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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公務員:只要養老金並軌立馬辭職

編者按:2013年以來,八項規定、六項禁令、反腐風暴、福利改革……催生了公務員的新焦慮症,越來越多的官員跳出體制,醞釀第三波官員下海潮。有全國政協委員認為,「公務員熱」的退潮恰恰說明市場正在起決定作用。

這是一個既好又壞的時刻,在公務員普遍焦慮的同時,這個群體也在進一步走向規範和職業,將一些懷有特殊預期的人擠出去,最終推動改革。

繼1992年和2003年之後,中國或將在未來幾年迎來第三波官員下海潮。「國考」也在降溫,2014年公務員報考人數比去年下降了36萬。

高壓之下,基層公務員神經長期繃緊,但這並未得到大範圍的重視。

「大領導如果一出事,整個系統都會面臨洗牌。首當其衝的是,工資待遇肯定會進一步被削減。」王斌說。

「高層希望通過這兩年的肅貪將公務員職業復歸平常,將一些懷有特殊預期的人擠出去,才能推動改革。」

在體制內浸淫二十多年、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於波,從未像今天這樣想要離開這個體制。「八項規定」颳走了逢年過節的購物卡,曾經引以為傲的社會地位和面子也受到挑戰。

身為中部某市工商局副局長,於波以前無論走哪,別人都會敬他三分,現在,誰都可以調侃他一番:於局還好吧?沒進去吧?

「既沒有利益帶入,又沒有正面形象,你覺得我繼續待着還有什麼意思?」於波說,只要公務員養老金並軌,他就立馬辭職。

他身邊已經有不少人在付諸行動,其中不乏一些大的領導,比如該市建委的一位副主任去了某知名房企。在全國,也不時傳出公務員下海的零星個案:2014年3月,杭州市金融辦副主任俞勝法加盟阿里巴巴。2013年10月,全國人大信訪局副局長黃力群去了一家律所。東部某市的法官出走太多,以至於政府不得不發文要求警惕法官辭職。輿論預測,繼1992年和2003年之後,中國或將在未來幾年迎來第三波官員下海潮。

但是在風聲鶴唳的官場,更多的人像於波一樣,選擇繼續觀望,在辭與不辭之間掙扎。浙江省心理醫生趙國秋發現,八項規定推行的最近兩年裏,找他看病的公務員比過去明顯增加。趙從2007年開始一直擔任浙江省「公務員心理援助項目」牽頭人。他主導的最新一項抽樣調查表明,「公務員心理健康水平不夠高,幸福指數不夠高,壓力比較大,職業倦怠的分數比較高」,比2007年調研時更為嚴重。

「糖」沒了

沒完沒了的應酬,一度令王軍這個東部某市供電局的處長叫苦不迭,一開始,當禁止吃喝的大棒揮來時,王軍還長噓了一口氣:從此可以解脫了,但接二連三的規定,讓王軍很難再快樂起來。

先是每個月5萬塊的獎金不見了,接着連哈根達斯券和超市卡也取消了。前不久,電力系統還給所有處級幹部的公車上裝了衛星定位系統,這意味着如果王軍想公車私用,後台一目了然。

「這哪是在當官!」王軍說,他已經很久沒敢出門吃飯了,要是非被朋友拉出去,就一定把老婆孩子捎上,以證清白。這種做法在他的官場朋友圈裏,已經形成一種共識。

王軍或許不知道,其他系統的官員面臨的監管不比他松。南方周末記者在採訪中聽到不少這樣的例子:廣東某市官員的離任審計變成三五年審一次;在浙江某市,行風監督員隔三差五就上門……

「最近我們正好要搬家,辦公室有點亂,被監督員看到了,立刻對我們提出批評,說公家單位要注意形象。」浙江某市一位官員記得,上回,某單位違規發了袋大米,市里也要通報一下。

這是一條不能觸碰的高壓線。據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消息,截至2013年12月31日,全國紀檢監察機關共查處2.45萬起違反八項規定的案件,數以萬計的幹部因此受到處理。

烏紗難保的風險,使得每個官員都不敢掉以輕心,執行時中央到基層由此層層加碼。王軍的領導交代:「你們私底下說話注意點,不該說的話不要亂講。」原本就謹小慎微的官場,變得更加噤若寒蟬。中午到食堂吃飯,王軍發現大家都各吃各的,莫談國事,「就好像這些條條框框的規定對我們的影響幾乎不存在一樣」。

上海某市直機關,正科級幹部陳斌也早就嗅到了這股緊張的氣息。和所有人一樣,陳斌知道組織幹部處處長辭職的消息,也是通過一張A4紙大小的佈告。剛剛過去的4月,這個消息像一枚炸彈,在單位里炸開了鍋。

「他已經快五十了,又在那麼重要的職位,他的離開確實有違常識。」陳斌說,這位處長的保密工作做得極好,估計一個月前就提出辭呈。而在他的視野所及,已經離開的遠不止這個處長。一個實權部門的副處長,去了某房企當營銷主管,另一個科長,也在最近辦了離職手續。

出走的原因無一例外都跟福利沒了有關。以前一年到頭,陳斌所在系統的福利多到很少要動用工資卡的錢:住宿有單位宿舍,吃飯有食堂,每個月還有500元的交通卡,逢年過節發的購物卡都以5000元打底,七七八八地加起來能有個五六萬,這差不多是他工資的一半,但現在過年連賀卡都不發了。

「像這位副處到手的年薪也就十萬,最近剛生了娃,壓力很大。」陳斌說,自從2006年上海社保案之後,上海公務員的工資基本上都沒什麼大的調整。

於波印象中,最近十年工資不僅沒有升,如果按貨幣購買力來說反而降了。「我現在每個月到手的錢就2600塊。」於波說,二十多年前他剛進單位的時候,還能是中上等,他現在的收入在當地只能算是中下等,連他做農民的哥哥都不如。「他打工一天就能掙一兩百。」

不同於上海這樣的大城市,於波所在的城市屬於中部欠發達地區,福利不是很高,也就偶爾發點日用品,過年過節別人偶爾送條煙。「就像給小孩子糖吃一樣是快樂的,現在就沒有這種快樂的感覺了。」

「不消極,也不積極」

對於一個有着幾百號人的大單位來說,三個官員的集中離開看似不能說明什麼,但在陳斌印象中,這是歷史上極為罕見的。他進單位十年,只走過一個人。

體制的巨大魔力,使得公務員成為中國流動性最小的職業群體。名校碩士畢業,放棄外企高薪,陳斌當年擠破頭考公務員圖的就是它的穩定和旱澇保收。他參加國考的2003年競爭還不像今天這樣慘烈,那年恰逢大學擴招後的首批大學生畢業,公務員熱剛剛興起,之後十年,公務員報考人數屢創新高:2003年才8.7萬人,2010年已經突破140萬大關。

跟陳斌這一代80後相比,於波這一代60後看似幸運——國家包分配,但要想獲得體制的敲門磚並不容易,於波當年所在的班級只考了兩個大學生。於波是1980年代末的大學生,他們往往被認為是最有理想的一代青年人,後來很多同學下海經商,於波仍然堅守在體制內,他想以一種體制內的健康力量激濁揚清。

最開始,體制帶給他無限的榮光。五個兄弟姐妹中,於波是唯一的大學生,家裏人也覺得長臉。可是後來每況愈下,現在,朋友聚會,於波能不提自己是公務員就不提。

日子過得緊巴不說,工作壓力比以前也要大。前段時間,省工商局在他們下邊的縣抽檢了一批化肥,有不合格的產品。以往,於波看到報告之後,肯定讓縣下屬的工商所處理一下就完事了。但現在因為生怕舉報,於波的第一個反應是親自下去督導,並就報告中出現的同批次問題產品,擴大到全市進行追查,確保萬無一失。

「不幹事怕被處分,但只干好本職的事,不會主動去干別的。」於波說,不消極但也不積極。

對於電力系統的王軍來說,每天的日子同樣可以用「提心弔膽」來形容,不出安全事故,是擺在他們面前的一根高壓線,但是他不希望看到的事還是發生了。

責任編輯: zhongkang  來源:南方周末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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