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的上海在網友的描述下早已不是曾經的熱鬧繁華,取而代之的是狼狽不堪。
上海真的猶如他們所描述的那麼不忍直視嗎?上海真的很排外嗎?外地人真的被歧視嗎?
作為一個被隔離在上海的外地打工人,我想用親身經歷,替上海說句公道話。
我叫張燕,是上海嘉定區一家日資工廠的工人,3.26日上班的時候,我們廠的每一個員工都領到了自行居家核酸檢測的試劑盒。
那時,我們還半開玩笑地說,我們會不會隨時都有可能被隔離啊?更有幾個調皮的小伙子在起鬨:隔離有什麼可怕的,除了不工作沒有錢,其它的一切都好。想追劇就追劇,想打遊戲就打遊戲,細細想想,還真有點期待.....
年輕的小伙子,未經世事,對他們而言,只要不用工作,生活就是無限美好的。
1,全廠300多名工人被隔離
很多時候,一時的「猜想」,並不是空穴來風。
4月1日,早上起床洗漱之後正準備做早飯,突然看到小區外面圍着很多的人,我們小區也被綠色的網格圍了起來。出於疫情中的敏感,那一刻,我瞬間意識到了我們的這個小區被封控了。透過窗子往外看,我看到有很多人從我們小區旁邊的河裏游泳到對面回家,還看到很多圍觀者朝着我們小區指點指點。
我趕緊翻開我們廠里的微信群,群里的消息早已爆滿,我翻了大半天才好不容忍爬到了頂層。我們整個廠子裏的員工都被隔離了。
平時上班,我們廠採用的是兩班倒的工作制度,那些上夜班的同事都已經在工廠里隔離了,我們這部分上白班的人被告知居家隔離,整個工廠300多人都處在了隔離狀態。
這麼一說,我也算是慶幸的了,在家隔離總比在工廠隔離要好得多,最起碼,我不用擔心我養的花花草草會旱死了。
一直以來,我都沒有儲存物資的習慣,加上工廠也有餐食,平時都是吃多少買多少,再加上,我提前準備了一袋大米,家裏的冰箱裏還有一部分儲備的蔬菜和肉類,所以,對封控之後的伙食我還是比較樂觀的。
雖然從前幾天,我們就已經開始了自行居家核酸檢查,加上這三年的「不斷折騰」,我們夫妻倆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本以為這次隔離也是「曇花一現」。
等到真的被隔離在家,門上被貼上封條,「失去自由」的這一刻,內心還是很崩潰的。
隨着時間的推移,我對這次「隔離行動」,甚至感受到了一絲恐慌和無措。
2,盼星星盼月亮,拿到了救援物資
早在前兩天,浦東地區基本上都已迎來了全面封閉,我原以為,諾大的上海,一直標榜「國際性的大都市」,在前兩年的疫情中早已積累了足夠的「對抗疫情的經驗和保證民生的措施」,再加上張文宏醫生坐鎮,專業睿智的吳凡專家坐鎮,業務過硬的衛健委主任鄔驚雷坐鎮,我相信上海一定能輕易的化解奧密克戎「圍城」。
然而,我還是過於盲目自信,盲目相信。
這次疫情,上海比我想像中的要差很多,隨着時間一天天的流逝,無症狀感染者越來越多,一個接着一個的被拉去方艙隔離,甚至還出現了方艙不夠用,「陽」性市民轉運不及時,直拖到「陽」轉「陰」才被拉走的怪相。
從4月1日被隔離開始,我們無人問津,家裏的冰箱漸漸空了,我儲備的這袋10KG的大米也快見底了,雖然從新聞上看到全國很多愛心物資援助上海,直到4月4號,我們依舊沒有收到任何物資。加上我並沒有儲備很多物資,冰箱裏更是沒有綠葉菜的影子,我的心一陣緊繃。
看到網絡和電視上,很多上海市民都陸續拿到了物資,社區群里開始吵鬧,一些火氣大的居民開始問「是不是看不起外地人?」、「為什麼外地人不發」的爭論,我並沒有參與吵鬧,我知道吵鬧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相信政府,相信工作人員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我堅信上海會一視同仁,我們也有拿到物資的那一天。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在4月5日這天,我迎來了社區送來的疫情期間的第一份「配菜大禮包」。
據說這批蔬菜是安徽人民和貨車師傅連夜開車送過來的。
望着這堆蔬菜,我瞬間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當我興致沖沖地打開袋子的時候,我發現裏面的蔬菜有些已經爛了……正所謂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圖:收到的蔬菜已經爛掉
很多綠葉蔬菜因為沒有使用冷鏈運輸,以致保存困難和擠壓,送到我們手上時,蔬菜已經破損嚴重,甚至成為了「菜醬」。
據做批發的老鄉說,這是由於太着急裝運,起菜的時候,沒有放入運輸蔬菜的冷藏貨車,直接裝袋,使用常規貨車裝運導致的。
其實在3月29日,我還在京東購買了一些肉類和蔬菜,可至今還沒送過來。當時還說65塊錢
為了有「口糧」維持遙遙無期的隔離生活,我準備自力更生,開始想辦法自救。
3,為了維持生活,開始「自救」
由於我平時有開團的習慣,也是第一批「團購」類APP的老手,此時的我想到了「團購」。
群里的居民們大多數都是外地人,也是沒有儲備物資的習慣,家裏幾乎都到了斷糧的境地,看到我提議「團購」食物,大家都非常積極。為了避嫌,避免大家在中間吃差價,我提議推薦3個人組成「團長聯盟」,進行相互監督。
4月5日晚上,我發起第一次團購:豬肉。
畢竟,在日常生活中,豬肉是菜品里的必備食材。
老闆一共賣給了我們5種類型的肉,價格也有不同,都是論斤售賣的,其中,豬裏脊肉是48元一斤。
接着,我們又繼續團購了一些蔬菜,麵包,牛奶,大米。期間還團購了一次「草莓」,團購草莓的都是和我年齡相仿的年輕人,這種情況下團購草莓着實有點小「奢侈」。
雖然團購的物品比平時的價格要貴一些,但能消費得起。尤其是現節骨眼,不能祈求太多,有錢還能買到吃的,就是一種幸福了。
剛開始,賣肉給我們的老闆還比較人情化,並沒有將豬肉搭配成套餐賣給我們,但4月7日,我們被隔離一周之後,豬肉和其他物資的價格陡然上升,豬肉更沒有單賣這一說,最貴時,一斤豬肉搭配雞鴨和蔬菜套餐,竟達到幾百上千元!
還好我們在團購初期物資採購得多,什麼土豆、冬瓜、蘿蔔,這種能放長久的物資,我更是買了幾百塊囤家裏,後期的高物價並沒有割到我。
後來,有人因為接觸「團購物資表面」轉陽,居民自發的「團購行為」戛然而止。
4.團購,把最需要幫助的人「忽視」了
有了之前當團長的經歷,再當起團長來也是隨心應手的事,有鄰居想吃某種東西的時候,我還是會主動去當團長,幫他們團購。大家住在一個小區,就是要相互幫助,共度困難的。
說到這裏,肯定會有朋友想問,團購真的有你所說的這麼好嗎?它就沒有弊端嗎?
我的回答是:有。任何事情都有它的利與弊,團購也是一樣的。
參與我們團購的人群大都是年輕群體和一部分消費觀比較前衛的老年人。大多數老年人還是不擅長網上購物,他們也不太會在微信群里看信息,更不會去參與群里的團購接龍,微信付款。
我家社區住着一對50多歲的安徽來上海做散工的夫妻。這對老夫妻平日裏就喜歡簡簡單單的生活,疫情之前,他們早出晚歸打散工,偶爾撿拾一些生活垃圾售賣。疫情之後,更是沒見他們在群里說過話。
後來一天早上,樓下的那個大媽突然給我打電話,問我「我們倆年齡大了,也弄不好手機,也不會上網買東西,家裏幾乎沒有什麼吃的東西了,丫頭,能不能幫我們買點大米?」
掛了電話,我瞬間感到無比慚愧,住在一個社區里,我竟然把這些老人忘掉了,而且,他們還是最需要幫忙的人!
我趕緊拿出昨天團購的蔬菜、雞蛋和麵條讓志願者給他們送過去。確定送到以後,我又給大媽打了個電話,告訴大媽「吃完後再給我打電話,我再來給你們送,千萬別客氣!」拿到菜之後,大媽死活要給我錢,我說不用,再三推辭之下,大媽說了很多感謝的話語,還說疫情結束了,一定登門把錢送過來。
通過這件事,我感覺我這個團長太不稱職了,平日裏只看到團購時微信群里的接龍非常熱鬧,殊不知,最需要團購的那些老人們卻被我們「忽視」了。
就此,一些條件稍好的鄰居,在團購的時候會故意買兩份,一份留着自己吃,另一份送給不會團購、家庭困難的人。也有的鄰居,家裏有多餘的菜的時候,還會在群里問問誰家需要,有需要的可以和他說。
這次的疫情,讓我們這些漂泊在外的打工人的感情更進了一步。以前只是見面打招呼,甚至見面都不打招呼,現在變成了相互贈糧送菜,相互抱團取暖,相互救助困難人員。
5,不會做飯的年輕人,連吃16天方便麵
昨天中午,那個上次狂言說「隔離就追劇,打遊戲」的男同事發了一條朋友圈動態:他說,這是他以來,和方便面相依為命最長的一段時間。
截至昨天,他已經吃了16天的方便麵了,最初泡着吃,後來煮着吃,現在看着方便麵就半飽了。
自己不會做飯,疫情期間點外賣又太貴,無奈之下,只能靠方便麵維持生活,最後,他不禁感嘆了一句,疫情過後,他一定要找個會做飯的老婆結婚,找到就結婚。
像我同事這樣的年輕人不是個例。
我們社區也有兩個不會做飯的年輕小伙子,每次小區里發的蔬菜和肉類他倆都不要,他們都是把蔬菜和肉類和鄰居們換成麵包或泡麵。
聽他們說,最初隔離的那幾天,他倆也嘗試着做過飯,只可惜,做的飯太難吃,有時候還不熟,實在是太浪費食材了,為了避免這種不必要的浪費,他們就想出了這個好辦法,方便了別人,更方便了自己。
6,心事重重的女孩,想要離開上海
我的一個朋友更是出奇的可愛。
前兩天我想和她微信聊天,卻被她拒絕了,接着給我回了一條信息,讓我等她半個小時,她化個淡妝再和我視頻。果然,半個小時之後,朋友給我發來了視頻聊天。
她和我說,這些天疫情在家裏,她連臉都不洗了,甚至都忘了怎麼「化妝」了。之前上班的時候,不化妝出不了門,現在省事了,門都不用出了,更不用化妝了。
朋友還說,這是她居家隔離以來第二次化妝,第一次化妝是一周前,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為了給自己過一個有「儀式感」的生日,她特意化了個妝,發了個朋友圈。閒聊的過程中,朋友總會不經意間地流露出她的負面情緒,她說她要離開上海,回西安,回到她讀研究生的男朋友身邊。
也難怪,疫情之下,又有誰的心情會好得起來呢!雖說我們都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壞情緒,可有些時候,這種情緒總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