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十年代,蘇俄的良心政治家戈爾巴喬夫、葉利欽為了蘇共不被清算,為了人民的安全幸福,為了國家的文明進步,率先推動政治「公開化」,主動開啟民主憲政的大門。
蘇俄的「衛星國」東歐社會主義陣營也緊跟老大哥的腳步踏入了民主之門。
東歐民主化是人類世界文明戰勝野蠻的重大勝利,極大推動了全人類的文明進步,文明價值超過工業革命和二戰英美陣營戰勝德日法西斯的總和。
民主之路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的,法國民主化也是一波三折用了整整一個世紀的漫長歲月,中間還出現了三次君主專制大倒退,直到十九世紀末才鞏固了民主憲政成果。
二十多年過去了,俄羅斯民主之路也步了當年法國的後塵,在普京二次執掌俄羅斯時出現了大倒退,倒退回一個打着民主旗號的准獨裁國家。
當俄羅斯民主一波三折時,東歐民主則一路凱歌,把同時代走上民主之路的蘇俄老大哥遠遠拋在後面。
為何俄羅斯民主大踏步後退東歐則大踏步前進呢?
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主要原因有兩個。
一是俄羅斯人民的大國情結;二是葉利欽留下的制度隱患。
「大國情結」從來都是與民主憲政背道而弛的!
民主的精髓是「平等」和「限權」。
平等不止是國內人與人之間的平等,也包括國際上國與國之間的平等。
「大國情結」則視本國為「中心」和「老大」,其餘小國休想與老大平起平坐。
本國侵犯了小國的利益視為稀鬆平常;小國若偶爾侵害了大國利益則怒不可遏。
本國對小國揮舞大棒認為很有必要;小國若因此奮起抗爭就認為很丟面子。
一旦在國際上習慣了恃強凌弱以大欺小,踐踏民主的「平等」理念;就會很自然在國內漠視眾生平等,習慣以官欺民恃國壓民。
所以美國人民會站出來為伊拉克戰俘爭權利。因為美國軍人一旦習慣了虐待外國人,遲早也會回過頭來虐待本國人民。
中華大國民很難理解美國人民的遠見和大智慧。
一旦有了「大國情結」,國民就對國家擴充權力缺乏必要的戒心。獨裁專制都是打着「國家」旗號,國權擴充民權收縮就自然倒退回獨裁之路了。
美國雖然是人類世界首屈一指的超級強國,但美國人民卻沒有「大國情結」。
美國實行聯邦制,各州除了無獨立外交和軍權外,政治地位相當於一個獨立國家。「大國」國民又生活在一個個「小國」內,誰也不容易產生「老大」派頭。
這就是聯邦制的優越性。
下面談談葉利欽留下的制度隱患。
本人曾寫過《民主與專制的主要區別是「程序正義」和「不擇手段」》一文。民主的精髓是「程序正義」,無論願望和初衷多麼高尚美好利國利民,都不能不擇手段去實施,否則就是反民主的行為。
當多數國民的思想境界跟不上民主先驅的步伐時,先行者寧可停下來等一等,暫時放慢民主的步伐;也不可違背憲政程序來拔苗助長,否則就會埋下反民主的政治地雷。
葉利欽當初就因此鑄下大錯,為了加快俄羅斯民主進程,違背「程序正義」原則,用不擇手段的專制獨裁方式來推進民主,結果在俄羅斯民主之路上埋下了一顆當量極大的專制地雷。
葉利欽是俄羅斯的良心英雄,境界和見識遠遠高於俄羅斯的普通民眾,也高於絕大多數官宦名流。
葉利欽在推進俄羅斯民主進程時,與俄羅斯議會——杜馬發生了難以調和的衝突。
獨裁蘇俄和平轉軌到民主憲政時,民主俄羅斯前期杜馬議員主要是前蘇聯共產黨員。
前蘇共黨員因為專制遺毒太深,無法理解葉利欽的民主大略,對葉利欽推進俄羅斯民主的舉措多方掣肘。
民主憲政國家,議會的權力和總統一樣大,議會想制約總統太容易了。
葉利欽擁有強烈的國家責任感,對俄羅斯遠遠落後於歐洲的現狀憂心如焚,迫切希望加快俄羅斯民主步伐,對處處開倒車的議會自然很惱火。
當議會與總統發生無法調和衝突,總統的行政提案被議會否決而總統又不肯讓步時,總統有權解散議會重新選舉新議會。但如果新議會依舊否決總統提案,總統無權第二次解散議會,只能按議會的旨意施政。
葉利欽沒有使用這套民主程序,而是乞靈於蘇共獨裁者施展過的「群眾路線」,利用俄羅斯民眾殘存的「個人崇拜」情結來一勞永逸解決總統和議會「誰是老大」的問題,在全俄羅斯舉行「把俄羅斯命運交給總統還是交給議會」的全民公決。
這個全民公決的「提案」本來就是反民主的。議會和總統是相互制約不存在誰是老大的問題。如果定出了老大,另一方就形同虛設,老大就很容易成為獨裁者。
葉利欽是俄羅斯人民心中的大英雄,人民對前蘇共黨員又極其反感,投票結果自然是葉利欽取得了壓倒性勝利。
於是葉利欽總統成了俄羅斯的「老大」,議會則退化成總統的「諮詢機構」角色。
對議會擁有壓倒優勢的總統要想不成為「獨裁者」真的好難。
全民公決勝利後,葉利欽再下令解散議會,命令議員離開議會大樓。
下令「解散議會」本來是總統的權利,為何此前要多此一舉弄個「全民公決」呢?
這就是葉利欽的「不擇手段」之處。
按照民主程序總統解散議會後,新議會依舊可以不聽總統的,葉利欽依舊得看議會的臉色施政。
全民公決確定總統和議會誰是老大後,以後的議會都得服從總統的意志。
對葉利欽總統來說,全民公決雖然多此一舉,但卻一勞永逸。
葉利欽既是「良心英雄」,也是一位「權鬥高手」。他是前蘇聯的高官顯宦,不精於權鬥是無法爬上高位的。
但「民主憲政」容不得任何「權鬥」!
正常民主國家總統和議會的衝突只是施政理念的衝突,與「爭權」無關。
民主國家各政府機構的權力都是「剛性界定」的,爭也沒用。
悲劇還沒有完結。
因為葉利欽通過「非民主程序」來解散議會,議員自然拒絕離開議會大樓。
於是歷史的悲劇再度重演。
蘇共奪取政權初期,按民眾的強烈呼籲也舉行過一次杜馬選舉,絕大多數議席是孟什維克而不是布爾什維克。
蘇共宣佈選舉無效,並架起機關槍掃射支持議會的遊行示威民眾,把當選的孟什維克議員全部抓起來槍決或坐牢。
議員拒絕離開議會大樓時,葉利欽本來可以照常選舉新的議會,暫時換個地方開會辦公。宣佈解散的上屆議會沒有法定權力,時間一長自然會作鳥獸散。到時新議會又可搬回到議會大樓辦公。
可在「全民公決」勝出的「老大」底氣十足,「面子」自然也大了,不能容忍議會違抗他的意志,居然動用專制獨裁手段,開炮轟擊議會大樓……
葉利欽這一炮徹底摧毀了俄羅斯民主的框架。
…………
在「全民公決」和「炮聲」陰影下,選出來的新議會自然只能對葉利欽總統府首貼耳。
新議會修改了憲法,賦予總統超越議會的巨大權力,為獨裁者的出現提供了制度保障。
葉利欽是一位靈魂高貴的良心英雄,能夠抗拒「獨裁者」的誘惑,但不能保證後來者也能抗拒誘惑,道德力量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脆弱的,只有制度力量才是強有力的。
普京是一位靈魂卑污的政客,一旦上位就根本不可能抗拒「獨裁者」誘惑,葉利欽創立的那套制度也有利於他走上獨裁之路。
美國制憲會議期間,富蘭克林說過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我們知道美國的前兩位總統肯定是好人,但不能保證以後的總統也是好人,所以必須把總統當賊來防範,制定一套能有效防賊的制度來防範總統幹壞事。
一戰後當選的美國總統哈定就是個壞蛋,除了吃喝賭抽瞎胡鬧外啥也幹不了,號稱「撲克總統」。但在美國憲法框架內,撲克總統的「惡性」根本無法施展,沒有幹壞事的渠道,沒幹兩年就主動提前離任當平民去了。因為他發現平民比總統要瀟灑自在得多。
…………
葉利欽的悲劇給了我們什麼警示呢?
違背「程序正義」的美好願望和好政策都是有毒的!
不擇手段是民主憲政的大敵。
民主之路上的「急功近利」是拔苗助長!
你是好人不等於你的後繼者也是好人,為了後繼者不能作惡,請別為了方便做好事而擴展自己職位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