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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雄安下有獨山 這是中共政治體制的產物

7月12日晚,微博賬號@觀視頻工作室發佈他們拍攝的紀錄片「親眼看看獨山縣怎麼燒掉400億!周年特輯(上)」,將貴州黔南州獨山縣公共財政負債400億事件再次帶入公眾視野:一個只有一條街道8個鄉鎮的國家級貧困縣,負債400億。這400億到底是如何花的?荒誕何以可能?

2017年4月6日一個男子站在正在開發的雄安新區外的墳墓旁

7月12日晚,微博賬號@觀視頻工作室發佈他們拍攝的紀錄片「親眼看看獨山縣怎麼燒掉400億!周年特輯(上)」,將貴州黔南州獨山縣公共財政負債400億事件再次帶入公眾視野:一個只有一條街道8個鄉鎮的國家級貧困縣,負債400億。這400億到底是如何花的?荒誕何以可能?

「史上最會借錢最敢花錢的縣委書記」

視頻中,主持人介紹了獨山縣一系列標誌性景點:擁有頂級硬件設施的獨山縣古風博物院、預估造價3000萬的獨山鐘樓、造價花費2億的天下第一水司樓,以及預計造價56.5億的大型商旅項目盤古莊,這些景觀部分已經爛尾。

此外,主持人還前往獨山·香港科技城,獨山經開區大數據中心等產業園區,稱其現在「空空蕩蕩」,「都是400億債務的成果」。據獨山縣人民政府網,獨山經濟開發區大數據中心項目於2017年8月正式開工建設,主要由1#、2#、3#三棟五層廠房以及研發中心樓組成,總投資2.6個億,總建築面積約17.5萬平方米。

近年來,獨山縣的另一個大手筆是大學城。2013年,獨山大學城在縣城南郊開建,規劃面積約1000萬平方米,可以容下將近14個故宮,預計投資超百億元,可供約10間高校的近10萬師生使用。但實際上,目前只有兩所職校。

這麼敢花錢的人是誰?這便是獨山縣委原書記潘志立。2010年至2011年,貴州分兩批從江蘇、浙江等省(市)引進12名優秀幹部擔任縣委書記,潘志立正是其中之一。潘志立到了獨山之後,短短几年便讓獨山縣的債務高達400多億,絕大多數融資成本超過10%。這意味着獨山縣每年光債務利息就超過40億元,全年財政收入不吃不喝也遠不足償還利息。因此,潘立志也被輿論認為「全國最會借錢和最敢花錢的縣委書記」。

地方政府舉債發展經濟,是中國的體制病

公開數據顯示,獨山縣的財政長期處於入不敷出狀態。來自金融數據和分析工具服務商Wind的數據顯示,獨山縣2004年—2017年的年度財政收入從4730萬元增至4.49億元,但年度財政支出卻從4.45億元增至27.17億元。2018年,獨山全縣財政總收入完成10.08億元,2018年末戶籍人口35.6065萬人。400億的債務意味着,獨山縣人均負債達11.2萬元。

中國經濟社會問題學者何清漣,自2018年便開始關注獨山縣,在她看來,地方政府舉債發展經濟,拉升GDP,並不是新鮮事,而是中國的體制病。

她在接受美國之音的採訪時說:「可以說,中國1600多個縣中,貧困縣依靠中央財政轉移支付輸血,其餘的縣都是依靠舉債發展經濟,區別是:除了長江三角洲與珠江三角洲、上海經濟圈帶動的江浙一帶縣城有自己的產業,中西部縣城得依靠生造項目,獨山縣只是中西部縣城中玩得別具一格的一個Case(例子)。」

對於獨山縣背上的巨大債務,何清漣也不感到吃驚。她表示,從2008年美國發生次貸危機以來,全球進入第四次債務浪潮。中國是其中一個主角。中國這30多年的發展,就是依靠發行貨幣推動經濟發展。

何清漣說:「在2009年,中國一國發行貨幣的增量就是美、日、俄、歐盟幾大經濟體新增貨幣的總和。這些貨幣主要是通過地方政府、企業負債進入投資領域,而投資也主要是基礎設施與房地產,獨山縣這個算是旅遊業的基礎設施吧。假如中國依靠投資實現經濟增長、依靠地方政府成為投資主體的格局不變,地方發債的情形將愈演愈烈。到2019年為止,根據國際金融協會(IIF),中國債務總規模是GDP的300%以上。」

不過,何清漣認為,不必為獨山縣老百姓過分擔憂,這些債務實際上並不會落在當地老百姓頭上。她說:「對於當地老百姓來說,反而是地方舉債發展經濟時,日子好過一些,多點就業機會,本地居民消費能力也強一些。」

旅美中國著名傳媒人、《南方都市報》和《新京報》的創辦人及前總編輯程益中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表示,這些債務最終會通過發鈔、印鈔、貨幣的濫發,以及財政稅收等途徑來解決,最後轉移到全部老百姓頭上去。

大搞形象工程,拉升GDP,是政績考核的需要

潘志立到獨山縣之後,罔顧獨山縣的財政收入,大力舉債,打造了「天下第一水司樓」、「世界最高琉璃陶建築」等形象工程、政績工程,以及打造旅遊產業。何清漣說:「這應該說已經是當地官員窮極想像與他們的智慧開發出來的項目。」

何清漣表示,中國經濟近20年,對外這一部分,主要是依靠承接國際分工當中的低端產品,技術含量低,勞動密集型。對內這一部分,主要依靠基礎設施投資與房地產業,以及與其相關的上下游產業。其餘的行業,因70%左右的民眾是中低收入階層,消費能力不強,主要是生活用品。稍有消費能力的中上層,則是旅遊消費,有能力的奔美國歐洲與世界各國,消費能力稍弱點的中產則是國內。

她說:「獨山縣當然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產業,於是希望發展旅遊業,折騰了這麼一座天下第一水司樓來,希望當作旅遊品牌。」

其實,獨山縣並不是唯一這樣舉債大搞形象工程和商業開發的縣城。在視頻中,主持人在參觀完獨山縣之後,驅車一小時到了附近的三都縣,在三都縣也存在類似的形象工程:一個可以開奧運會的運動館。

獨山縣引起輿論大波後,微信公眾號「老唐有態度」發表了文章「比敗家400億更可怕的是什麼?,在文章里列舉了一系列誇張的形象工程:黃德意在擔任任鳳山縣委書記時,曾經「花5000萬元畫了兩隻鳥」,這幅「鳳凰壁畫」花費相當於縣財政年收入的一半還多,但實際造價僅200多萬元。扶貧縣房縣在沈明雲擔任縣委書記期間,花8000萬修建類似「世博園中國館」的會議中心建築群,而縣財政負債達10億餘元。國家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縣靈璧縣,建有長達8公里的景觀大道,近千盞路燈的電費一年就要「吃」掉約300萬元,而該縣負債達三四十億元;安仁縣,投資1.8億元修建新的行政中心,對外卻只敢宣稱項目是一處商業樓盤......

為什麼這些地方官員會罔顧財政困難,大搞這些註定得不償失的形象工程呢?何清漣認為,這是由中國官員升遷制度決定的。

她說,「從官員們來說,決定升遷有幾個硬指標:地方GDP增長指標與總量、有無發生群體性事件,在廢除計劃生育以前還有個計生一票否決制。」

因此,大GDP成了官員們升遷的最重要因素,而舉債發展地方經濟成了關鍵所在。何清漣分析,有三個因素讓這些地方官員拼命舉債發展經濟。

她說:「一、因為中國官員是任期制的,舉債之後根本不考慮還債,而且多數情況下不用還債,還債已經是下一任了,還不起就與中央政府與國有銀行兜底,這一慣例官場無人不知;二、可以提振GDP,粉飾政績;三、增加本地就業。因此,這樣可以明白,獨山現象是體制性產物。」

上有雄安,下有獨山,這是必然的

據報道,潘志立平時工作作風霸道,重大事項決策基本上都是他一人說了算,很多項目只要他拍板就開工建設,全然不顧設計、預算、審計環節缺失,導致獨山縣違法違規佔地達2.8萬畝,國有資產損失10億餘元。為什麼一個小小的縣委書記如此膽大妄為、一意孤行呢?

程益中分析,這和中國的整個政治體制有關。他說:「中國的每一級,從中央到地方,國有企業,單位,每一個黨委,就像一個皇帝一樣,他們的權力是很大的。」

在程益中看來,大搞形象工程,其實正是體制所提倡的。「上行下效,在北京,皇帝可以搞雄安新區,各個地方官員都有政績考核的需要,從上到下都是通過政績工程來證明自己治理能力和效果的,這是由中共官員的考核體系和任用體系決定的。」

程益中還指出,這樣的權力是不受任何約束的。他說:「中國這樣的國家,所有的資源、利益和權力都被壟斷在中共手中,壟斷在當權者的手中,所以,所有資源的配置和利益的分配都是圍繞着權力來展開的,在這樣的情況下,所有的財富都落到權力掌控者的手上,表面說是國家的政府的,其實是那些掌控權力的官員的,只有他們有權力、有可能、有條件去動用大量的資金。這是中國極權、權力壟斷一切之下的必然現象。不存在任何監督的可能的,也沒有監督的必要。誰能監督它?沒有任何機構是可以限制他們的權力。」

因此,程益中指出,獨山現象也不是今天才有的,每一屆政府每一年都有這樣的衝動,用他們的話說,用大手筆搞投資項目。

他說:「去中國任何一個城市,任何一個鄉鎮,最漂亮最富麗堂皇最好的建築一定是政府的,所謂的國有企事業單位的,最豪華的廣場、最好的馬路也是在政府周邊一平方公里之內的地方。所以很多城市可以看到,你走出政府形象工程的地方,就亂糟糟的」,「以前政府還經常會提提,三令五申不要搞太多娛樂場所,不要把辦公樓建的太漂亮,後來其實就沒有了,尤其習近平上台之後,各地政府財大氣粗的,大基建、大項目、大開發,所有的大投入都是政府投的。」

貪腐是其中重要催動力

2019年12月5日,獨潘志立涉嫌受賄罪、濫用職權罪一案在安順市中院開庭審理,潘志立被控為他人謀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財物,數額特別巨大;濫用職權,擅自決定低價出讓國有土地,造成國家經濟損失,情節特別嚴重,依法應當以受賄罪、濫用職權罪追究其刑事責任。曾經和潘志立搭班子的獨山縣原縣長梁嘉庚,在2019年2月因受賄罪獲刑10年,並被處罰金100萬。

因此,程益中還指出,這些官員和相關人員,正是以這種投資的方式,把資金流進自己的腰包。他說:「如果不進行投資,不進行開發不做工程的話,就很難把這些錢弄到自己的腰包里,就是通過這種大量的工程開發,才有可能把政府的錢流向自己的腰包。」

旅居美國的中國人權律師滕彪對美國之音說,中國各地各級政府願意搞大工程、形象工程,其中有一個非常大的催動力,那就是腐敗和灰色收入。在這個過程中,無論是官員、開發商還是大大小小經手的,所有這些都有腐敗的機會。腐敗在中國沒有一個普遍有效的約束機制,被抓的時候處罰的風險也是非常低的,另外一個就是灰色收入,即便不是腐敗的話的,不是貪污的話,他們那些處於合法與非法的之間的一些灰色收入也是非常驚人的,這也是很多地方願意做工程上項目一個巨大的動力,像獨山縣這樣大的工程,沒有腐敗是不可能。從已經處理的案件看,腐敗金額也都很隨意,往往都大大低於實際貪腐的數額。

在澎湃的一篇報道「起底獨山縣400億債務另兩名關鍵人:鬼才建築師與黑道老闆」,潘志立與涉黑商人劉東旺的官商關係曾經「非常密切」。「

據披露,2014年以來,以被告人劉東旺為首的黑社會性質組織,以貴州湘企(獨山)國際商貿有限公司、貴州湘企(獨山)置業有限公司等經濟實體為依託,以公司經營、開發為掩護,以商養黑、以黑護商,其騙取貸款違法犯罪造成國家經濟損失達4.08億元。」

對此,何清漣也不感到奇怪。她說:「這麼大一個項目,當地的黑道老闆肯定要分肥。這是中國縣城的政治生態決定的。中國從1990年代開始,縣城政治生態圈就已經定格:當地科級以上的官員為政治圈;經營商業的地方商界精英算商圈。聯通二者的主要是公安、工商等權力機構。商界當中有幾個行業比如娛樂業、運輸業必須黑白兩道通吃。地方政府舉債辦項目,很自然會在自己熟悉且有利益關連的本地商圈中選投資者。這也是中國縣城政治的通例。」

責任編輯: 夏雨荷  來源:美國之音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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