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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落帝都 揭秘三里屯:北京最孤寂靈魂寄居地

18:00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下午6點,27歲金子點亮了酒吧的燈箱,他幾乎是北街最早開燈的人。

當金子正努力地賣出一瓶30元的啤酒時,他的顧客正在談一筆過億的房地產交易。金子形容這些人是「坐着掙錢的」。「我們每天累得跟孫子似的,掙得還不到他們千分之一。」

三里屯從來不拒絕任何人,所有人都能在這裏找到自己的位置。有錢人來這裏消遣,普通人也可以在這裏生活。

這裏可以讓人迅速找到同類,也能把另一部分人消磨成同一個樣子,人們不可避免地在這裏被同化。

酒吧老闆David的微信里大概有2000個「好友」,每個發朋友圈的信息都至少有50個「贊」。每晚,他看着彼此陌生的客人交換電話和微信,他很清楚有一類客人在「假high」,但他也要向各種客人打招呼,和他們微笑、握手、擁抱、貼臉,稱呼他們「親愛的」。

Paul並不愛喝啤酒,但現在他會習慣性地點上一瓶自己公司的啤酒。啤酒的泡沫在他的胃裏翻騰着,這一年多里,他的嘔吐物幾乎出現在每個三里屯酒吧的廁所里。一杯500毫升的啤酒,他可以輕鬆乾杯,這份工作已經讓他胖了10斤,還有了中度脂肪肝。最近,他已開始測試新人,考察他的「酒品」,而他最初的痛苦也傳遞給了下一個人。

菜菜一直阻止她暗戀的德國男孩來到三里屯,她的外國前男友最初只是一個羞澀的鄰家男孩,但在三里屯,每天都有中國女生請他喝酒。「如果每個晚上都能得到不同的女孩,為什麼還需要穩定的關係?」男孩和菜菜分手後,他身邊從來沒缺過姑娘。

但三里屯依然能讓Sunny每天出門都能抱有一絲期待感。6點半,Sunny騎上電動車,從東四的一個大雜院出發,她要在7點前到達酒吧開始今晚的工作。而這時已經有兩個同事在備料,他們要榨出至少9種水果汁。

Sunny是這家酒吧的調酒師,她已經在三里屯工作5年,稱得上「閱人無數」。在她眼中,客人只有兩類,「裝×的」和「低調的」。她幾乎能一眼識破前者,有時,她會和同事打賭這樣的客人會點什麼酒。「很裝的人一般會點長島冰茶,因為這也許是他們知道的唯一一種雞尾酒。」她至少能猜中70%。

7年前,17歲的Sunny剛剛來到北京。那時,她還是一個在王府井賣糖葫蘆的小姑娘,一個月能賺700元,每天往返於宿舍和王府井小吃街,根本搞不清北京是什麼樣子。但她能迅速打開心扉,在公交車上和一位北京老大爺成為了忘年交,今年過年他們還在一起度過。

5年前她來到三里屯,從酒吧的收銀員做起,那時的Sunny還是個慢熱的人,她很少主動與客人說話,也不會講英文。而現在的Sunny會和每個熟客寒暄,開場白通常是:「好久不見,你還在北京嗎?最近怎麼樣?」

她認識5個David、2個Celine、還有數不清的Tony。「這份工作,讓我看人看得太清楚,一個清醒的人走進來,走出去的樣子千奇百怪。」Sunny在三里屯遇到來自世界各地的人,他們都是為了買醉而來,酒吧時光只是他們人生中一個短暫的休憩,正因為這種短暫,酒吧里的談話變得不夠真實,人們偽裝、吹噓,因為沒人在意真假。

至少有70%的客人,Sunny知道對方的名字、工作,但對方究竟是誰,她也說不清。在三里屯,好像所有人都互相認識,又都不怎麼認識。

Sunny最晚會在下午兩點起床,上班以外,她幾乎都宅在家裏,她不喜歡一個人出門,「特別害怕孤獨,出門必須要有人陪。」這個習慣已經保持了兩年,起因是一次分手,「生活突然變成自己一個人,很不適應。」

但Sunny並不是個嬌弱的姑娘,每隔幾分鐘就能在酒吧的二層,聽到她在樓下爽朗的笑聲。

現在她的收入漲了十多倍,服裝品味也從美特斯邦威變成了Zara,但是她再難對人坦露心扉了,「自己的心和別人拉開了距離。就再也遇不到那樣的事。」大多數情況,人們樂於對調酒師傾訴最隱秘的心事,因為對方是一個和自己真實朋友圈不相干的人。而調酒師的心事很少有人問起。客人就是客人,只有極少數會成為朋友。

21:00性是一件簡單的事

三里屯的夜晚從9點開始升溫,人們從四面八方湧來,在某個酒吧落腳,尋找來自陌生人的短暫慰藉。

一到9點,髒街上幾家酒吧的音樂會準時響起,這讓髒街的聲浪瞬間達到100分貝。人們的心臟隨着轟鳴的舞曲和電音怦怦跳動。這裏有一間名字以K打頭的酒吧,提到它的名字,很多三里屯熟人都露出詭秘的笑容,這是三里屯心照不宣的秘密,這個酒吧是大家公認的一夜情「聖地」。

K的舞池能容納15對「情侶」,他們睜着眼睛在閃爍又昏暗的燈光下接吻,手伸進彼此的衣服,摸索着另一個人的體溫,即使你有舞伴,也會有其他人貼近你。一個外國男人對拒絕他的菜菜說:「你不找一夜情,為什麼要來這裏?」這個困惑只持續了5秒鐘,他的眼神便又落在另一個女孩身上。

西西厭惡K的音樂,但為了陪朋友,她還是走進了去。西西不挑酒,能醉、便宜就行,於是她在小賣部買了一瓶5塊錢啤酒,藏在袖管裏帶進K。

西西自詡「文藝青年」,喜歡「亞文化」。她今年33歲,戴一副黑框眼鏡,還梳着學生一樣的「齊劉海」。她是北京人,有一口濃郁的京腔,一個人住在崇文門的一個60平方米的「城中豪宅」,她喜歡接待世界各地的沙發客,也樂於在旅行中睡在別人的沙發上。她身上有不少文身,一個彩色熱氣球文在她的右肩上,刻上它「花了3個小時,很痛。」

三年前開始,她常來三里屯,她喜歡和老外們一起站在路邊喝酒聊天,「中國人只局限在想一想,而外國人會直接跟你聊天」。她的老外朋友似乎比中國朋友還要多,除了南極洲,每個大洲都有她的老外朋友。「中國人會覺得我腦子不正常。我常想,如果把兩張100塊錢放在枕頭下,讓它們做愛,第二天會不會生出一張20塊錢?」

她願意和外國人成為朋友,有的成為「炮友」,選擇標準是「互相沒什麼感覺,又能聊到一起,還想再見面,就是這樣。」年初,她有個「炮友」結婚了,從戀愛到結婚只用了一個月。她多少有點失落,但「這種關係,大家都很有自知之明,一方有了穩定關係,另一方自然就會退出,犯不着有什麼糾葛。」

自從大學開始,西西就是一個「追求自由,活在自己世界」的人。她的同學和朋友們都已經結婚生子,但她「對那些傳統的生活沒興趣」,至於為什麼,她自己也說不清。

西西的第一份工作在國企,但很快她便離開了體制。她熱衷旅行,又辭了另一份工作後,成為了一個自由撰稿人。去年她獨自走過至少7個國家,一邊旅行,一邊為旅遊雜誌寫稿,「我就不能讓人管着,有人管我就很煩,所以我不能再上班了。」去年,她還看了32本書,75部電影。這些事,她都是在一個人狀態下完成的。

小蕾瞧不起那些借着酒勁兒找一夜情的人,也討厭「端一杯酒晃1小時,其實眼睛都在瞟男人或女人」的人,在她看來這些都是懦弱的,也是對酒的不尊重。「如果喝醉後打電話給前男友,怎麼對得起這麼多死去的葡萄。」她喜歡這句廣告文案,更認為酒後亂性只是一個藉口,她覺得「把情緒的釋放怪在酒上的做法很無聊」。

這時,一個外國人跑上40級台階來到一家酒吧,他帶着剛剛認識的女孩衝進洗手間,朋友們則在洗手間外列隊等候,他們踢門、大笑。30分鐘後,他們終於開了門,所有人開始鼓掌,兩人則像勝利者一樣跳着和歡呼的人群一一擊掌。

這家酒吧的吧枱上有一樽綠色液體,這是Jim引以為豪的雞尾酒「寶貝睡3天」。它的配方來自台灣,酒精味道很淡,但一杯就足以讓一個不太能喝的人「秒醉」。

兩個台灣男孩在這裏各喝下3杯「寶貝」,其中一個便瞬間癱在地上,吐了Jim一身。Jim不得不將他們送回賓館。第二天,喝醉的男生打給Jim詢問昨晚發生了什麼,因為他醒來發現,自己和朋友赤身裸體地睡在同一個被窩裏。接下來的幾天裏,這個男孩覺得渾身不自在。

這裏還曾舉辦「寶貝」馬拉松,參賽者在24小時內喝掉12杯「寶貝」就算勝出,目前只有兩個人完成,最高紀錄是13杯。他們的獎勵是另外12杯「寶貝」。

「不正常」,在這裏則是再正常不過的事。Jim所在的酒吧被偷過數不清的搖酒壺和杯子,還有2個滅火器和一個120斤的木雕。也有人偷酒,於是Jim把酒瓶灌滿辣椒水。有人剛剛在髒街路口買了一塊雞排,一個人突然衝出來把雞排打掉在地,又瞬間跑遠。這場景Paul至少見過3次。受害者愣在原地,他的同伴笑得前仰後合,沒有人去追那個肇事者。

三里屯從來不缺少傳奇和秘密。這裏有一家著名的廉價酒吧,老闆是一對40多歲夫婦,胖胖的丈夫永遠在監控室里睡覺,精瘦妻子在收銀台忙前忙後。經銷商一旦有即將到期的酒,便會低價賣給這個酒吧,這裏散貨太快了。經銷商的倉庫隱藏在三里屯西邊的一個小區里,這裏堆着至少4000箱酒,一箱虎牌啤酒只要80元。

22:00原來很多人都是一個人

晚上10點,菜菜化着紅唇妝,穿着黑色緊身毛衣和牛仔褲,來到一個高端夜店,人均消費超過600元,但通常女孩不用付錢。一個英國男人走過來對菜菜說:「You look sonormal here。」(你看起來太正常了)因為大部分女孩穿着緊身抹胸裙、高跟鞋,每個女孩跳舞的動作都很謹慎,她們緩慢地扭動出婀娜的曲線。

穿着西裝的男人們在卡座上開了無數瓶香檳,陪坐在側的女孩依然堅持着在冬天露出兩條又白又細的長腿,但他們不跳舞也不講話,大多數時間是在看手機。

菜菜一邊喝啤酒一邊聊天,說幾句就會哈哈大笑,有意無意地顯示一下自己和酒吧老闆很熟。她並不是很能喝,3杯雞尾酒就能有些微醺,她不喜歡廉價的天堂酒吧,因為「那裏的廁所實在太髒了。」她說話偶爾夾雜幾句英文,純正的美音,但也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她的打扮和舞蹈與歐美女孩沒有分別,度假時也不會刻意防曬,認為那是「美黑」。

菜菜剛來北京的第三天就去了三里屯。那時,她被一家知名服裝公司派到北京培訓,和一個同事住在團結湖的酒店裏,但她覺得孤獨,因為「誰沒事會和同事做朋友」。她每天的工作壓力非常大,幾乎每天都被老闆「人格羞辱」。

菜菜承認自己抗壓能力不強,她不願意白天被罵,晚上就在酒店早早睡覺,她要為情緒找一個出口,她發現「去人多的地方心裏會好受一些」。

每晚下班後,她就會坐着公交車從世貿天階去三里屯吃飯,最初她經常自己獨自買一個披薩邊走邊吃,或者一個人在路邊吃麻辣燙,後來她發現原來很多人都是一個人,於是就開始主動和別人聊天。

一次,菜菜拿着一個雞蛋灌餅走在三里屯的路上,一個德國人走過來問她在吃什麼,菜菜主動給他嘗了一口,之後他們就坐在咖啡館裏,聊了三個小時,至於聊些什麼她早已記不清楚。她只是記得,有人陪的時候,生活不會那麼寂寞和無聊,哪怕那只是一個陌生人。

那時,她也和男生回家,光着身子躺在床上,什麼也沒有發生。後來,菜菜在一次外地旅行中開始了第一次性體驗,「那簡直顛覆了我的想像,我要把23歲以前浪費的時光補回來。」三里屯的「性」就像大麻一樣,一旦開始就會讓人上癮。

回到北京後,這個身高1米57的女孩站在椅子上和1米95的德國帥哥親吻,一年裏,她在15個陌生人身邊醒來。「我只是想要帥的男生。」在三里屯,菜菜親吻了數不清的嘴唇,分別和兩個男生戀愛,可兩份愛情都只保持了1個月。

來這裏的外國人也深諳三里屯各取所需的交易,早已難再付出真心。菲律賓人Peter是三里屯的典型玩咖,一個晚上,這個滿身肌肉的男人可以把3個女孩帶離酒吧。

23:00比小說還荒謬

千姿百態的狂歡日復一日,人們似乎能在三里屯找到另一個自己,這裏成了他們平淡人生中的一次超級冒險。

荷爾蒙在每個人的身體裏跳躍,當酒精和音樂清空人們的大腦,一些人便獲得了白天找不到的存在感。每個月,三里屯的酒吧和夜店要舉辦數不清的派對,酒吧老闆David把一位熟客叫做「派對女王」,因為她不會錯過任何一場狂歡,她喜歡把外國帥哥照顧得無微不至,甚至車接車送。她是在三里屯發現有人需要她。白天,她是一位30多歲的高中計算機老師。

晚上11點,新來三里屯酒吧半個月的服務生向軍,第一次見到客人跳起鋼管舞,那是一個40多歲的女人,她的五官在閃爍的燈光下模煳不清。舞台上只有她一個人,在瘋狂的音樂聲中,她的舞蹈才顯得不那麼尷尬。這時,終於有一個女孩跳上另一個酒吧那個將近1米高的舞台,她穿着緊身豹紋吊帶裙,在10秒內甩了25次頭髮,這時音樂已經達到125分貝,聊天變得不可能,但也沒人在乎是否要開口講話。

酒商Paul已經喝下4升啤酒,吐了一次,他希望能賣掉2000箱啤酒,讓酒吧經理和他簽下一張20萬的合約。與此同時,「髒街」路口的桔色成人用品店5分鐘內賣出了2254元的性用品。

在酒精的作用下,荒誕的氣息在三里屯蔓延。有人帶着女朋友來到酒吧,卻和另一個女子發生了關係。有人來這裏捉拿「小三」,卻發現自己和「小三」都不是原配。小蕾目睹了這些荒誕的故事,從中獲得了無數的寫作靈感。這裏的故事遠比她筆下的小說和劇本荒謬、失智得多。

為了收集素材,小蕾願意請一些陌生的「漂亮女孩」喝上一杯,聽她們講述自己複雜又極其簡單的情感故事。「她們的痛苦,幾乎都是因為價錢沒談攏。她們似乎對生活有所誤解,以為燈紅酒綠才是人生的繁華。」

在一些酒吧昏暗的燈光下,儘管每個人的表情都難以辨認,但他們的精神又深層相似。在一家高檔酒吧的一個卡座上,至少坐着5個長相極為相似的女孩,她們有着幾乎一樣的尖下巴、大眼睛和飽滿的雙頰。「這些整過容的臉上,欲望更加明確,她們所有的快感都來自於錢。」

小蕾抽了一口煙,講了一個從「外圍女」口中聽來的故事。一個剛剛拿到一筆遣散費的工薪階層,每晚在三里屯揮霍。10天後,他變成熟客,和其中一個女孩開始了短暫的包養關係,一個月他要付出3萬元。而女孩沒有想到,這一個月竟會如此「辛苦」,因為男人要求每天見面。其實,這3萬元對男人來說是一筆大開銷,他希望「物盡其用」。而「一般包養一個月只需要見面三四次,他居然天天有空。」這場交易讓雙方都覺得虧了本。

2005年,三里屯派出所開始打擊三里屯附近的站街女。如今,更多的漂亮女孩變成了「外圍」和「嫩模。」在這裏,包養關係可以飛速建立。在一家燈光明亮的餐廳里,一個男人一邊打量一瓶紅酒,一邊問站在旁邊的女孩:「多少錢?」女孩面無表情地說:「5000塊跟你走。」

三里屯恰好能滿足一些女孩對金錢的虛榮和攀比。想買一個名牌包,一個夜晚便可以找到男人付款,性是她們最低的成本。

當一些事可以用金錢衡量,三里屯也變得越來越直接,少有羞澀,甚至有人不再費盡心機搭訕漂亮姑娘。酒商Paul走在太古里的東側,5分鐘的路程,他被攔下兩次。「大哥,想不想喝酒有妹子陪?只要200塊。」在一晚無數次攔截中,終於有兩個台灣人被說服了,結果他們只喝掉5瓶啤酒,一個穿着吊帶背心的女孩就要求他們付款5000元。

龍哥負責給工體和三里屯的夜場擺平麻煩,他手下有一批保安,一個酒吧需要付他1000元才能叫來一個保安把鬧事的客人送出門外。

在三里屯,高潮與失落同時發生,各種情緒都能在這裏找到出口。酒吧經理Jim舉辦過數不清的狂歡,也舉辦過難以統計的離別派對。幾乎每天凌晨都能見到在街邊嘔吐的男人,癱倒在地的女人。冬天,三里屯派出所的警察會把醉倒在地的外國人帶回警局,讓他們睡一晚再離開。現在,三里屯北街的酒保們統統戴上了「朝陽區治安志願者」的紅袖標。警察給他們開了兩次會,讓他們戴上了這塊紅布。

一段時間裏,每周都有朋友在Jim的酒吧宣佈離開北京,從此這些人將消失在彼此的生活里,這樣的告別也讓40歲的Jim流下眼淚。「有個朋友在北京8年了,現在說走就走,這輩子我們可能再也見不到。」

金子今年才27歲,已經覺得生活無望,現在的每一天「純粹是為了過日子」。5年來,他至少有7個朋友相繼離開三里屯,有人開始朝九晚五的工作,有人回老家做起小生意。「他們想過正常一點的生活,但三里屯給不了他們,這裏好像有今天、沒有明天。」

平時不願意出門的調酒師Sunny最近報了一個拳擊訓練班,逼迫自己出門。每周她有三個下午的課,兩小時的拳擊訓練,讓她又認識了另一個世界的朋友,她覺得很放鬆,「來這裏上課的人就是為了放鬆、鍛煉、發泄,同學之間沒有顧慮、沒有利益衝突,也不用思考彼此的關係。」在這裏,她不需要和別人客套,還能揍別人。

現在,西西更願意去鼓樓的酒吧,那裏有更優質的音樂和更有趣的外國人,而且「大家都不裝」。她幾乎不再去三里屯,因為「那裏的人不在乎音樂,只在乎姑娘好不好看、性不性感,目的性太強。」

2:00疲憊的凌晨

三里屯擁有全北京最長的夜晚,挨着的團結湖地鐵站23點45分開出的末班車,永遠等不到最後狂歡的人潮。

但有時你能隱隱感受到整個三里屯陷入疲憊。外國人也在聊和中國人一樣的話題:霧霾、房子和物價。他們學會討價還價,不再給小費。王伯的修車攤擺在髒街路口,平均一天會有兩個外國人,用中文對他說:「便宜點兒。」

凌晨,在三里屯趴活的出租司機會帶走這裏的人群,他們見證了各式各樣的嘔吐、千奇百怪的痛哭和莫名其妙的尖叫,有時他們會對深夜離開的漂亮女孩開句玩笑:「你下班啦?」即使她是一個正經女子,也懶得做出解釋,你是誰在這里根本不重要,也沒有人會記住你。

夜半時分,一家酒吧的兩個鋼管舞女來到吧枱,每個人拿走200元,9點到12點她們要表演4場鋼管舞。蘋果店的保安終於可以坐下來,用iPad3玩鬥地主。凌晨2點,另一家酒吧開始了最後一輪接單,一小時後,這裏音樂驟停,燈光打亮,客人的表情還沒來得及適應這突如其來的明亮,一絲驚慌和失落在他們臉上稍縱即逝。這時Sunny已經工作了8小時,她和另外3位調酒師至少做了600杯雞尾酒。

小蕾也有些醉了,她想起海子的一首詩,《坐在紙箱上想起瘋了的朋友們》裏的那句:喝醉酒時,酒杯很安全,心很安全。

這時候,一家廉價酒吧已經賣出240瓶青島啤酒,700杯Mojito,6袋垃圾擺在這家20平方米小店的門口;在125分貝的音樂聲中打瞌睡的向軍終於下班。Paul拖着醉倒的朋友企圖為他在三里屯找到一間賓館,但在三里屯1公里內聚集的超過1200家大小賓館幾乎全部客滿。最後他把朋友放在一個簡陋招待所的地下室。

這時,一個黑人遞給小蕾一根「煙」,她吸了兩口後直接暈倒,男朋友不得不把她扛回了家,那原來是一種烈性大麻。

凌晨5點,一個穿着黑色吊帶裙的女孩正在等待出租車,她在零下5度的氣溫中瑟瑟發抖,她的羽絨服在三里屯至少被偷過兩次。這時,菜菜正悄悄離開一個陌生男人的家,她要趕回老家的航班,在那裏一切都和三里屯不一樣。

早上7點,一個女孩戴着墨鏡來到24小時營業的星巴克買了一杯咖啡,她沒有地方卸妝,眼線、睫毛膏、眼影在眼皮上洇開,宿醉帶來的頭痛正幫助她記起昨晚的狂歡,而2小時後她就要穿好正裝坐在國貿的辦公室里。

下午2點,Paul的朋友漸漸甦醒,昨晚發生了什麼,他已經完全記不清。

責任編輯: zhongkang  來源:新聞周刊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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