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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鬥 中共第二任最高領袖瞿秋白不得不死終極理由

—中共第二任最高領袖瞿秋白不得不死終極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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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不得不走」,是指1934年的年初,瞿秋白不得不離開上海,前往其時被共產黨人稱作「蘇區」的江西瑞金;所謂「不得不留」,是指1934年10月,瞿秋白不得不留在「蘇區」,而不能隨紅軍「長征」。瞿秋白因了這1934年的不得不走與不得不留,才有了1935年的被捕與被殺。

1927年,中共五大召開期間,瞿秋白與楊之華在會場合影

瞿秋白短暫的一生,如果做稍細一點的劃分,可以分為八個時期。

1899.1-1916.12,是瞿秋白人生的第一時期。這時期,基本在家鄉常州度過,只是1916年2月至11月,由於家境的極度困窘,曾在無錫一所鄉村小學任教。這期間,特別值得一提的,是與張太雷在常州府中學堂同學。因張太雷一堂兄與瞿秋白同班,故少年瞿與少年張相識並成為好友。後來,在莫斯科,瞿秋白先是經張太雷介紹,加入俄共;後又經張太雷介紹,加人中共。瞿秋白在獄中寫了《多餘的話》,以蒼涼悲戚的心情,回顧了自己的政治生涯,並認為是一場「歷史的誤會」。在某種意義上,不妨說,在與張太雷相識的那一刻,這種「誤會」就開始了;從這一刻起,瞿秋白自認為的悲劇命運就被決定了。

1916.12-1920.12,是瞿秋白人生的第二個時期。這時期基本在北京度過,只是1916年冬至翌年春,曾在湖北投親靠友。1916年初,瞿秋白所深愛的母親不堪貧困的重壓而自盡,從此親人們為活下去而天各一方,一家星散。這是真正的家破人亡。1916年12月,瞿秋白辭去無錫鄉村小學的教職,隻身到了湖北。在武昌和黃陂都曾逗留。其間還考入武昌外國語專科學校學習英語,但終因學費昂貴等原因而中途退學。1917年暮春時節,瞿秋白到了北京,投靠堂兄瞿純白。瞿秋白本想依靠堂兄資助而進北京大學學習,但堂兄卻愛莫能助,於是只好去應北洋政府的普通文官考試,卻又未能考上。但其間,曾去北大旁聽胡適等人講課。

後來,因為教育部所屬的俄文專修館無須繳學費而又「有出身」,瞿秋白便考入學俄文。在那時的中國,願意學俄文者並不多,瞿秋白最初也對之並無興趣,終於學起了俄文,實在是無可選擇的「選擇」。但這一次「選擇」,也將對瞿秋白此後的人生產生深刻的影響。在北京期間,因辦刊物而拜訪過陳獨秀,因參加李大釗等人創立的「馬克思學說研究會」而結識李大釗。在這期間,北京爆發了「五四運動」,瞿秋白作為俄文專修館的學生,積極投身於運動並兩度被捕。在北京時期,瞿秋白開始在報刊上大量發表文章,其中相當一部分是關於社會問題和政治問題的。

這期間,值得一說的,還有與鄭振鐸、耿濟之、許地山等的相識。同瞿秋白一樣,這些人也對俄羅斯文學一往情深。1920年11月,瞿秋白與這些人一起,創建了中國新文學史上第一個文學團體「文學研究會」。「文學研究會」實在可說是俄羅斯文學所催生的。

1920.12-1922.12,是瞿秋白人生的第三個時期,這一時期在蘇聯度過。瞿秋白在俄文專修館未畢業,便應北京《晨報》和《時事新報》招聘,以兩報特派記者身份赴蘇。這期間,向國內發回大量關於蘇聯的通訊,對國人了解和誤解蘇聯起了重要作用。1921年初,瞿秋白與張太雷在莫斯科相遇。張太雷於1920年10月參加北京共產主義小組,1921年初,則被派赴莫斯科任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中國科書記,是中共派往共產國際的第一人。1921年5月,張太雷介紹瞿秋白加入了俄共;1922年2月,張太雷又介紹瞿秋白正式加人中共。

1921年6月,瞿秋曾以記者身份參加共產國際第三次代表大會。這期間,曾到莫斯科東方大學中國班任教,劉少奇、任弼時、彭述之、羅亦農、蕭勁光、柯慶施等,都算是瞿秋白的學生。1922年11月,陳獨秀、劉仁靜赴蘇參加共產國際第四次代表大會,瞿秋白擔任陳獨秀的翻譯。由於國內工作急需用人,陳獨秀命瞿秋白會後即回國。瞿秋白遂於年底回國。

1922.12-1928.4,是瞿秋白人生的第四個時期,這五六年,是瞿秋白政治生涯中的上升時期,因而也是他最為活躍的時期。這期間,他曾任上海大學社會學系主任,積極介人了國共第一次合作,更是寫下了大量的理論文章和小冊子。瞿秋白的理論修養實在談不上深厚,但寫作能力卻十分驚人,往往一兩個晚上,就能寫出一本小冊子。但按當時的情形來說,在開始的幾年間,他政治上的「進步」還不算很快,遲至1925年1月在中共「四大」上,才成為中央委員。但進入1927年,則「進步」神速。

1927年5月,在中共「五大」後的中央委員會第一次全體會議上,成為政治局委員;在1927年6月,成為政治局常委。在1927年的「八七會議」上,則成為中共實際上的最高領導。此後的七八個月里,在瞿秋白的領導和支持下,中共在各地發動了多次兒戲般的「武裝暴動」,以「紅色恐怖」的方式對抗國民黨政權。

1928.4-1930.8,是瞿秋白人生的第五個時期,這一時期在蘇聯度過。兒戲般的「武裝暴動」,當然是其興也忽、其敗也速,以致於瞿秋白們自己,也感到是在「玩弄暴動」。一連串的失敗和血的遊戲之後,「六大」的召開就成了當務之急。但「紅色恐怖」的後果,是在中國的土地上,已沒有可稍稍放心地開「六大」之地。於是中共請求共產國際批准其在蘇聯召開「六大」。共產國際同意了這一請求,並要求瞿秋白、周恩來先期赴蘇進行籌備。1928年5月,瞿秋白間道赴蘇。

6月18日,中共「六大」在莫斯科近郊開幕。在「六大」上,瞿秋白雖仍是政治局委員,但會後留在了莫斯科,任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團長。實際上,從這時起,瞿秋白就退出了中共決策層,也結束了他政治上的黃金時期。這次在蘇聯的兩年多,瞿秋白過得極為艱難。王明(陳紹禹)、博古(秦邦憲)等所謂的「二十八個布爾什維克」在莫斯科中山大學崛起。他們在米夫的支持下,對瞿秋白進行了「殘酷鬥爭、無情打擊」。米夫其時是斯大林的紅人,在共產國際東方部任專管中國事務的副部長,同葉兼任中山大學校長。

王明們的全部資本,雖然不過是在蘇聯以學生的身份吃過幾年麵包,但由於有米夫的支持,瞿秋白便只有被動挨打的份。這期間,斯大林發動了「清黨」運動,蘇聯境內一片「紅色恐怖」。不久前在「白色中國」實行「紅色恐怖」的瞿秋白,在「紅色蘇聯」飽嘗了「紅色恐怖」的滋味。米夫、王明們,也想借「清黨」之機從肉體上消滅瞿秋白的。他自己雖然有驚無險,但在中山大學學習的胞弟瞿景白,卻在「清黨」中「失蹤」無聲無息地消失。

1930.8-1934.1,是瞿秋白人生的第六個時期,這一時期在上海度過。1930年三四月間,瞿秋白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團長的職務被解除。8月26日,瞿秋白夫婦途經西歐返回上海。這一時期,王明、博古等一批在蘇聯被膨化了的「青年幹部」,也鋳躇滿志地殺回國來,意欲奪取中共最高領導權,全面掌控中共。瞿秋白仍是他們重點打擊的目標和必得清除的障礙。在1930年9月的中共六屆三中全會上,瞿秋白雖然仍是政治局委員,但在1931年1月的四中全會上,卻被趕出了政治局。

實際上,從此就離開了政治舞台。在這次會議上,王明團伙在米夫的支持下「閃亮登場」。原本連中央委員都不是的王明,被米夫一把抱進了政治局。1931年4月,中共方面的「特務大師」顧順章被捕後立即叛變。顧順章的叛變導致了總書記向忠發在6月間被捕。向被捕後也立即叛變。於是,王明成為代理總書記。顧順章的叛變,使中共地下組織遭到毀滅性的打擊。上海灘上,不斷有中共黨員被捕。對於王明們來說,上海灘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總書記的寶座,.是王明苦苦追求的。但寶座誠可愛,生命價更高。1931年10月,驚恐萬狀的王明,終於決定放棄這寶座,驚蛇入草一般逃往蘇聯。

24歲的博古,接替王明成為最高領導。王明也好,博古也好,都視瞿秋白為眼中釘、肉中剌。在政治上將瞿秋白完全邊緣化了,在組織上讓瞿秋白徹底出局了。這還不夠。還要在思想上、在理論上把瞿秋白批倒批臭,還要完全徹底地摧毀瞿秋白的聲譽。這期間,雖然在政治上、在組織上,瞿秋白成了無事可做的閒人,但卻仍然要沒完沒了地接受批判,仍然要沒完沒了地自我批判。在被黨內同志侮辱着和損害着的同時,瞿秋白走向了文學,介入了「左聯」,結識了魯迅

1934.1-1935.2,是瞿秋白人生的第七個時期,這一時期在「蘇區」首府瑞金度過。1933年底,中共中央從瑞金髮來電報,要求本已被閒置、被拋棄的瞿秋白赴「蘇區」。瞿秋白要求夫人楊之華同行,但被拒絕。1934年1月初,瞿秋白離開上海,於月底輾轉到達江西瑞金,任「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人民委員會教育人民委員」。因為一切依照蘇聯的體制和稱謂,才有這種彆扭的說法,用更像人話的話來說,就是「蘇區政府」的教育部長。瞿秋白在「蘇區」的一年,物質上過着連鹽也吃不上的生活,重病的身體當然談不上治療和養息了。

其時瑞金是博古當政,為了避嫌、為了遠禍,即便是一些老朋友,也不敢與瞿秋白接觸,瞿秋白精神上的苦悶就更不難想像了。這裏的問題是:博古中央既早已將瞿秋白踢開,為什麼又不肯讓他在上海住下去,非把他從上海、從楊之華身邊拉開不可呢?這是本文要說明的問題之一。

1935.2-1935.6,是瞿秋白人生的第八個時期,也是最後一個時期,這一時期在國民黨的監牢中度過。1934年10月,「蘇區」的第五次「反圍剿」失敗,「中央紅軍」開始「長征」,瞿秋白卻被博古中央留下,不准隨軍撤離。「中央紅軍」走後,「蘇區」漸被國民黨軍隊佔領,瞿秋白這些被留下的人,終於無處存身。1935年2月26日(這一日期,有2月22日、24日、26日三種說法),瞿秋白等人在「突圍」途中被捕。被捕後,瞿秋白寫了《多餘的話》。1935年6月18日,瞿秋白被槍殺於福建省長汀縣羅漢嶺。這裏的問題是:非要把瞿秋白弄到「蘇區」的博古中央,為何撤離時卻又像扔破爛一般扔下他不管呢?這也是本文想要說明的問題。

先說第一個問題?.博古中央為何一定要把瞿秋白從上海弄到「蘇區」?對這個問題的解答,牽涉到王明、博古們為何能扳倒瞿秋白,奪取中共最高權力。王明1904年生,小瞿秋白五歲。博古1907年生,小瞿秋白八歲。儘管年齡相差並不大,但在中共的代際上,瞿秋白與他們,卻實在是兩代人。當瞿秋白在莫斯科與他們相遇時,在「革命資歷」上,他們只能算是乳臭未乾的黃口小兒。若無強有力的支持,憑他們個人的能力,是不可能扳倒瞿秋白的。當然,若無強有力者的教唆,他們也根本不敢在乳臭未乾時,就生出踢開前輩、掌控全黨的野心。直接教唆和支持他們的,是米夫,而米夫的背後,則是共產國際,說得更直白些,是斯大林。對於米夫為何要極力支持王明、博古們打倒瞿秋白,有關研究者4慣於從米夫的個人品德上找原因。米夫1901年生,小瞿秋白兩歲。

20年代初,米夫開始從事民族和殖民地問題研究,並很快成為蘇共黨內和共產國際研究中國問題的所謂「專家」,在有關中國問題上,具有重大的話語權。1925年,米夫出任莫斯科中山大學副校長。1926年底,米夫在共產國際執委會上拋出了《中國問題提綱》(即所謂「米夫提綱」),深受斯大林賞識。1927年,米夫升任中山大學校長,同時在共產國際東方部任專管中國事務的副部長。其時,蘇共黨內的鬥爭已很激烈,而米夫則是鐵杆的斯大林派。

代表共產國際專管中國事務的米夫,以中國問題上的「理論權威」自居。而瞿秋白則是中共黨內的「理論權威」。這兩個「理論權威」,在關於「中國問題」上,看法卻有多方面和實質性的分歧。本來,即便瞿秋白一直在國內工作,也必然會與米夫相衝突。也算是造化弄人,1928年6月,中共「六大」在莫斯科開完後,瞿秋白留下來當了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團長,這樣,米夫就成了他的頂頭上司,兩人就有了一種日常性的接觸。

在中共人士面前,米夫咄咄逼人,不可一世。而瞿秋白當然也不會真心佩服這個中國問題上的「洋專家」。瞿秋白自然會對米夫顯示出「應有」的尊重和服從,甚至也能做到強顏為笑。但本質上是書生的瞿秋白,卻不能做到徹底隱藏和清除自己的觀點、思想,「摧眉折腰事米夫」。這當然會令米夫時有不快。有一件事庶幾可證明瞿秋白的書生氣:在忍無可忍時,瞿秋白曾向共產國際提出撤換米夫的請求。

撤換米夫的請求,當然只能徒然增加米夫對瞿秋白的仇視。米夫除了直接打擊瞿秋白外,更要「以華制華」,而他選中自己在中山大學的學生王明、博古等人,也自在情理之中。王明給人們留下了野心家的強烈印象。但王明其人,其實是典型的「銀樣蠟槍頭」,是那種繡花枕頭式的人物。應該看到,王明們的政治野心,首先是被米大煽動起來的。是先有米夫鼓動王明們在中共黨內造反奪權,才有王明們的野心勃勃。

被米夫煽動起來的王明等所謂「二十八個布爾什維克」,其實非常像「文革」中被煽動起來的「紅衛兵」。王明們要在黨內造反奪權,首當其衝的,自然是駐莫斯科的中共代表團和團長瞿秋白了。他們用種種手段對瞿秋白進行「無情打擊」、與瞿秋白進行「殘酷鬥爭」。此中詳情,難以盡述。這裏,只抄錄其時也在中山大學留學的陳修良《懷念楊之華同志》一文中的一段話

當時「中大」內部宗派鬥爭很激烈,王明等人控制了「中大」的黨支部,所以又叫做「支部派」。他們想奪取中國的領導權,對中共代表團是採取對立態度的,他們特別反對秋白同志,誣衊他是「右傾機會主義分子」,……他們甚至在牆報上把秋白同志畫成一隻猴子,同時,他們也公開侮辱之華同志。

王明們的野心是被米夫煽動起來的。而大陸的有關研究者,在論及米夫為何煽動和支持王明、博古這些「革命小將」不擇手段地打擊迫害瞿秋白時,總強調是米夫本人想要通過王明們絕對控制中共,似乎瞿秋白的命運悲劇都應該由米夫來負責。這樣理解瞿秋白與米夫的衝突,應該是很不夠的。正像不能完全用個人野心來解釋王明們對瞿秋白的殘虐,也不能完全用個人品德來解釋米夫對王明們的煽動、支持。

如果說王明們的支持者是米夫,那米夫的支持者則是斯大林。最準確最簡捷的說法應該是:斯大林意欲絕對控制中共,讓中共全心全意為蘇聯服務,這樣才有米夫煽動和支持王明等一干在蘇聯喝了幾年狼奶的「革命小將」造反奪權。

清除了陳獨秀之後,瞿秋白之所以成為米夫們着力打擊的第一對象,除了瞿秋白是繼陳獨秀之後的第二任中共領袖外,一個重要的原因還在於瞿秋白作為中共黨內理論權威的身份。米夫要讓自己的理論成為中共的信條,就必須不但要在政治地位上打倒瞿秋白,還要在思想、觀念方面徹底清除瞿秋白的影響。在政治上讓瞿秋白出局,這比較容易。開一個會,米夫一通聲色俱厲的發言,王明們一番吠影吠聲的鼓譟,就能解決問題。何要在思想和理論上徹底清除瞿秋白長期以來產生的影響,就不是開幾次會能做到的。這需要較為長期的批判和迫害,尤其需要在名譽上把瞿秋內搞臭。這也正是瞿秋白在政治上被閒置被拋棄後,王明團伙仍咬住他不放、仍對他進行批判、侮辱、摧殘,甚至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的原因。王明逃離上海、跑回他精神上的「祖國」蘇聯後,由博古執掌中共最高權力,博古從王明手中接過權杖的同時,也接過了打壓瞿秋白的大棒。由於顧順章的叛變,中共地下組織在上海越來越難以存在,中共中央不得不遷往瑞金。

瞿秋白在政治上被踢出局之後,之所以還不斷受到王明團伙的打擊迫害,也有「咎由自取」之處。本來,米夫、王明們把瞿秋白從政治上踢出局後,就希望他從此銷聲匿跡。而如果瞿秋白果真從此匿影藏形,或許王明團伙打擊迫害的勁頭會漸衰,因為打一隻早已皮開肉綻的死老虎,自己也會感到厭煩。也許足不甘寂寞,也許是不識時務,瞿秋白偏偏仍以一支筆,強勁地顯示着自己的存在和自己的價值。

學術界一般都認為,瞿秋白是並未得到中央派遣的情況下,積極主動地介人「左聯」的。以瞿秋白的革命資歷和曾經的政治地位,以瞿秋白在文學藝術上的修養造詣,很快便成為「左聯」的精神領袖和實際上的領導人之一。瞿秋白則更是在文藝理論問題上筆耕不綴。這一點已足以令王明團伙嫉恨了。更糟糕的是,在實際的政治問題和理論性的政治問題上,瞿秋白仍然堅持發言。從1931年1月在中共六屆四中全會上出局,到1934年1月被迫離開上海,這三年的時間裏,瞿秋白在黨內黨外的刊物上,不斷發表談論政治問題的文章,或對那種重大的政治問題發表看法,或對一些關鍵的理論問題進行闡釋。這就必然令王明團伙惱羞成怒。在王明團伙看來,這是一種搗亂,是一種對抗與挑戰。瞿秋白過去的思想理論「流毒」已令他們頭痛,豈容瞿秋白繼續「放毒」,豈容瞿秋白在精神上「另立中央」。既然瞿秋白「人還在,心不死」,既然瞿秋白仍然「頑強地表現自己」,那「殘酷鬥爭」和「無情打擊」就是必須繼續的。

1933年春夏,瞿秋白在中共中央機關刊物《鬥爭》上,用狄康的筆名,連續發表了《國民黨最大借款的目的》、《廬山會議的大陰謀》等近20篇政論時評。這批文章雖然主旨是在抨擊國民黨,但博古們卻也感到了異樣的疼痛。9月22曰,博古中央突然發佈《中共中央關於狄康(瞿秋白)同志的錯誤的決定》,

對於瞿秋白的「政治殘年」,這次的打擊,可算是最後一擊。博古中央在全黨範圍內發動批瞿的同時,做出了令瞿秋白離滬赴贛的決定。這樣,瞿秋白就不得不走了。

博古中央在對瞿秋白進行殘酷打擊的同時,又命令其奔赴「蘇區」,當然並不意味着在上海已難以存身,更不意味着「蘇區」的工作需要瞿秋白。周揚、夏衍等人就一直在上海隱蔽下來並相平安無事。瞿秋白無論在哪種意義上,都比周揚、夏衍們更有理由留在上海。一來他早已被閒置拋棄,二來重病在身。對於博古中央來說,除了作為「反面教材」而「供批判使用」外,已無絲毫價值。但他卻不能在上海養病而必須到生活條件異常艱苦的瑞金。

儘管瞿秋白極其不願意離開上海,但博古中央既然有命令,他就不得不執行。問題是,博古中央為何非要把瞿秋白弄到瑞金不可呢?這應該有兩層用意。一是為了更好地對瞿秋白進行監管。在上海,瞿秋白還可以「亂說亂動」,還可以在文化界和思想理論界,繼續發揮自己的影響。以瞿秋白的書生氣質,只要留在上海,就不可能不繼續在各種問題上發言。而到了瑞金,又在博古們的眼皮底下,瞿秋白就成了真正的死老虎了。實際上,瞿秋白赴贛後,就果然再也沒有寫過政論性文章。

1934年10月,「蘇區」的第五次「反圍剿」失敗,「中央紅軍」開始「長征」。有一部分中高級幹部必須留下。誰走誰留,成了十分敏感的問題。當時由博古、李德、周恩來組成的「三人團」,成了最高決策機構。博古負責政治、李德負責軍事計劃、周恩來則負責督促軍事計劃的實施。高級幹部的去留問題,由「三人團」決定。這首先是一個政治問題,實際上就由博古決定。瞿秋雖然早不是什麼髙級幹部,然而,他的去留問題,無疑是博古非常關心的。其時,國民黨大軍壓境,「蘇區」危在旦夕。走,是人人渴望的。

既如此,博古當然不會同意瞿秋白走,博古當然會把瞿秋白扔掉。「延安整風」時期,張聞天(洛甫)有這樣的回憶:「當時關於長征前一切準備工作,均由以李德、博古、周恩來三人所主持的最高『三人團』決定,我只是依照最高『三人團』的通知行事,我記得他們規定了中央政府可以攜帶的中級幹部數目字,我就提出了名單交他們批准。至於髙級幹部,則一律由最高『三人團』決定。瞿秋白曾向我要求同走,我表示同情,曾向博古提出,博古反對。」手無縛雞之力,眼有高度近視;肺疾重而血常咯,熱不止則風難禁。這就是當時的瞿秋白。這樣的瞿秋白,留下,則如鼎魚幕燕,生之可能性十分渺茫。可憐的瞿秋白,不知是否曾硬着臉皮去向博古這個僅次於王明的第二號夙敵求情。反正,他向張聞天開口了。張聞天也是「二十八個布爾什維克」之一,其時也是王明團伙的要員,地位僅次於博古。張聞天當時的頭銜之一是人民委員會主席,算是瞿秋白的頂頭上司。

瞿秋白能向他開口,也算是萬般無奈了。當得知自己可能會被留下時,瞿秋白一定是頗為惶恐不安的,他又曾向毛澤東求助。時任「經濟委員部副部長」的吳亮平(又名吳黎平)回憶說,在毛澤東主持的一次「中央政府」討論轉移的會議上,毛澤東宣讀了「部級幹部」隨軍轉移的名單,其中沒有瞿秋白:「瞿秋白同志去當面向毛澤東同志要求參加長征。毛主席當場沒有回答,只是說,你這個問題下面再說。」以瞿秋白的「革命資歷」,以瞿秋白的「從政經驗」,能在這樣的會上當場要求隨軍轉移,實在有些六神無主、驚慌失措了。毛澤東其時雖是「蘇維埃政府主席」,但也是博古們打擊排擠的對象,早已「大權嘆旁落」,頗有些自身難保的意味。如果不是因為他在軍中的實力和影響,博古們也照樣會將他「一棍子敲出去」。毛澤東當然清楚瞿秋白的命運已定,但在這樣的會上,也只能以「下面再說」搪塞過去。

但毛澤東能想到的,博古也可能想到。由毛澤東為瞿秋白求情,或許只能堅定博古留下瞿秋白的決心。也許,其時才27歲的博古,並沒有41歲的毛澤東那樣深謀遠慮。但將瞿秋白留下,卻也並不需要如此這般的謀慮。既然瞿秋白是死敵,既然令其離滬來贛就意在從肉體上慢慢消滅他,那麼,現在有了這樣一個「根本解決」的機會,又怎能放過呢?

這樣,瞿秋白就不得不留下來了。

1934年11月,原屬「蘇區」的長汀縣城、瑞金縣城、于都縣城、會昌等相繼失守。瞿秋白拖着發燒、咯血和浮腫的身體,隨「留守」人員晝伏夜出、東奔西突。1935年2月下旬,在福建省長汀縣水口鎮被國民黨地方武裝保安團捕獲。瞿秋白先是被囚在上杭監獄,後被押解至駐長汀的36師師部。被捕之初,瞿秋白偽稱名叫林琪祥,赴閩訪友,「不幸被匪擄去」。5月上旬,身份暴露。6月2H,蔣介石發來密電,令「瞿匪秋白即在閩就地槍決,照相呈驗」。6月18日,瞿秋白被36師「就地槍決」。

對於蔣介石來說,瞿秋白可謂是罪大惡極。1927年8月1日的南昌暴動,標誌着中共武裝反抗國民黨的開始。而這一開始,就與瞿秋白有很大關係。就在此前不久,瞿秋白進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成為六人常委之一,實際上則成了最高領導者。在南昌舉行暴動,正是在常委會上討論決策的。從這時開始,瞿秋白策劃指揮了在各地的一系列武裝暴動,大玩其血的遊戲,並積極準備「全國總暴動」。這期間,除著名的湖南「秋收暴動」外,湖北的蒲圻、咸寧、公安、石首、松滋、沙市、通城、通山、崇陽、孝感、麻城、黃安、洪湖等地,江西的修水、德安、弋陽、鄱陽、橫峰、萬安等地,廣東的廣州、海豐、陸豐、瓊崖等地,江蘇的宜興、江陰、無錫、崇明等地,河南的四方山、光山等地,河北的玉田等地,陝西的清澗等地,都曾「霹靂一聲暴動」。

有的地方,暴動取得一時成功,建立了「蘇維埃政權」。1927年11月,瞿秋白中央命令張太雷在廣州準備暴動。12月11日,張太雷領導的廣州暴動取得勝利,暴動者佔領了廣州,建立了「廣州蘇維埃政府」,但在第三天即被擊潰,張太雷也死於亂槍之中。我們還記得,是張太雷把瞿秋白介紹進共產黨,現在瞿秋白又把張太雷送上了黃泉路。雖然各地的暴動一個接一個地失敗,但瞿秋白中央仍然強調革命正處於「高潮」,仍然認為「革命形勢」正在「高漲」。在這期間,瞿秋白中央還做出了「儘量施行紅色恐怖」的決策。怎樣施行「紅色恐怖」呢?一個字:殺!瞿秋白中央指示各地:「殺盡改組委員會委員,工賊、偵探、以及反動的工頭」,「殺盡土豪劣紳、大地主、燒地主的房子」,「殺政府官吏,殺一切反革命」。

1931年6月,中共第三任領袖向忠發被捕。雖然被捕後立即叛變,供出所知的全部機密,但蔣介石還是下令立即「就地槍決」。蔣介石對瞿秋白的處置雖不同於陳獨秀,但也不同於向忠發。國民黨對瞿秋白,有一個堪稱漫長的勸降過程。只要瞿秋白肯明確地表示「悔意」,只要瞿秋白肯公開聲明脫離中共,即可免死。這首先是因為瞿秋內的價值遠不同於本質上是草包和流氓的向忠發。像向忠發這樣的人,當國民黨從其口中掏出了全部有用的東西後,他就毫無價值了。豢養他,甚至是國民黨的恥辱。而留下一個「翻然悔悟」的瞿秋白,卻大有利於國民黨的「黨國」。

瞿秋白被「就地槍決」之日,36師也貼出了佈告。佈告說:「凡民十六年以後,各地共匪之行動,悉由該匪唆使,以贛皖閩粵湘鄂豫川等省之生命財產,直接間接,受該匪之殺戮焚毀者,不可以計數,其罪大惡極,已不容誅。」

責任編輯: 白梅  來源:並未遠去的背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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