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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文典:一生傲骨多雅趣,世上再無真狂徒

民國時期,軍閥林立,政局不穩,但卻湧現出了璀璨的文化和一大批優秀的人物。

在這些人中,有學富五車滿腹經綸的文人,有博古通今著作等身的學者,有學識深厚見聞豐富的專家,有傳道授業孜孜不倦的教授。

他們各有各的風範,各有各的氣度,共通之處皆為有品有格。

劉文典就是其中的一個。

他勤奮不殆刻苦鑽研,學問如淵似海,尤精於校勘、考據,擁有着非凡的才學。

一,才氣不淺

劉文典出生於一個商人家庭,他的父親見多識廣,很重視子女的教育。

到了入學的年齡,自幼聰穎的他就被送到了教會學校。

長大後,他考入蕪湖安徽公學,因為勤勉自勵而得到了老師陳獨秀和劉師培的賞識,並受到他們的悉心教導。

他潛心學習,成績斐然。老師們對他很滿意,又安排他做校勘古籍的工作。

而校勘工作需要博覽群書,他絲毫不曾怠慢。

之後,在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任教時,他也陸續進行了一系列校勘古籍的工作。

因為好學、善學、肯鑽研,他還寫出了名篇佳作——《淮南鴻烈集解》。

胡適曾破例為其作序,「叔雅治此書,最精嚴有法,其功力之艱苦如此,宜其成就獨多也。」

果然不出所料,該書一經出版,便引起了轟動。

但古典文學造詣淵深的劉文典並不滿足於此,他又完成了《莊子》和《說苑》的校勘,逐漸在學術界奠定了地位。

另外,他的教學方式也很獨特,引得學生們瘋狂追捧。

抗戰爆發後,北京各大高校遷至昆明,組建成「西南聯大」。

在西南聯大,教授們講課都是自由的,他們想怎麼教就怎麼教,願意教什麼就教什麼。

有一次,劉文典給學生們講《文選》課,講了一小會後突然宣佈:「今天的課到此為止。」

這冷不丁的一句話讓學生們面面相覷,他們不知道老師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誰知劉文典接着說:「後面的課改到下周三的晚上再上。」

學生們實在猜不出,他也不解釋,收拾完教具便揚長而去。

到了那一天,學生們按照要求在校園的一處空地上坐定,劉文典認真地告訴大家:「今天我們接着講《月賦》。」

直到這一刻,學生們才恍然大悟。

當天正值陰曆十五,月滿之時講《月賦》是再合適不過了。

一輪皓月下,學生們圍坐一圈,劉文典坐在中間,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來。

他時而仰頭問月,時而俯首沉吟,時而引經據典,時而口吐蓮花,精彩紛呈的講解讓學生們聽得如痴如醉。

這一幕深深地印刻在了學生們的腦海中,以致於多年後還被學生們寫在了文章里。

劉文典率真灑脫,富有情趣,讓每一位學生都切身感受到了他的個性與才華的綻放之美。

溫庭筠有詩言,「豈關名利分榮路,自有才華作慶霄。」

一個志存高遠的人,若是再有才華傍身,自是不再理會名利場中的蠅營狗苟。

劉文典一心治學,最終成了聲名在外的文學大咖和學術權威,靠着雄厚的才力在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二,狂氣不斂

常言道,「自古窮人多慵懶,自古才人多狂傲。」

博通百家的劉文典亦是如此。

他穿着不守禮節,又經常狂言妄語。所以在旁人看來,他和任情適性的魏晉名士倒有幾分相像。

平日裏,瘦削的他從不注重裝扮,衣服的紐扣經常扣錯,頭髮長了也不理,一副邋裏邋遢的樣子。

他個子矮小,卻喜歡穿着一襲寬鬆且能遮住腳的長衫,腳上的鞋都是既破又髒。

從草率的着裝態度上來看,他也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而事實正是如此,課堂上的他更加不拘常規。

比如講授詩歌時,他忽而高聲大語,忽而淺聲低吟。

興之所至時,他還要求學生跟他一起朗誦。

對於這樣別開生面的講解方式,學生們都特別喜歡。

自然,他一時間也圈粉無數。

除此之外,劉文典說起話來也不乏狂妄自大之詞。

他寫完《莊子補正》,被稱為「教授之教授」、「大師之大師」的陳寅恪為之做序,「先生之作,可謂天下之至慎矣。……然則先生此書之刊布,蓋為一匡當世之學風,而示人以準則,豈僅供治莊子者所必讀而已哉!」

這番高屋建瓴的點評讓他名氣大增,他還獲得了「莊子專家」的美稱。

向來自負的他在課堂上講莊子時也是派頭十足,他開頭第一句話就故弄玄虛:「莊子嘛,我是不懂的。」

冷不防地,他又補了一句:「那也就沒有人懂了。」

學生們立馬心領神會,笑得前仰後合。

當有人問及古今研究莊子的那些人的情況時,他口出狂言:「普天之下,真正懂莊子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莊子本人,一個是劉文典。」

當然,劉文典的狂妄也是「事出有因」,因為在學界,他確實算得上近代研究《莊子》的第一人。

一直以來,他研究學問至深至透,的確獲得了很好的口碑。

西南聯大曾興起過一陣子《紅樓》熱,各大教授們也紛紛開講,大家公認為講的最好的是劉文典。

不得不提的是,他講《紅樓夢》的場景堪稱一絕。

彼時,天光未黑,講台上一根蠟燭悠悠地燃着。

身着長衫的他坐在桌子後面,飲盡學生沏好的一杯茶後霍然起身,朗聲說道:

「只、吃、仙、桃、一口,不、吃、爛、杏、滿筐!仙桃只要一口就行了啊……我講紅樓夢嘛,凡是別人說過的,我都不講;凡是我講的,別人都沒有說過!今天給你們講四字就夠!」

接着,他轉身在旁邊的小黑板上寫下「蓼汀花漵」四個大字,然後開始侃侃而談。

這樣的授課風格頗受歡迎,恃才放狂的他依然是文學青年們的偶像。

所以,縱然狂則狂矣,他也狂出了真性情,狂出了真自信。

三骨氣不凡

正所謂,「飲風飲酒不過悲喜,或癲或狂不染塵埃」。

一個人,無論以何種角色立身處世,只要不沾染世俗的渾濁,他都稱得上是品正心誠之人。

劉文典雖說是個狷介狂人,但他一向清醒自持,堅持正義。

盧溝橋事變爆發後,中國的大部分國土相繼淪陷,北平也是氣焰滾滾,濁浪滔滔。

各大高校的教授們已提前撤離,但劉文典因為事務較多,沒來得及轉移而被滯留家裏。

日本人得知他曾留學日本多年,且才識過人、譽滿學界,便想說服他為日教學,並在偽政府中任職,劉文典每次都嚴詞拒絕。

日本人親自勸說屢屢碰壁,便委託劉文典已經變節的熟人上門當說客。

哪曾想一得知來者意圖,他便斬釘截鐵地回絕了:「國家民族是大義,馬虎不得,讀書人要愛惜自己的羽毛!」

聞聽此言,熟人滿面愧疚地離開了。

不甘心的日本人眼見軟的不行,就乾脆來硬的,又派憲兵隊硬闖劉文典的家,強行搜查了很多文件。

可劉文典身披袈裟,站在一邊對他們的暴行怒目而視,臉上也毫無懼色。

憲兵隊長連聲質問,他仍是一言不發。

翻譯官氣得大罵:「你是留日學生,太君問話,為何不答?」

面對着這盛氣凌人的架勢,劉文典不慌不忙地說:「國難當頭,我以發夷聲為恥!」

惱羞成怒的日本人實在無計可施,撤離後便派人對其行動進行監視。

後來,劉文典好不容易施計逃離了北平,「曲線」南下,終於回到了西南聯大。

面對紛至沓來的名利誘惑和瘋狂打壓,他不為所動,表現了中國知識分子不屈不撓的精神氣質。

有人說,「歷史上留下精神光芒最強烈的文化之印象,往往不是紙上揮毫,而是人的行為舉止。」

劉文典這位學術界的名流不媚世俗,不屈權貴,重操守,知情義,一代知識分子的民族大義和忠貞氣節天地可鑑。

所以說,世人只見他的狂和傲,卻不知,他也有着最硬的文人風骨。

後世評價劉文典說,「真名士,自狂狷。」

在大變革大動盪的時代,風雲人物數不勝數,而劉文典卻被稱為「民國第一狂人」。

他是學識淵博的有才之師,在古典文學裏自由穿梭,寫下了經典巨著。

他是狷介不羈的狂傲之士,在俗世凡塵中特立獨行,留下了逸聞趣事。

他是剛正凜然的風骨之人,在威逼利誘前毫不屈服,堅守了赤子之心。

《葬花吟》中有一句詩,「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濁陷渠溝。」

人之一生,趟過世俗的渾水,卻不沾染世故,可達身心的明淨與通透。

劉文典不過一介書生,卻始終心正行直,恪守不渝。

他憑藉汪洋恣肆的才華,在學術瀚海里保持狂人本色,在混沌亂世中秉持名士之風,活出了自己的硬核人生。

責任編輯: 李華  來源:十點讀書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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