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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P爆雷後 有房有車的維權中產像個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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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燈光下,程生在電腦前跟各地難友溝通。他在杭州拱墅區的一所廉價賓館已經住了20多天,每天所做的事就是想盡各種辦法把自己的本金討回。

7月25日,杭州的溫度高達37度。蘇州的家庭主婦李霞、廣州的創業者程生、湖南的大學生張穎以及北京的保姆張彩娥,以一種怪異的方式,聚集到京杭大運河附近一家廉價旅館。

他們自稱P2P爆雷潮中的「難民」,在過去的一兩年內,將家庭或個人的所有積蓄,2萬到100萬不等,投入到了杭州號稱服務新中產的P2P平台投融家。讓他們猝不及防的是,平台突然爆雷了。過去幾天裏,他們頂着烈日或午後忽然而至的暴雨,像無頭蒼蠅一樣,奔走於杭州各個區,尋找追回財產的任何一絲可能性。

他們好像什麼都有,但喪之也不過一夜之間。數以萬計家庭的數十億財富,突然蒸發,所有人被生活拋到了從未到達的境地。很多人從沒想過自己會與維權扯上關係,體面和尊嚴突然成了奢侈品。

突如其來的爆雷

李霞是從蘇州到了杭州後,才知道「爆雷」這個詞的,「感覺天都塌了」。回憶起爆雷當天的情形,她情緒依然激動。這個家庭主婦可能是最早發現平台不對勁的投資者之一。7月9日那天是周一,早餐之後,丈夫去上班,女兒放暑假在家玩iPad,她例行打開投融家APP查看投資的情況,卻發現登陸界面出現閃退。

這是過去不曾有的情形。李霞一直很放心投融家,自2016年7月接觸以來,平台的任何異動都會提前發佈公告。「這次沒有任何通知,平台突然變得不穩定,這很不正常。」

押注了家庭的全部積蓄以及父母的10萬公積金,平台的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引起李霞的警覺。她馬上翻到在線客服頁面,打算諮詢客服。

客服界面也出現了異常。理應是工作時間,對話框卻掛出一行紅字:「當前無客服在線。客服工作時間:工作日09:00~21:00非工作日09:00~17:30」。李霞心裏咯噔了一下,立即撥打客服熱線。

400開頭的電話始終無人接聽。中午,下午,晚上,她重複了多次。一夜輾轉反側,次日清晨,李霞重撥時,聽筒里傳來了冰冷的提示——「您所撥打的電話號碼已被註銷」。「這麼快就把客服電話就註銷了,公司跑路了?」李霞意識到出了問題,整個人慌了神。

餘額不能提現,到期的標的沒有回款,客服電話無人接聽。分佈在各地的投資者此前並無任何溝通渠道,APP內的投友交流區突然變成了投資客們的維權聯絡區。一些人踴躍建群,希望收集更多的公司信息。有人回憶,自己在7月5日還有回款,但只提出了利息,只差了幾天就能避開雷區;也有人反映,7月6日投的標的沒能成功生成合同。投融系另一款產品多多理財的員工,7月9日在多多理財官網上發出消息,稱多多理財失去控制,員工被拖欠工資社保,引導投資人報警。

種種跡象指向了公司崩盤。

杭州人民小學裏,焦慮等待說法的人。

有投資者坐不住,直接飛到了投融家總部所在地杭州,其中包括浙江衢州的程生和女友。

7月9日,程生的女友在投融家平台購買的十幾個標的里,正好有一個當天到期。往常標的到期後,本金和收益都會在上午九點返到個人賬戶,但那天到了下午,賬戶依然毫無動靜。半個月來的奔波和睡眠不足,在程生臉上留下了大大的黑眼圈。30歲的程生做過服裝批發生意,兩年前轉輾到廣州,目前正在創業,100萬元幾乎是他們能拿出的全部積蓄。「她一提到這事就哭,我也是爆雷後才知道投入這麼大。」程生說。

他們到杭州後,立馬趕往投融家的辦公室。它位於杭州市拱墅區財富小鎮的核心位置,投融家所關聯的投融長富集團佔據了一棟大樓的12~17層,從樓梯的窗戶遠眺,能看到千年川流不息的京杭大運河。歷史上,運河曾給杭州帶來了源源不斷的財富。

7月9日傍晚,程生在這裏看到的卻是一片混亂。辦公室空無一人,A4紙印的各類文件撒了一地,辦公桌抽屜大開,飲料瓶和各種雜物到處都是。守了半天一無所獲後,他只好去派出所報案。接下來的幾天,投融長富湧來了來自全國的投資者,等着他們的除了緊鎖的辦公室,只剩下還沒來得及撤走的公司宣傳用易拉寶。紅色的展板一派喜慶,上面還在慶祝6月份公司業績破100億。

投融長富的總部已經人去樓空,據其官網顯示,截至2018年7月8日,投融家累計借貸金額超103億元,而在9日,該公司負責人李振軍處於失聯狀態。

投融系前理財經理馮佳覺得最殘酷的是,賠了的不只是自己的錢。父母、朋友和客戶的錢都套進去了,這讓她背負了巨大的道德壓力。「我覺得我沒法再過好了」,馮佳這些天裏瘦了7斤。杭州7月的氣溫天天在36度以上,她卻時不時會打個寒顫。

她是金融行業的老人。2011年互聯網金融行業剛剛起步時,她開始從業,自認對選公司和選產品都很謹慎,「當初E租寶想招我,我一看他們一天內更新的借款人數量就覺得不靠譜,哪裏來這麼多人要借錢呢。」馮佳告訴別人,自己避開過不少坑。

一年前,馮佳任職於投融系旗下的某家子公司,並逐步買入了一些公司的產品,父母的養老金加上自己的存款,總計投入95萬元。當時,一些親戚朋友和客戶向她諮詢過理財產品,最終通過她購買了投融系的理財產品,總額有好幾百萬元。

7月9日一早,一位老客戶告知她,投融長富旗下的一款產品本該當天到期,卻未收到本息。她一驚,轉身就致電前同事,對方告訴她,「老闆聯繫不上了」。電話掛斷後,馮佳渾身發軟。朋友開車送她回家,下車時她雙腿使不上勁,摔了一跤。半個多月里,馮佳時不時感到一陣恍惚,總忍不住拍打手臂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我不敢相信這一切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因為事發突然,投資者在爆雷後紛紛用各種方式進行維權,意外爆雷讓全國各地的「難友」驚慌失措。

也有人在7月9日這天毫無知覺。杭州本地人武連是在13日才得知爆雷消息,他投過9個平台,投融家是爆雷的第一家。「投融家註冊用戶有145萬,現在知道的受害者據說有幾萬人,還有些標沒有到期的人,估計還不知道投融家已經爆雷了。「李霞說。

不少人從外地趕赴杭州,「我死也要死個明白」。「從前我來杭州是來旅遊的,現在變成了到處被人趕。」李霞也帶着女兒走上了維權討債之路。他們在盛夏的杭州像無頭蒼蠅一樣,擠在廉價旅館裏等着消息,一有消息,立即趕到可能會帶來轉機的現場。

慢慢建立的信任

「信任崩塌了,還有什麼能相信呢?」李霞經常越說越激動,突如其來的P2P違約雷暴讓很多人產生了幻滅感。

許多人經常被追問,為什麼要把身家性命押注到一家互聯網金融平台上。「我就是信任它呀」,幾乎所有投資者都用信任來解釋自己的投資行為。

李霞是從一個公眾號的推薦中知道了投融家的存在,像她一樣加入維權行列的武連則是從杭州本地的電台節目交通91.8上知道了它。他們都再三強調了投融家背後的上市公司投融長富的背景,認為這讓公司的抗風險能力更高,產品更規範。

李霞認為自己已經非常謹慎了。她兩年前開始投資投融家產品,和多數投資者一樣,最初額度都很小,幾千塊試水,周期不長,密切留意平台的到賬時間。兩年來,產品回款及提現幾乎是秒到賬。「非常準,就慢慢信任它了。」

投融家平台非常注意對用戶的運營和維護。2017年2月正值農曆新年,李霞收到了投融家發來的包裹,裏面是一個紫砂保溫杯。「一周年時給投資者送的小禮品,公司有這個文化還挺用心的。」她沒有用過那個紫砂保溫杯,卻因此對投融家的信任度更高了。

她還留意到,平台經常會提前幾天發出伺服器運維的公告,包括某些銀行充值或提現的服務指引公告。這些細節讓她形成了一個印象:投融家在意用戶的感受,平台的可控性高,不會無緣無故出問題。李霞的投資額度越來越大,時間周期也逐漸變長,最終她把父母的十幾萬存款與自己十幾年的積蓄都放了進去。

有人相信自己是拿到了內幕消息的。程生的女友是金融從業者,有位朋友是杭州某家銀行的管理層,「他自己買了,然後推薦給我們」。在這種微妙的類似內幕消息的心理暗示下,程生家裏的現金陸續被放進了投融家。「其實她也希望分散一下風險,所以分成了十幾個標,在不同的時間段買的。」程生認為,一旦相信了這個平台,投一半和投全部幾乎沒有區別,有閒錢了就投。

武連也以為自己站在了安全警戒線內。他是本地人,有各種消息渠道,一些信息和跡象讓他相信,這是家「跟上面關係很好」的公司。在投融家的公眾號上,政府官員考察的信息被當做新聞推送,像武連這樣的投資者將之視作政府的背書。

維權者中,還有一些本不具備投資知識的人「聽了高檔人的建議」,也殺了進去。張彩娥瞞着家人趕到了杭州,她家在河南,在北京做家政,在投融系平台總共投了十五萬元。2017年兒子買車想要錢,她沒給,想再多存點,「如果是低檔人說的,我可能就不投了」。

也有人覺得自己做足了功課,是理性投資者。張穎剛滿20歲,還在念大三,自己打工存下了兩萬多元。她考過證券從業資格證、投資顧問證,還打算考CPA。投資之前,她仔細比較了一些機構給各個網貸平台的打分,最終挑選了收益率相對安全、分數在前30的投融家。「我避開了很多雷,從來沒想到還會被坑。」張穎在幾天的時間裏臉上長了不少痘痘,她沒告訴家人這一切,唯一慶幸的是自己還沒畢業沒有更多錢來投資。

資深從業者馮佳相信自己看公司的眼光,「我會用安全感來形容那個時候的公司。」她還記得投融長富2017年9月入駐拱墅區財富小鎮時公司意氣風發的場景。當時,新的辦公室在特色小鎮中心位置,五層里有一層據說要開闢為咖啡廳,專門接待各路投資者。辦公區顯眼的位置,有一面牆全部是投融系公司獲得的獎盃和勳章,董事長在台上演講,躊躇滿志,一切看上去欣欣向榮。

夜幕降臨,杭州的金融小鎮的廣場開始熱鬧起來,家長帶着小孩在噴泉下嬉戲。對於「互金之都」的杭州成為了爆雷的重災區他們一無所知。

「看到那一切,我覺得老闆是一個非常想干實事的人,一切才剛剛開始。」她覺得即使未來有風險也應該能撐四五年,所以投了兩年期的產品,也向朋友和家人介紹了一些產品。

杭州人王淑珍的境遇類似於馮佳的客戶和朋友。她聽說業務員自己也購買了投融家產品,「業務員自己也買了,開車接送我,對我很好。」68歲的王淑珍認為,業務員總不可能買虧,於是放心地分三次總計投入了70萬元。

來自親友的推薦、內幕消息、一些互金公司指數排行、上市公司的光環、地方政府背書甚至對自身投資能力的自信,都是投資者選擇某家P2P平台的理由。

一些投資者會拿P2P平台和餘額寶作對比,收益率被再三提及。他們不認為自己是在賭博,覺得理性的投資應該被保護。「餘額寶的收益也有過百分之六七,我們比餘額寶高不了多少的,沒有超過行業水平的。」投融家平台上標的7%~9%之間的收益率,偶爾做活動,加贈1%的收益,但這種情況極少。

「如果收益率超過15%,我肯定不敢投了。」李霞說。過去幾年裏,銀行儲蓄貶值幾乎是人盡皆知的事,有人反問了一句,「除了P2P我們還能投資什麼?」

毫無徵兆的倒塌?

整個家庭十幾年的積蓄被自己投到了一個P2P平台,雖然能歸結為信任。但這群投資者有一個無法面對的問題。

「你怪自己嗎?」

坐在旅館床上的李霞聽到這句話,情緒突然失控。她雙手掩面,抽泣起來。「怎麼能不怪自己,我本來什麼都有,有房有車,現在怎麼弄成這樣,像個難民。」她抽噎着,肩膀不能自制地顫動,她的女兒就在隔壁房間,高燒剛剛退去。前一天晚上,她們住的廉價旅館大床房裏擠了八九個人,地毯上鋪着幾床被子,桌子上放着早晨沒吃完的鹹菜和包子。窗外陽光熱辣,但不遠處能看到一團烏雲,盛夏的暴雨正在醞釀。

難友抱團維權,為節約成本他們多人合住。最高時一個房間住着9個人,分攤每人幾十元的房費,只希望能等到最好的消息。

一切真的毫無徵兆嗎?逐漸平靜之後,李霞開始回想整個事情的經過,想起了被她疏忽的蛛絲馬跡。

年初,丈夫留意到監管收緊,提醒李霞注意風險,但沒有引起她的警覺。6月初,投融家在APP中發佈了一則誘人的活動:「跨越百億,感恩加息1%」(簡稱「跨百億」)。愚人節前後,它的交易額剛剛突破90億。「跨百億」推出之後短短一周之內,平台吸收資金超10億。因為加息的誘惑,李霞非但沒有將到期的20萬元提現,反倒追投了20萬元。

「跨百億」期間,「迷局」已經露出端倪。例如,平台上突然湧現出許多標的,隨時都可以投標。此前,這是不可想像的事。通常情況下,平台每天只有兩次搶標的時間,類似於準點秒殺,有些標的一經掛出,幾分鐘內就會被「秒光」。

李霞恍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不再看任何標的合同,不知道借款人是誰,也不知道借款的原因。但是,在小額試水初期,原本從事行政工作的她會悉心研究每次投標的合同細則,評估項目風險。

出事之後,李霞才仔細查看了標的內容——幾乎都是關於淨水器的,這令她感到不可思議。淨水器幾乎成了一個梗,杭州拱墅區小河派出所門口,維權的投資客們彼此打招呼時會問,「你也買了淨水器?」

6月底,投融家平台上演了荒誕的一幕,包括教師、會計、工程師、家庭主婦、保姆等成千上萬人,一周之內砸10億資金,瘋狂投資淨水器。「標的極有可能是假的,投融家在自融,試想想,誰需要買那麼多淨水器?」李霞懊喪地說。

被打亂的生活,被打醒的中產幻覺

李霞和程生都還在杭州的廉價旅館裏捱日子。他們住的房間已經從9樓搬到7樓。7層的牆壁被塗成了玫粉色,部分牆灰已經剝落,午後陽光斜射進來的時候,甬道就像血色洞窟。

程生的心情已經逐漸平復下來。他的100萬元投入里,有50萬元要在9月用來償還此前的貸款,他的女友時常因為自責而情緒崩潰。為了緩解她的壓力,程生經常匯總各類信息,這也讓他成了從各地趕來杭州的「難友」們某種程度上的精神支撐。

但對未來能做什麼,他也沒有明確的計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兩天前,程生與女朋友商定,如果一切途徑都走不通,就一起徒步去色達。「求人不行,求己不行,那就只能求佛了。」他還算年輕,喜歡徒步,生活的一記驚雷他仿佛還熬得住。

對家裏有老有小的李霞而言,這一切撕開了脆弱的中產幻覺。正值暑假,李霞的一天本應該是規律又有點單調的。早晨給老公做早餐,上午輔導女兒做作業,下午再帶着孩子畫畫,晚上十點多就能睡覺。她幾乎把基礎生活支出之外的儲蓄,全部投入投融家,穩定的回款曾給她帶來安全感。

「爆雷」後,李霞帶着女兒來到杭州,本來正在旅遊的他們發生意外,生活軌跡發生變化。

現在一切都亂了。那40萬元里除了父母的養老金,還有要給孩子報英語班、畫畫班的錢。「全家只有我丈夫一人上班,本來想給孩子報個鋼琴班,現在也只能壓縮這些計劃了。」她每天只顧得上在各個群里探聽各種消息,沒有心力給孩子輔導作業,小女孩經常一個人被留在賓館看動畫片。

她還擔心熱度消退,像此前所有新聞熱點一樣,最終不了了之。她不希望同伴決心動搖,甚至不願意一起行動的夥伴將不利於維權的信息告訴身在外地的人。「這麼突然的財產蒸發,也沒有人管這樣的平台,影響的都是中間階層,會出事的。」李霞有點咬牙切齒。

馮佳也有了改變。「我之前覺得自己很獨立」,她自詡獨立女性,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收入可觀,喜歡旅行。她鍾情於小城清邁,那是鄧麗君去世的地方。「現在覺得這就是一場中產的幻覺。」

她希望自己能好好哭一場。為了縮減開支,她可能沒法再住在現在的房子,投融系之後幹了近一年的工作也丟了。上司知道她此前的公司爆雷,沒說別的,只問她,「你還能在這行做嗎?你打算怎麼做?」

她的確對自己產生了懷疑。「不只是從業背景有污點的問題,而是客戶的錢砸在裏面了,這意味着我七年攢的資源都沒有了。」

從7月9日知道消息,到真正報警,馮佳拖了十天。她花了三天才給所有投資了的朋友客戶打完電話,每次打電話前要做很久的心理準備,經常講到一半,整個人情緒崩潰。

她不願意立即報警,也儘量壓着客戶朋友別太早報警。「逾期和提現困難有時候是正常的,如果投資人施壓過多,老闆跑路,才是致命的問題。」那幾天,她把自己關在家裏,不放過任何一點信息,「每天都在想,老闆是去找錢了,也許平台還能運轉,也許還有轉機。腦子裏時刻都在上演一部連續劇。」她甚至產生過一種自私的期望,平台只要撐過10月份,她就可以拿回自己和客戶朋友們的錢。7月20日,她得知投融長富的老闆李振軍早在7月初就已出境,這才徹底死心。

在咖啡館裏,馮佳斬釘截鐵地說:「我不再那麼相信自己的專業、能力,甚至根本不知道還可以相信什麼。」她開始懷疑自己能否獨自應對生活的風險,「也許我該去找個人結婚生子了。」

這場風暴對中產以下家庭的打擊,也許更為致命。王淑珍生活節儉,悶熱的夏夜依然捨不得開空調,見我們時,桌上的飯菜散發出了異味。她的家庭本已危機四伏。大兒子還在殯儀館,八月份墓地才能安置妥當。年過三十的小兒子至今未婚,多年的積蓄被她砸進理財產品。她原本指望到期之後取現,將一家人住的老房子裝修一下,但現在一切都是泡影。

王淑珍把一生的積蓄70萬,全投資到投融系的產品里,如今已經血本無歸。如果不是該公司的員工一直的推薦和心軟地簽下合同,這波爆雷潮可能就與她無關。

維權群里,不時有「更慘」的消息傳來:有人因此離了婚,有人中風了,有人舉債加槓桿投資,據說還有人挪用了公款……

截至7月30日,有媒體統計傳出爆雷的P2P平台超過250家,以投融家為例註冊用戶規模在145萬人,目前影響人數數萬人,這場盛夏的雷暴影響的人數難以預估。

7月底的黃昏時分,財富小鎮華燈初上,遠洋大廈樓前幾百米的位置,音樂噴泉已經升起,新中產家庭的夜生活剛剛開始。商場櫥窗里擺出新一季的服裝,咖啡很香,蛋糕很甜,音樂時髦又愉快。掛着「投融長富」四個字的招牌,已不再亮燈,相較於周邊的大廈有點黯淡失色。

馮佳坐在噴泉前的石凳上茫然看着歡鬧的人群,「我已經不是三周前的那個我了。」

廣場中心,嬉鬧的孩子正不顧一切衝進噴泉中。往來的人們正享受着繁榮的都市生活,他們對幾百米外正發生的雷暴一無所知。

責任編輯: 秦瑞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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