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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歷告密 一黨專制是沃土

一黨專制,才是產生告密這種劣行的土壤。封建社會是學而優則仕,科舉制度給平民開創了一個升官發財的機會,儘管官場黑暗,這還算是平等競爭。而共產黨的一黨 專制社會則形成這樣一種機制:黨而優則仕,不入黨就當不上官,當不了官就發不了財。告密行為是入黨入團的先決條件,靠近組織必須以出賣同事為代價,以人血染紅頂子。

先說個告密的故事。說這話,還是七十年代的「一打三反」時,那時各地的很多場所,都設有檢舉密告箱,據說這類密告箱從鎮反三五反運動時就建立了,這種密告方式有很多好處,群眾檢舉方便,不用通過郵局,省了郵票錢,政府也能及時地掌握敵情,而且對「敵特」也有很大鎮攝作用。我畢業後「接受工農兵再教育」,被分配到三線一家保密化工廠,「以工代干」借調到人事保衛處工作,如果說中共的「支部建立在連隊上」構造的是一種基層特務,那麼人事保衛部門在國有企業中,充當的就是秘密警察角色,實際上,它的行政領導也是公安六處(現在叫國安)。

收集密告箱中的檢舉信是我的工作任務之一,我要隔三差五的將它們取出交給領導審查。當我頭一次打開密告箱時,還真有一封署了名的檢舉信。主任看了半天也看不懂,就叫我整理一下,那是一封很簡短的密告信,半文盲寫的,錯字連篇,經過糾正,總算搞明白了信的內容:「揭發反革命分子張鐵旦散佈反動詩:當民工來真辛苦,背朝天來臉朝土,喝涼水來睡地鋪,吃豬食來晉雜五,挖地道來修馬路,掙工分來四百五,老婆長年沒有主,社會主義不幸福!」

原來廠里分配來一些農民做力工煉焦炭,這些民工是農村各公社從生產隊抽調集中的,名曰「某縣基幹民兵獨立團」,其實就是服徭役,專門修水庫,修公路和為工廠做力工,縣裏或公社再安排生產隊於年底派工分給他們,這些可憐的青年農民,乾的是比農田活還繁重十倍的體力勞動,得到的報酬卻是種田的工分。當時這個地方的農村,一個工分才合一角錢多點,就是說,他們離開家鄉,忙了一年到頭才拿到手不到五十多塊人民幣!而城裏的體力工人付出同樣的勞動,是每月三十塊人民幣,這些農民的勞動真是廉價到了極點。

「晉雜五」即晉雜五號,是一種高產作物高梁米,但轂皮佔了三四成,吃起來又硬又澀,這種糧食在富裕地方是拿來餵豬的,而且豬都不愛吃。現在的民工就吃這個,難怪叫苦連天。我當時覺得這個張鐵蛋編的順口溜還是挺在理的,而且他還有點文才。不過這首「反詩」的要害,就是最後那句「社會主義不幸福」,講這種話,現在正巧趕上運動,已經夠現行反革命罪了。我知道這封信意味着什麼,但我無力改變這個現實,只能例行公事,讓那個倒霉的張鐵蛋聽天由命吧。

於是人保主任命我將檢舉人請來,要與他面談。那個檢舉人請來了,是個相貌猥瑣的傢伙,見了我們就一付點頭哈腰的樣子,令人生厭。照例是重複一遍他檢舉信上的內容,按主任的提示,他又添油加醋的檢舉了不少其它的「反動言論」,我現在能替張鐵蛋做的,只有避重就輕的記錄,還要設法瞞過主任的耳朵。最後我念了一遍筆錄,將那些沒記錄的原話也念給他,那傢伙聽過後連連點頭稱是,毫不猶豫的就按了手印,有了這個手印,就足以將張鐵蛋送進大獄了。令我吃驚的是,他居然是張鐵蛋的同村人,還是同鄉,而且在工棚里睡一張鋪(一種能睡多人的大床)!

根據「檢舉密報有功」的原則,主任又寫了個條子,命我到食堂給這位功臣安排飯菜款待他,食堂的大師付看了條子,二話沒說就煮了一大碗面,端給我,我問大師付:就這些嗎?大師付詫異道:還要什麼?從來都是這樣的嘛。聽了這話我當時差點沒暈過去,雖然在細糧短缺的年代,吃上一碗麵不容易,我們這些獨身青工也要憑醫生診斷,才能吃上一碗這樣的病號飯。但是,一碗麵條!這哪裏象是款待有功之臣啊?更可悲的是,那個「有功之臣」捧起這碗面,在我的蔑視目光下,象抽大鼻涕一樣,三下五除二地就吐嚕進肚了,至於他的同鄉能否象這碗麵條般的,吐嚕的一下子進了監獄,可能他連想都沒想,他出賣同鄉的代價就是一碗麵!

告密這種反人性行為是共產黨提倡的,告密制度也是共產黨制訂的,蘇聯和中國等共產集權國家的清洗整肅都使用這個法寶,中國在鎮反三五反運動時,政府大力表彰告密行為,在法律上也嚴厲處罰包庇罪和知情不舉罪。上文所述的檢舉密告箱遍及各地,除了免費的檢舉密告箱,任何人在任何地區都可以檢舉任何人,一張四分錢郵票就可以置人死地,但就在這種氛圍下,大多數普通中國人還是沒有脫離人性,脫離人性六親不認的,是那些被洗腦很厲害的人,再就是極度自私品質敗壞的人,這類人大多是黨團積極分子。

在封建皇權社會,雖然有連坐制度,不過受儒學教育和其它宗教思想影響的中國人,即使有巨額懸賞,一般也不會出賣同事鄰里,更不可能出賣父兄長輩,倒是長輩可以按家法處置晚輩或者送官,但送官的情況很少,多數是脫離關係(具結,比如宋太公聲明與宋江脫離父子關係)。所以,告密和中國傳統文化關係不大,儒家思想是講忠孝仁義的,用老百姓講話,就是做人要厚道,在這種傳統道德規範下,告密領賞出賣他人,也被認為是一種卑鄙可恥喪盡天良的罪惡。

一黨專制,才是產生告密這種劣行的土壤。封建社會是學而優則仕,科舉制度給平民開創了一個升官發財的機會,儘管官場黑暗,這還算是平等競爭。而共產黨的一黨專制社會則形成這樣一種機制:黨而優則仕,不入黨就當不上官,當不了官就發不了財。那麼,想入黨就必須對組織忠誠,忠誠的表現就是向黨交心,每周都要寫「思想匯報」,檢討自己落後思想的同時,也要反映身邊周圍人的「反動言論」,如果向黨檢舉親人朋友,要黨性不要人性,那就更顯得忠誠可靠,就是「政治表現良好」。於是就形成了這樣一種規則:告密行為是入黨入團的先決條件,靠近組織必須以出賣同事為代價,以人血染紅頂子。而在這種規則下,人人自危,想不被人告密暗算,那嘴巴就必須老實,否則就會禍從口出。

換個意義講,鼓勵告密,「揭發檢舉壞人壞事」,掩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的虛偽,一切基本人權都被告密這個可怕的規則給踐踏了,因為在《憲法》之外的《刑法》中還有諸多條款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罪」、「煽動顛覆國家政府罪」,只要有人告密,就不用擔憂有人反黨反社會主義,不用擔憂政權被顛覆。各種法律規章限制加上告密制度化,有效地加強了共產黨的專制統治。為了加強黨性顛覆人性,共產黨的教科書還對儒家的「忠孝仁義禮智信」等道德規範進行了嚴厲的批判和否定,結果使「共和國」的一兩代人變成了六親不認的冷血動物,不以出賣他人為恥,反以大義滅親為榮。

另外,還有社會基層特務機構——居委會,它的主要職能也是告密。共產黨利用家庭婦女喜歡「扯老婆舌」和窺探他人私隱的的天性,令她們起到了秘密警察所起不到的作用,居委會主任要定期向公安派出所匯報她們所管轄地區居民的動態,外來人員,子女行為,包括家庭私隱(男女作風夫妻糾紛等),特別是「黑五類」分子及子女,還有那些有海外關係的居民,都是作為敵情重點監視的對象,共產黨的歷屆政治運動,都要搞人民戰爭,搞「警民綜合治理」,把絞肉機功能擴展到社會的各個角落,居委會的「小腳偵輯隊」則是這部絞肉機的重要構件。

除了各企事業單位的政保部門,基層黨團組織,街道居委會這些特務機構,公安國安系統還豢養了一大批民間「線人」,線人和便衣臥底是不同的,線人純粹是混跡於民眾中的特務,這種特務並不在政府的編制里,多數是志願為政府效勞的平頭百姓(用現在的說法叫愛國憤青),因為當局鼓勵告密行為,這些人渣就派上了用場。我在上文中所述的那個告密者,就是一種自覺的線人,一開始是沒有人指派他幹這種缺德事的,你說這種人能有多高的政治覺悟?沒有!他幹這種事就是為了那碗麵條。但他主動幹了一次,當局就會獎賞他,並鼓勵他繼續干下一次,久而久之,他就為專制立下了很多功勞,成為名符其實的線人了。線人做久了,如果功績顯著,在「對敵鬥爭」中培養提高了政治覺悟,一碗麵條的生理需求就上升到對黨忠誠這個層次了,他就很可能會入黨被提干,被當局吸收為正式的公安人員,從此成為名符其實的便衣警察。

博訊螺杆發表在阿波羅網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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