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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與瘟疫、全球化與斷崖崩潰 早有預料

—飛機、全球化與新冠肺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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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來,那些淺薄的「進步狂」不斷為「地球村」時代的降臨而歡呼.過去,我們的祖先在地球上旅行,會見識許多不同的國度、文化、建築、風俗,現在不過是從村東頭溜達到村西頭,幾乎一切都是複製出來的。世界的豐富性、多樣性、個性被一個高度一體化、商品化的村落所取代

新冠瘟疫迅速擴散至全球,無疑依靠了航空業的飛速發展。全球化以來,航空業飛速發展,2019年度全球航空客運量為45億人次,也就是說平均每天有1200萬人在空中穿梭旅行。武漢新冠病毒的自然傳播距離不過一兩公尺,但無弗遠屆的空中交通把病毒飛速傳遍世界。人類歷史上發生過多次大瘟疫,但從未有一次象現在這樣迅速地形成全球性災難。近幾十年以來的經濟全球化,刺激航空業大發展,正是這種快速、方便的遠距離旅行,使疫情的擴散無法抗禦。航空業最發達地區即是全球化程度最高的地區,必然是本次瘟疫的重災區,如紐約、倫敦、巴黎等。

可資比較的例子是鼠疫,雖然鼠疫比新冠病毒可怕得多,但歷史上鼠疫擴散速度相當緩慢。以被稱為黑死病的那場著名的中世紀大鼠疫為例:1347年秋爆發於意大利南部西西里島,先席捲地中海沿岸,然後向歐洲內陸蔓延,花了1年才入侵巴黎、倫敦,又花了2年征服德國,然後轉向北歐、東歐,最後於1353年終結於俄羅斯。傳播速度取決於當時的交通工具船隻和車隊,與今天的飛機天差地別。

這次武漢肺炎發生於去年12月初,1月23日武漢封城,10天後美國頒佈旅行禁令,但全部動作都晚了。紐約州州長科莫說:「在我們實施中國旅行禁令之前,病毒已經離開了中國。……當你回頭看,有沒有人認為病毒還在中國等着我們兩個月後採取行動?」科莫說,在這兩個月里,多達220萬人乘坐從歐洲飛往紐約和新澤西機場的航班,其中許多人可能攜帶高度傳染性的新冠病毒。

這次不是鄰近地區亞洲的淪陷,而是全世界200多個國家幾乎同時淪陷。因為病毒坐的是飛機!合理地設想一下,如果沒有飛機,只有三桅帆船和馬車,病毒肯定走不出亞洲。即便是汽車火車輪船,世界也有充足的預警時間。我們還可以反過來設想一下,如果中世紀那場黑死病由飛機來傳播,全世界會死多少人?當年馬車木船傳播的鼠疫奪取了1/3歐洲人的生命,以飛機來傳播,人類就會死得所剩無幾,一舉成為「瀕危物種」。這種設想有懈可擊,飛機代表了發達文明,現代衛生醫療條件遠非中世紀可比。好,那麼換一種思路,如果這次爆發的瘟疫傳染性、致死率更高些,又會出現什麼情景呢?飛機會不會把人類推向種群滅絕呢?

2017年,中國航空旅客比35年前高出140倍。除此之外,預測2022年中國航空客運市場將位居全球之首

飛機是什麼?飛機就是頻繁的國際經濟交往,就是世界市場、全球化。飛機打破了國與國之間固有的地理的、主權的限制,把七大洲四大洋遼闊的世界縮小成「地球村」。多年來,那些淺薄的「進步狂」不斷為「地球村」時代的降臨而歡呼,我始終不能理解把表面積5·1億平方公里的星球變成一個小小的村落有什麼值得歡呼的。過去,我們的祖先在地球上旅行,會見識許多不同的國度、文化、建築、風俗,現在不過是從村東頭溜達到村西頭,幾乎一切都是複製出來的。世界的豐富性、多樣性、個性被一個高度一體化、商品化的村落所取代,除了自然景觀尚各具特色,全球化摧毀了美好的舊世界。

我們不禁要問,什麼是全球化?從經濟角度來講,全球化就是世界統一市場。舊世界主要是民族國家市場,國家與國家之間設有保護性關稅。就象一艘巨型軍艦,設有許多隔水艙,幾顆魚雷擊中,仍不致沉沒。全球經濟一體化就是打通了所有隔水艙,從經濟上更加優勝,但破一個窟窿就不可挽救。既然如此,為什麼要打破這些隔水艙?跨國公司、大資本不喜歡隔水艙。資本喜歡坐飛機或乘光纜全球自由來往,資本崇拜的只有資源、效率、市場、利潤,而對人民、國家、民族、道德、文化一概毫無興趣。

當今之世,是資本、大資本、跨國資本最自由最亢奮的時代。過去需要以血腥戰爭來爭奪的資源、市場,現在唾手可得,只要你做得足夠大。只要把自由市場、金錢奉為上帝,這種沒有硝煙的戰爭是無法抵抗的。如果你是旅遊業皇冠上的鑽石,如弗洛倫薩、雅典、威尼斯,你自然可以用金錢來抗拒金錢。如果你沒有聖母百花大教堂、帕德嫩神廟、水上之城,你就只有被推平,變成醜陋的鋼筋水泥叢林。以美國或中國的某個小城市為例,在大資本、跨國資本進入之前,尚保留了自己的歷史風貌、道德人倫,雖然比不上紐約、上海,但總還有自己有限卻足以生存的財富和活力。沃爾瑪(Wal-Mart)、好市多(Costco)、麥當勞進來了,本地商業、手工業大受摧殘。原來本地小資本、小銀行是為本地服務,賺了的錢用於本地發展。現在大超市大連鎖店象水泵一樣,把小城市的血吸到一個遙遠的說不清的地方。中小城鎮和農村凋敝了,財富和青年都集中到幾個大城市,這就是全球化的一個小分枝——「城市化」。這一切都是合法的,法就是市場、金錢。這一切都是不道德的,但資本只講利益不講道德。

現在出現一種普遍性憂慮:這次瘟疫之後,世界還能回到過去嗎?為了控制疫情傳播,國與國之間,地區與地區之間實行了大規模封閉。產業鏈中斷,全球貿易暫停,世界經濟衰退已成定局。多數人憂心忡忡,只有極少數人認為這是一個有希望的轉折。我不認為這是經濟「衰退」,不過是給過度生產、過度消費的群體瘋狂稍微降一降溫,離回歸理性還很遠很遠。

2020年1月1日,武漢的防疫工作顯得異常緊張,在武漢機場的出發航班上,有全副保護衣人員上機檢疫。(資料圖/法新社

武漢新冠肺炎全球擴散的災難,使我總要想起羅馬俱樂部1972年發表的一個著名研究報告——《增長的極限》。幾位作者預言本屆人類文明將在21世紀的某一時刻崩潰。在現代文明高歌猛進的時代,這種預測遭到了很多批判,被視為「末日悲觀理論」的典型代表。支持的人也不少,但一笑置之的人更多。議論一陣就淡忘了,被信仰無限發展的樂觀派扔進了歷史的垃圾堆。事實上,還真有一位專家稱之為「歷史的垃圾桶」。

《增長的極限》對世界人口、工業發展、污染、糧食生產和資源消耗五大關鍵因素進行追蹤研究,認為如果「放任自流」不加干預,繼續按照七十年代的趨勢發展下去,全球經濟增長不可持續,並將在今後一百年內某個時候面臨經濟,環境以及人口的全面失控和崩潰。無止境的人口增長和物質需求,兩者的矛盾最終將把人類文明引向崩潰。這本書的核心觀點可一言以蔽之:「地球是有限的」,因此不可能無限增長。

美國系統動力學之父Jay Forrester預測世界毀滅模型1,計算因素包括環境污染、人口增長,自然資源消耗等。推測2020年是人類文明毀滅的加速年,生存環境會變得極端惡劣。

這本來是一個常識,但不幸觸犯了資本的利益和人類無止境的貪婪,無法阻擋滾滾向前的歷史車輪。近五十年過去,大瘟疫降臨,彷佛千年盛世的全球化被迫止步。人類應該停下來認真想想了。

8年前,澳大利亞墨爾本大學的學者們對羅馬俱樂部的不詳預言進行了驗證。他們蒐集了《增長的極限》出版後近40年間的大量權威統計數據,與書中的預測進行對比。最後的結論是:在該書1972年出版之後的40年間,全球的各項數據基本沿着作者當年在該書中所做的預測路徑運行。比如人口、經濟、環境主要指標,其預測曲線與實際曲線無不高度契合。也就是說,墨爾本大學的研究證明,《增長的極限》所做的預測是相當準確的。如果我們繼續沿着該書中所描述的軌跡前進,那麼一場全球性的崩潰或許真的為期不遠。確切地說,要想保持目前這種永無止境的經濟增長一直持續百年並且不造成嚴重災難是不太可能的,並且某種災難到來的時間可能會比我們原先設想的更早。——羅馬俱樂部和墨爾本大學的學者們都說對了,一場意想不到的瘟疫突然爆發,乘着高速增長的翅膀重創人類。

幾天前(4月26日),英國《金融時報》刊登了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詹姆斯•克拉布特里的一篇文章,標題很醒目:《人類如何擺脫滅絕的宿命》。文章介紹了四部新書,首先介紹《懸崖:生存危機與人類的未來》,作者是哲學家托比•奧德(Toby Ord)。《懸崖》所關注的是「人類能否存續」的問題,奧德計算出人類在本世紀完全滅亡的可能性為六分之一。他加以說明:「這並不是一個我們必須費點勁才能時刻記在腦中的小概率事件,像死於車禍那樣的概率,而是像擲骰子或俄羅斯輪盤賭那樣很容易就會發生的事情。」奧德是牛津大學人類未來研究所的一名研究員,他在《懸崖》裏匯總了各種世界末日的可能,從小行星撞地球,到概率只有十億分之一的鄰近宇宙「大爆炸」。他認為,更令人驚恐的是人為的、「人類活動導致的」威脅,特別是氣候變化、整體環境災難、核戰爭、生物技術及人工智能。這些新出現的人為的概率極大的風險,共同創造了一個「懸崖」的時代。他寫道:「哪怕我對這些風險規模的估計只是大致準確,面對這樣的風險,我們也生存不了許多個世紀了。要麼人類將自身命運掌握到自己手中,將風險降低到可持續的水平,要麼我們就自我毀滅。」

馬雅人創造了雄偉的紀念塔,金字塔,古代城市,文字技巧,然而不可思議地是,就像其它偉大的文明,他們也在神祕的情況下,消失了。

「懸崖」這個詞用得很準確,《增長的極限》也用了一個形象的詞彙:「斷崖」。可惜認真對待的人還是太少了。「懸崖」、「斷崖」的意思就是說,一失足成千古恨,到了那步田地,說什麼做什麼都晚了。還值得一提的是,在各種風險中,他最擔心的是「失控的人工智能」,他估計人類未來毀於智能機器的可能性有十分之一。其次才是大規模滅絕的流行病。

在《金融時報》的這篇文章里,除了《懸崖》還介紹了其他三本書,看一看書名就可以了:《末日來臨時?科技與災難的威脅》、《一切都將崩潰》、《末日啟示錄:一場世界末日的個人之旅》。詹姆斯•克拉布特里教授在文章中小結道:「所有這些距今更近的潛在災難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即在某種程度上,它們是全球化與科技進步共同作用的結果。新冠病毒的爆發即是如此,其在全球的迅速蔓延在很大程度上是全球運輸更加一體化的結果,這種一體化比本世紀初爆發『非典』(SARS)時更深了。全球化帶來了巨大的好處,但同時也讓人類的互聯程度與環境壓力空前提高,這讓真正的全球性災難如今變得更容易想像。」

——我認為,這些著作和預測,都是對半個世紀前《增長的極限》之追認和補充,只不過遣詞造句更直白、強烈。因為災難如此臨近,如此令人絕望。

(文章只代表特約評論員個人的立場和觀點)

責任編輯: 趙亮軒  來源:RFA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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