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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國4000萬酒精依賴者的三重人生

「孩子,回來一趟吧,你爸走了……」

聽到電話那頭媽媽哭泣的聲音,張萌傻了,她有預料過這一天會來,但沒想到來得這麼快,眼淚頓時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流了下來。

張萌的父親是個名副其實的「酒徒」,從十幾歲開始就和朋友們出沒在簡陋的燒烤攤上,劃着拳,灌着十幾瓶啤酒,直到酩酊大醉才罷休。

到了三十多歲,父親喝酒猶如品茶般隨意,每天早上一起床就開始找酒,仿佛不喝就會要了他的命。

而整天被酒灌得醉醺醺的他,幾乎家裏所有事都幫不上忙,脾氣也是越來越暴躁,動不動就對張萌的母親怒吼,或者打罵張萌和弟弟,這讓張萌的眼神里對這位父親有了憎恨。

「我們勸過他為了這家,也為了自己的命,以後別再喝了,可他根本就做不到。」張萌說,因為長期慢性飲酒讓她父親的身體每況愈下,去醫院檢查發現酒精肝已經轉變為肝癌晚期,而他對酒難以控制則是得了「酒精依賴症」的緣故。

所謂的「酒精依賴症」,也就是我們俗稱的酒癮。提到酒癮,我們的理解就是一種純粹的「愛好」所致,跟疾病掛不上鈎的,但其實在醫學上把這種嗜酒如命的表現歸為精神科疾病的一類。

酒精依賴及其相關問題是僅次於心血管病、腫瘤位居第三的全球性公共衛生問題。

酒精依賴症是因為飲酒的時間和量達到了一定程度,引起中樞神經系統嚴重中毒,使像張萌父親這樣的飲酒者產生了對酒的強烈渴望和嗜好,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飲酒行為,猶如沾上毒癮一般。

根據世界衛生組織抽樣調查報告顯示,每100個15歲以上的中國人中,就有將近1個人有潛在可能或已經患上了「酒精依賴」疾病。這意味着,中國可能有4000萬人患酒精依賴疾病。

同時,在我國,每年有數十餘萬人因酒精依賴症而死於酒精中毒,佔總死亡率的1.3%,致殘二百餘萬人,佔總致殘率的3.0%,以及還有眾多患者在死亡的邊緣,長期飽受着身體和心理折磨。

外媒稱,林肯公園主唱查斯特·貝寧頓生前曾有藥物及酒精成癮的問題。

而出現這般數據,這與很多飲酒者和家人對酒精依賴症不了解有很大關係,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辦,從而只能在酒精的驅使下渾渾噩噩地過日子,搞得妻離子散,直到再也不能喝的那一天。

迷茫:意志敗給酒癮,只有等死

「就讓他這樣喝下去吧,我們已經勸不動了。」面對酗酒的父親,丁敏無可奈何地說道。

自從下崗後,她無所事事的父親漸漸染上了酒癮,從一天三頓喝點白酒,變成現在早上一睜眼就要到處找酒喝,每天差不多要喝掉兩斤白酒。

畢竟父親已經50多歲了,害怕大量喝酒傷身體,一家人有一段時間是輪番勸他少喝,但是即便他當時答應得特別好,保證以後再也不喝,可也就堅持了一兩天,就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後來,丁敏的母親一氣之下便把家裏所有的酒全部扔出去,也不給她父親零花錢,來徹底斷掉其喝酒來源,結果引發的卻是夫妻二人從未有過的相互動手。

「我在網上查了過量飲酒對人的心腦血管、胃腸功能、肝臟、肌肉等都會造成傷害,甚至導致死亡。可即使是死亡,我爸還是選擇了酒,我真的不明白這酒到底有什麼魔力,好好的家庭也就這樣毀了。」丁敏苦笑着說。

酒精就像是毒品。

「我也不想這樣,可我不喝就難受呀。」今年35歲的張俊也是一名嗜酒愛好者,其實,在之前他是滴酒不沾,後來因為工作應酬免不了要跟客戶喝酒,長期下去便對這東西產生了深深的依賴。

而當酒精麻痹神經時,酗酒的人很容易做出失控的動作,即「耍酒瘋」。因為每晚回到家,張俊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樣子,對家裏的嬌妻大吼大叫,最後導致婚姻破裂。

現在,在他一個人住的屋子裏,冰箱裏、飯桌上、架子上以及床頭柜上都放着各式各樣的酒,想喝了隨手就拿來喝。

「這麼多酒還是白酒最過癮,度數高喝起來爽。」張俊笑着說,他形容喝酒就像渾身過電一樣,感覺非常奇妙。

其實,在面臨婚姻破裂,父母跪在地上哭着求他的那段日子裏,張俊嘗試過戒酒,但還未到一周的時間他就放棄了。

「在嘗試不喝酒的那幾天,我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發抖、心慌,甚至還出現幻覺,會看到天花板上爬滿了蟲子,整個人感覺要死了。」張俊回憶着。

據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安定醫院神經調控中心副主任醫師張廣平介紹,一般酒精依賴症的患者若在兩三天內不能飲酒,除了心理上對酒精的異常渴望,身體上是會出現戒斷反應,即心慌、發抖、高熱、電解質的紊亂、意識模糊等情況。

張俊心裏一直明白,酗酒,就是與死亡盡在咫尺地活着,遲早有一天他會為此付出生命,但既然自己的意志戰勝不了酒精的魔力,與其如此痛苦,不如快樂地活着。

其實,當自己喝醉後猙獰的模樣,讓家中的妻兒瑟瑟發抖,年老的父母哭紅雙眼,沒有哪一個酒精依賴症患者會無動於衷地繼續荒唐下去。

芬蘭一部反酗酒宣傳片中,小孩眼中酗酒的父母就像萬聖節的怪物一樣,短片氣氛陰森詭異,令人不寒而慄。

只是這種酒癮並不是酗酒患者和家人所認為的那樣,僅需靠意志就能在短時間內輕易解決的問題,因為這其實是一種病,是需要通過專業的治療手段來抗爭到底。

遺憾的是,很多這樣的酒癮患者不知道,也就只能在身邊人的滿腔憤怒中,絕望地在酗酒的泥潭裏等死。

抗拒:嗜酒沒病,僅是愛好而已

當然,在這群酒癮患者中,還有人是幸運的,當自己存在無法控制的飲酒行為,身邊人很快意識到可能是患了酒精依賴症,需要前往專業的戒酒機構進行戒酒才行。

可是,他們往往拒絕自己有病的說法,更不要說去治療了。

「我不去,我就喝個酒,怎麼就有病了!」56歲的老張面對女兒提出要把自己送往戒酒中心,顯得非常抗拒。

老張也是位典型的酒精依賴症患者,每天都要喝一斤以上的白酒,不喝就感覺渾身難受。後來,因為喝酒太多導致胃出血,被緊急送到醫院治療。

世衛組織發佈的一份報告指出,2016年有300多萬人因有害使用酒精而死亡,這些死亡中四分之三以上為男性。/世衛組織

「爸,你現在都胃出血了,以後可別喝了啊。」臨出院,女兒百般叮囑道,老張也點頭表示贊同。

可是一回到家,老張就心癢難耐地把私藏在柜子里的白酒偷偷拿出來喝,已經完全忘記之前進醫院的痛苦。

「你不去,那你能保證不喝酒嗎,爸,你這樣酗酒是病要治的。」面對父親的強烈抗拒,老張的女兒也給予強烈的回應。

「你就這麼想把你爸送到精神病院,讓街坊鄰居嘲笑你爸是個精神病……」老張知道女兒擔心自己的身體,可他也怕自己變成別人口中的瘋子。

兩年前,老張的朋友就因為酗酒嚴重,被家裏人送到精神病院待到現在還沒出來,周圍的人都傳他朋友是喝酒變瘋了,才被關了起來。

相對於身體健康,上了年紀的人似乎更在乎自己的名譽。

一名男子醉酒後睡倒在馬路邊。

「你們想關着我也沒用,沒有酒喝我的生活就沒有意思,我是一定要喝酒的,哪怕喝死也得喝。」面對家人提議到當地精神衛生中心進行戒酒治療,49歲劉兵的態度跟老張一樣強硬。

因為20多年對酒精的依賴,讓他在一次體檢時查出肝功能異常,而在進一步檢查後,醫生判斷其患有酒精依賴症,建議進行正規的戒酒治療。

聽了醫生的話,劉兵的家人就計劃着找最好的戒酒中心安排他戒酒,但劉兵卻是滿臉的不相信。

「自古以來喝酒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怎麼現在就變得跟吸毒一樣,還要去機構戒酒?」劉兵始終認為,這只不過是他人生中一個愛好而已,絕對不是什麼疾病。

其實,除了劉兵,還有很多酒精依賴者牴觸疾病的診斷,而連他們都不承認有病,似乎再想什麼辦法來戒酒也都是徒勞。

求生:斬斷酒精依賴,可能要一生

然而,即便有些酗酒者承認自己有病,為了求得新生來通過一系列方法戰勝酒癮,但這條治癒的道路也是百般曲折。

酒癮者想擺脫酒精的控制,通常第一動作是像張俊一樣,立刻停止喝酒的動作,甚至有患者為了做到不碰酒,用鐵鏈將自己鎖在床上。

但據青島市精神衛生中心物質依賴科主任劉麗華介紹,對於酗酒成癮的人來說,突然停止或者減少飲酒量時,是會出現嚴重程度不一的症狀,即張俊曾出現的「酒精戒斷綜合徵」。

一般酒精戒斷綜合徵的輕度症狀是心煩、失眠、顫抖,中、重度症狀則會出現幻覺、抽搐以及意識障礙,並且酒精戒斷綜合徵的死亡率是高達5%-15%。

因此,酒精依賴症較重的患者自行戒酒是比較危險的,應該到專業的醫療機構進行戒酒。

蝙蝠俠」的飾演者本·阿弗萊克由於酗酒問題,去年第三次進入戒酒中心。完成治療後,他在感謝信中向同樣有酗酒問題的朋友建議:接受幫助並非懦弱而是勇敢的行為。

而在尋找專門的戒酒機構時,往往也是讓酒精依賴患者犯了難。據39深呼吸調查發現,即便在全國範圍內醫療水平屬於比較高的上海,為酒精依賴症開設專門接診科室的醫院也是少得可憐,很多三甲醫院並沒有單獨提供這一服務,而一些私立的戒酒機構往往存在着一些不安全的隱患。

因此,這類患者通常是建議到正規三甲醫院的精神科掛號就診,但一次的就診成功並不代表徹底斬斷對酒精的依賴,這種疾病往往稍不注意就會復發。

48歲的劉先生有十多年的酗酒史,後來住院治療,成功戒斷了部分對酒精的依賴症,但可惜的是,在世界盃開賽後,因為沒有抵住朋友的美酒誘惑,在每天喝四頓酒後,酒精依賴症再次出現。

於是,在與酒癮對抗到底的戰鬥中,為了尋找到心理上的幫助,一些酒精依賴的患者還陸續加入了「戒酒匿名會」,一個國際性互助戒酒組織。

美劇《絕望的主婦》中,Bree參加戒酒匿名會。/《絕望的主婦》劇照

在這個組織里,有相同遭遇的酒精依賴症的病人們聚在一起,通過制定的康復計劃來幫助彼此從心理上抵住酒的誘惑,至於效果如何沒有誰敢保證,只是看到有辦法就願意來試試,因為要想徹底把酒癮從身體中抽離可真沒那麼簡單。

如今,面對飲酒的危害,社會上相關的宣傳已經是不計其數,大部分人也是聽得耳朵起繭,但還是想提醒一句,若不想成為那個迷茫的、抗拒的或者求生的酒精依賴者,還望三思而行。

責任編輯: 王和  來源:39深呼吸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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