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曉東(圖片來源:網絡圖片)
4月30號晚上,我打開電腦,觀看徐曉冬的直播。第二天,我們已經約好了對許曉冬的專訪,我要提前了解他。
手機里的徐曉冬正在高調宣佈下一步的四大計劃,要挑戰太極,挑戰梅花樁掌門等等等等武林門派,他非常亢奮,還時不時讓自己的助手出來推銷一下自己定製的服裝,上面寫着:一個人的武林。直播的喧譁聲吵到家人,「這誰呀,這麼囂張?」家人問,我說,「徐曉冬。一個練武的教練,剛剛打敗一名太極拳師」。
之後,我和同事們一起開微信電話會議,商量第二天的專訪方案。他們建議是不是可以靈活一點,不一定非要坐着採訪。我說不行,徐曉冬現在很興奮,需要一個非常嚴肅的形式和他對話,不能由着他,否則會陷入他自己的狀態。
第二天上午,我和同事來到徐曉冬的拳館,拳館位於北京的東南三環,一個五六百米的地下室里。早上的拳館空空蕩蕩,只有一個前台在,就是前一天晚上在徐曉冬直播中推銷服裝的那位,徐曉冬還沒有來。
拳館的電話在不停的響起,要麼是想認識一下徐曉冬的,要麼是想來找徐曉冬學拳的。
稍微等了一會兒,徐曉冬來了,上身T恤,下身大褲衩。一點也沒有前天晚上直播時的那股氣焰,很禮貌地和我握手。攝像挑好地方之後,我讓他找兩把椅子,他一手一把椅子一路小跑,絲毫看不出老闆的樣子。
徐曉冬早年畢業於大名鼎鼎的什剎海體校,和李連杰甄子丹是校友,畢業後的徐曉冬曾經短暫闖蕩過職業散打江湖,但成績並不理想,很快被淘汰。不久,徐曉冬喜歡上了MMA格鬥,但當時,國內並沒有任何系統的MMA培訓,就連比賽都看不到。徐曉冬於是南下廣東,到澳門觀摩MMA比賽,在廣東的拳館裏接受MMA格鬥培訓。但也是業餘的,不是職業的。
在這期間,徐曉冬打過三四場不太正規的MMA的格鬥比賽,也就是地下黑拳。據他自己講,對手都是外國人,有勝有負。
徐曉冬說自己是中國MMA的開山鼻祖,指的就是這段經歷。
回北京後,徐曉冬和別人合夥開辦了拳館。每周五晚上七點半,他的拳館都會舉辦民間MMA格鬥比賽,選手來自五湖四海,都是MMA的愛好者。「每次比賽都會見到血,第二天早上阿姨會把血洗乾淨,我早習慣了」,徐曉冬說。「有受傷比較嚴重的麼?」我問,「沒有,都是皮外傷,而且我們都買了保險」,徐曉冬說。
在北京開拳館並不太容易,這是個非常小眾的市場。在喜歡健身的群體裏,願意花錢去健身房的笨就不多,而去健身房練過一段時間,有更高的需求,才會選擇去拳館。徐曉冬的拳館是會員制,每年年費八千,但他的拳館一年房租就要五六十萬,徐平時也做MMA培訓教練,每小時幾百塊錢。他自己說,也就賺個北京白領的收入。
採訪中不時有電話進來。徐曉冬和雷雷比武之後,他的三部電話幾乎被打爆,他說有天晚上睡覺,早上起來一看,有幾百個未接電話。這些電話中有一些是來自於圈子內的,和他談一些合作或者比賽的事情,還有一些是媒體想採訪他。更多的,就是普通的網友,看了他比武的視頻,想和他聊聊天。「你是徐曉冬麼?真是啊,冬哥你好樣的,我支持你」。就沒了。
徐曉冬蠻享受這個過程。
徐在採訪中爆料的許多武林界造假的細節,我認為可信度還是很高的,徐雖然不是這個搏擊界的大人物,但畢竟混跡於這個圈子一二十年。我的經驗是,這種人最容易成為一個行業的爆料人。而且,他在採訪中的許多爆料,都是實名,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他也知道後果。
採訪中的徐曉冬很有性格,有習武之人的率真,說到一龍打假拳的時候,他站起身對着我的臉就是一拳,拳頭停在里我鼻子一厘米的地方。面對我的提問,他反應很機智。更可貴的是,他雖然也時不時地流露出得意,但始終都比較理智,說話也都留有餘地。
晚上乘飛機去了成都,到酒店我看到他接受其他媒體的採訪,又恢復到了前一天晚上直播時那種亢奮,囂張的狀態。當時我就對編導說,徐曉冬可能還沒意識到,他挺危險的。他已經成了整個武術界共同的敵人,因為他動了被人的奶酪。
傳統武術的產業主要有兩類:一是開辦武館,收徒賺錢;二是類似武林風這樣的競技類節目。正如徐曉冬爆料所言,這兩類產業中都充斥着騙局。事實上中國武術根本就沒有那麼強的實戰能力,但又通過武俠小說和商業比賽,營造出了一個虛假的江湖。國際上最有代表性的UFC綜合格鬥,中國雖然有少量選手參加,但水平都很低很低。如果這一切被戳穿,整個商業武術比賽以及相關的營銷市場,都會嚴重受傷。
想想看,如果電視轉播的比賽,都是中國選手被日本和美國的格鬥選手KO,還會有非常高的收視率麼?會有強大的市場麼?各種武館還能不斷招到學武術的學員麼?所以,無論是傳統武術界還是賽事舉辦方,都需要一場KO徐曉冬的比賽。哪怕是出大價錢,也要請出徐曉冬,將這個攪局者幹掉。
這是「最好」的結局。
但是,由於徐曉冬已經把他和別人的比武,統統上升到打假的高度,這樣一來,無論他和誰打,打幾場,他都只能成功不能失敗。換言之,無論他打贏幾場,只要輸了一場,他此前的成績就歸零了。
因為人們會說,他所謂的打假標準有問題。
所以,對於徐曉冬來講,最佳策略是接受類似於武當太極之類的,比較明確沒有實戰能力,又長期吹牛的武林掌門的挑戰。而最差策略是,看誰給的錢多,就和誰比賽。而不管自己有沒有實力和能力和對方來一場真正的搏擊比賽。
從成都回到北京,各路武林門派紛紛開始約戰徐曉冬。與此同時,網上的輿論也開始轉向,徐曉冬早年的微博被人挖了出來。但是,徐曉冬,卻還沒有完全意識到這一切,在一條暗夜裏一路狂奔。他還在不停地做直播,接受採訪,接受各種挑戰。
其實倒也好理解,徐此前不過是個武館的教練。一戰成名之後,湧來大量的關注度,還有金錢。在我採訪他的當天,就已經有人開價150萬,讓他在勇士榮耀的賽事上,和太極掌門對打。這個價碼,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爆料的一龍的出場費。面對這些巨大的誘惑,徐曉冬很難自持。
最令我吃驚的是,他竟然提出要和鄒市明來一場。首先皺市明根本不存在任何造假,是實打實的拳擊世界冠軍,其次,鄒市明一直奮戰在職業拳台上,由於規則的原因,他可能打不過自由搏擊的高手,但對付一個業餘的MMA愛好者,可能還是綽綽有餘的。
5月3號晚上,徐曉冬在直播中哭了起來。壓力撲面而來,直播戛然而止。
第二天,更多不利於徐曉冬的信息在網上披露,包括他公司的狀態,以及他滿口髒話的辱罵太極拳的視頻。
這一天,中國武協也正式出面,說徐曉冬和雷公太極的比武是違法的,禁止全國各武術門派參與比武。但是,各路武林的比武邀約依然排山倒海,有些人,乾脆直接來到了北京。這天上午,徐曉冬參加節目後,被某派太極的七位弟子堵在門口,徐曉冬報了警。警察來到現場,徐曉冬要求警察保護他的人身安全。警察說:你不是練MMA的麼,還讓我保護你?
徐曉冬倒下了!
他原本贏得了一場比武,可以藉機揭開這個行業存在已久的潛規則,但是,因為他的魯莽,被迅速擊倒。
他還沒有來得及穿上行頭登上第二場比武的現場,就倒下了。
他雖然贏得了一場比武,卻輸掉了整個打假。
挺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