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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友柏談自己的10年艱辛創業路:第十九層地獄

蔣友柏談自己的10年艱辛創業路:第十九層地獄(組圖)

早上9點半的早會結束後,蔣友柏雙手背在身後,在方正通透的辦公室里走了一圈,不時停在某位員工旁邊指點溝通,那場面看起來,就像是在監督課堂作業。我問他為什麼會有這樣一種緊張的氣氛,他說只是在看看他們出來的東西是不是夠好。至於為什麼要這麼細緻地去觀察員工的工作狀況,「因為這關係到客戶的利益,還是要看一下。這倒不是工作的緊張,因為這麼多年,工作的這種狀態都已變成了一種習慣。」

問他的下屬會不會感到緊張,回答一律是:「沒有啊」,「老闆很好啊」……

採訪那天,蔣友柏穿着一件深色條紋T恤,包住一身已經練得非常到位的肌肉。蔣友柏每天去健身房3個小時,用短短3個月時間練出了一身別人需要1年才能練成的體型,並且堅信「胸肌連到肩膀才好看」。與媒體打慣了交道,面對攝影師的鏡頭時,他不用人指導,也能擺出非常酷的姿勢。

蔣友柏戴的眼鏡是自己公司的設計,也是橙果設計最新的產品。在這個名叫「KDX看東西」的眼鏡產品中,蔣友柏第一次將眼鏡和中國傳統文化結合起來,「世界上還沒有什麼眼鏡品牌用文化來定義。」他說。

對記者來說,蔣友柏並非一個好的採訪對象。他特殊的邏輯思維和說話方式,讓記者自信滿滿地拋出去的問題像撞到一塊海綿上,落地無聲。他講話很快,而且是碎片式的、跳躍的,你必須半聽半猜才能領會他的意思。那些生意人應該具有的圓滑、世故,所謂的說話技巧,在他身上一點也沒有體現。正是這個習慣了以硬碰硬、不喜歡拐彎抹角的蔣友柏,帶着橙果設計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變成了最賺錢的設計公司之一。

咬牙度過艱難時期

每個公司都會用某種特別的形式慶祝自己的10周年,在橙果設計的第10個年頭,自認為「從來沒有好好地寫過一本書」的蔣友柏寫了第一本他自己真正想寫的書—《第十九層地獄》。

雖然在這之前,他為大眾所熟知的著述也有好幾本,但都是迫於別人的面子發表的。《懸崖邊的貴族》、《懸崖下的小道》、《蔣道設計》,這些在某種程度上讓蔣友柏為大眾知曉的出版物,在他看來,都沒有他所認可的閱讀價值。

《第十九層地獄》是蔣友柏對創業10年的回顧與經驗思考,以及個人對於創意設計的觀察、理解與經營哲學。這10年的歷練過程,毫無疑問是煉獄式的。除了事業方面,《第十九層地獄》還有蔣友柏對自己少年時代家道中落之後的那段日子的「懺悔式」陳述。

12歲之前,蔣友柏生活在天堂中—住大房子,吃飯穿衣都有傭人服侍,出行都是配有司機的轎車。但12歲祖父去世,家道中落,他一下子從天堂跌落到地獄,不僅再沒有之前富裕的生活,就連過去所有的價值觀都輕易被推翻。但因為年輕,因為幼稚,他依舊和其他富家子混在一起,泡吧、泡妞、追求奢侈品,揮霍了大把光陰。「但當自己屈着身體躺在離天堂19層遠的地獄時,我反而看到了天堂的全貌」。從美國留學回到台灣的蔣友柏,像突然開化了一樣,變成了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漢。他沒有服從家族的期待和安排,沒有從事銀行、投資、律師等等首選行業,而是出於對任何與貴族相關的行業的鄙視,選擇了設計。

然而,2003年時的設計在台灣是一個沒有地位的產業,「設計在政與商的眼裏,就只是台面下的戲子,沒有實質的正視理由,卻有着棄之可惜的娛樂價值」。橙果的使命,就是了解並破除這種錯誤認識,這也是橙果崛起的第一步棋。然而,橙果的最初幾年充滿了艱辛,蔣家第四代的身份對他的事業並沒有什麼幫助,而他也因為缺少經驗一度受挫。他第一次與設計大師Michael Young合作,是承接一家銀行預算600萬台幣的贈品設計和生產案,本以為大師的設計客戶一定滿意,但結果圖很美,卻沒有人能生產出來;勉強生產出來以後,大師對材料又不滿意,製作出了一批不堪回首的失敗品。

為了度過最初的艱難,這個在員工眼裏「強硬不可一世的霸氣」老闆,「原來是咬牙和血吞過來的」。他跑到捷安特公司,跟管事的人說:「我真的很想做你們的案子,但我不懂設計,也不會畫3D模擬圖,但我真的很想做你們家的生意,你們給我一個案子做做看好不好?」於是捷安特給了他一個30萬的單子。

公司唯一一次周轉不靈發生在2008年的農曆新年前,蔣友柏必須面對辛苦了一年卻無法領到年終獎的40位員工。當時,他能湊到的只有8萬新台幣,所以把員工們聚在會議室里,一個一個地道歉,用內疚的態度,發出每人2000元的紅包,希望心意可以彌補金錢的不足。但是,依舊有員工指責他,身為一個老闆,哪怕是去貸款、負債都要籌到足夠的錢來發年終獎金,要不然,就不配以老闆的身份創業與領導。

如今的橙果設計已發展成為「橙果設計」和「白木顧問」兩個公司並行發展,服務五六十個客戶;從當初磕磕絆絆地成長,到今天進入不太擔心錢的時期;從低三下四求客戶,到現在有了「不對牌的客戶,再大也不要」的牛氣。但正因為有過以往的低谷,如今的蔣友柏一點也沒有放鬆警惕,而是時刻將自己置身於「第十九層地獄」中。「其實,每一個人,都應該有着相同的『地獄進行式』。隨着心智的成熟,背着越來越重的十字架過活會成為習慣。當不能享受時,就承受;到不能承受時,就忍受;而不能忍受時,就接受。一旦學會平和地接受人生十字架,就會找到在地獄進行式中享受的方法。」所以,在外人看來不可思議或者說難以置信的寡淡生活,對於蔣友柏而言,都是常態。

蔣友柏談自己的10年艱辛創業路:第十九層地獄(組圖)

不知累為何物的蔣老闆

作為蔣家的第四代,他說,「蔣」這個姓於他是一種原罪。橙果設計創辦初期,蔣友柏和橙果設計更多的是出現在娛樂版而非財經版。蔣友柏記得,他曾經用兩個星期時間認真準備一家財經雜誌的訪問提綱,並且在訪問中不厭其煩地向記者介紹他的設計理念,但兩周後刊登出來的雜誌封面,卻是他與其他名模的合成照,並被定義為「美力」的成功。

直到今天,橙果設計還是會被一些人認為是一家自以為是的假設計公司,靠的是行銷手法與知名度,而不是專業與執行力。

就連很多剛進公司的新員工,也常常會以為蔣友柏只是一個隔三差五跑來露個面、但其實不干半點實事的掛名老闆,來了以後才發現,在早晨7點半給他們開門的不是熬夜未歸的某同事,而是這位老闆。蔣友柏給自己設計了一種堪稱苦行僧的生活習慣,過去的5年,他每天5點半至6點間起床,起床後清理狗大便,叫小孩起床,7點準時出門,8點前出現在公司樓上的咖啡廳。

下午2點鐘是蔣友柏的下班時間。3點前,每一天自動進入第二階段的生活時間。直到9點半小孩上床之前,他的時間都屬於孩子和9條狗。晚上10點鐘,他進入第二段工作時間。睡覺時間視工作情況而定,一般在11點至凌晨2點之間。

在員工眼裏,蔣友柏是一台永動機。10年來,他每年要寫300份報告,相當於每天寫一份。無論是晚上11點還是早晨7點,收到的工作郵件,他一定會在半小時內給予回復。每天開會、談案子、聊創意、找員工談話……永遠就沒有停歇的時候。一位在橙果工作5年的下屬說:「我在橙果5年以來,似乎未曾看到老闆因為生病而請假,人總難免會有病痛的時候,但我的老闆從來不輕易表現出不舒服,或說真的讓我們看出來了,他也會輕描淡寫地說他很好……」員工之間,關於老闆「獨裁」的議論從來就沒有停止過。這個老闆,發火的時候、想到好點子的時候,都會口無遮攔地爆出三字國罵。難怪一個女員工這樣評價他:「他骨子裏就是個紳士:滿嘴髒話的紳士。」

蔣友柏承認,自己的個性實在不適合與人相處,「一個同時擁有那麼多自負、自卑、自信、自惑和自利的貴族後代,絕對會讓周遭的人感到無比無奈與無言的壓力。」他的朋友數量,兩隻手數得完,可以相信的人,一隻手還嫌多。那些與他一起經歷了公司的種種生死起落依然留在身邊的夥伴,都成了他交心的好友,成了公司的頂樑柱。「這些柱子,才是我在設計的過程中所得到的最驕傲、最有自信的回禮。」

「台北最好玩的一點就是什麼都沒有」

Q:《第十九層地獄》是一本怎樣的書?

A:這是一本很怪的書,不管是內容還是包裝、設計。這也是第一次自己為了出書而寫的書,以前的不是,以前是別人要我寫的,或者是我的講稿整理而成的。《第十九層地獄》的寫作我從頭到尾沒有停過,事實上我要做的就是一本可以從頭到尾不停頓地讀完、一讀到底的那種書,這本書是沒有斷頁的。現在的出版已經很久沒有改變了,我試圖去改變出版的定義。我們還為這本書開發了一個app,只針對蘋果用戶,沒有針對 Android系統,因為我覺得 Android跟我的個性不符。

這本書比較好玩的是,所有的東西都是以我的個性定義出來,所以它並不是以賣為出發點,而是以我們能帶來什麼樣的新意為出發點。所以這本書裏面還會有歌,我自己寫詞,請劉軒做的一首歌,而且這個歌是你可以自己去重新mix它、變成是你自己的一首歌。這裏面也有圖,有我所有的刺青,你也可以把它刺在你身上。你可以發現很多好玩的東西,所以我不把它定義為一本書。

雖然我寫的方法只是很平靜地敘述了一個我看到的事情,我並不是想要去說服任何人。很多出版社的意圖是寫書是為了賺錢,所以要寫大家看的東西。但我用這個去賺錢,不是很沒有道理的一件事情嗎?另外,為什麼我寫的東西要大家喜歡,或者說符合大眾的品位?這好像跟書的觀點不一樣。

出版業從來沒有改變過形態,作家為了版稅,流行什麼就寫什麼,但以前作家不是這樣。大陸現在把作家當什麼?當作明星炒作。作家本來就不是明星,作家是文字工作者,所以這次我不打算做書的宣傳。我想,這本書是顛覆了很多東西,有倒回到原點的感覺。

Q:你追求自由創作、不受市場干擾的個性,會否讓你在做公司的時候受到很多挫折?

A:會。所以這個時候你要證明自己的價值。基本上過去五六年,即便是經濟不景氣的時候,我也沒有讓客戶賠過錢,這些就是你的經驗值,有了這些,你才會有選擇權。現在不是說客戶來選擇我,而是如果客戶不對牌,管你有多大,我就是不要—因為我不缺錢。說真的,沒有案子我也可以活得很好,公司已經累積了足夠的資本,都是這些年用吃苦拼出來的。所以你自己有選擇權的情況之下,就可以更多地做自己,而且做得更精。

Q:選擇客戶有潔癖,那生活中你會不會也有消費潔癖?

A:付得起就買,付不起就不買,這就是我的消費觀。所有東西對我來說沒有新鮮不新鮮,只有記憶深不深刻。記憶深刻的東西,我剛好也需要,為什麼不買?就算貴,我認同啊,就會買。我在台北很少買東西,出境倒會經常消費,覺得已經全家出境了,就要帶一個記憶回來。

我對物質要求沒有那麼高,買東西是看到喜歡的、覺得真的是需要才會買。我負責這麼多客戶,隨便看一個東西,就會知道它的成本多少,怎麼賣。沒有辦法,做了那麼多年,很自然就會把它解構開來。

Q:你覺得現代設計總體來說,是過多還是不足?

A:我覺得不是過多或不足的問題。以哲學來講,產品最大的功能就是做到中和,是一個物體和周遭的關係。你只要抓到這個,產品不會過多或者過少。你覺得過多是因為很多產品都很突兀,不知道要不要有;你覺得過少,是因為你覺得自己需要的東西,好像就那幾樣。設計的美感是見仁見智的事情,對我來說,設計的重點不在於美感,而在於策略和商業。

Q:你不在台北消費,但台北對你來說有什麼有趣的地方嗎?

A:沒有。我都快瘋了,台北最好玩的一點就是什麼都沒有。

Q:那你所欣賞的城市是哪裏?

A:我其實還好,去哪裏都是一樣,是新鮮的感覺。夏威夷我們常去,很喜歡那裏的感覺,日本也常去,喜歡他們的態度。新加坡還好,四年去一次就好了。邁阿密也不錯。小孩子澳洲還沒去過,想去看看動物。其實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有目標,基本上是哪裏適合小孩子和家人去放鬆的,我就去哪裏。我去的任何城市,都能找到一些新的不錯的東西。對我來說,好玩的地方一定是要適合家人。

Q:你是家庭感很重的人,是如何做到把工作和生活分開的?

A:我分得蠻開的。當然,腦袋基本上一直會在想工作的事情,但只要我離開辦公室,還是儘量回到生活中來,這是經過很多年的鍛煉才能做到的。我真的不喜歡把生活和工作混淆。我的客戶就知道,只要我離開辦公室,電話打過來我一定是不接的。等小孩子睡了,我才開始一個一個回電話。

責任編輯: 劉詩雨  來源:外灘畫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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