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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的乾兒子」罪名的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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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這段童年的歷史毫無羞愧和後悔。我認為,在我的人生旅途中,這是一段很有趣味的美好回憶,就跟每個人都有的童年時代的美好回憶一樣。 可是,誰也沒料到,這樣一件與政治完全無關的事情,在50年代以後,卻被無限上綱,影響了我一生。50年代初期「忠誠老實運動」中,我就把這件事毫無保留地,一清二楚地交待過了。令我始料不及的是,這一段發生在童年時期的插曲,卻牽連着我的個人前途,我為此而受到的打擊和歧視,在「文化大革命」中達到頂點,身家性命幾乎被毀……

抗戰時期,蔣介石夫婦在重慶住地的防空洞前。

與蔣介石初次見面

我那個「蔣介石的乾兒子」的罪名是怎麼來的?說來話長。1941年,正是抗日戰爭最艱苦的年代,陪都重慶不斷遭到日本飛機的狂轟濫炸。我父親為了全家人的安全,在重慶南岸汪山上買了一塊地(一個小山包),蓋了房子,挖了防空洞。為了躲避大轟炸,家裏很多人都搬到那裏居住,我母親帶着我和妹妹也搬到了那裏,我們兄妹倆進了汪山一所私立小學讀書。

從重慶老城南邊的望龍門渡口擺渡過江,就到了長江南岸。一條崎嶇的公路,從江邊蜿蜒而上,經過南岸山上的重要鄉場黃葛埡(又作「黃桷埡」),再往前到達黃山——蔣介石和他夫人的別墅就建在這裏。再往前到汪山,我家別墅就在汪山馬路邊上。

蔣介石當時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國防最高委員會委員長、國民黨總裁,在當時老百姓心目中,在國際上,他都是領導中國進行抗日戰爭的最高領袖。他在黃山有一處官邸——當時可能有漢奸告密,日本飛機曾經轟炸黃山,但炸彈丟到了汪山。人們都知道那是衝着蔣委員長來的。

蔣介石和夫人宋美齡,經常在周六或周日下午從黃山乘車到汪山。到了汪山,離我家別墅前不遠,就雙雙下車,沿公路散步。

有一天,蔣介石夫婦二人在我家後山坡野餐。我家有僕人看到了,說:「看,那是蔣委員長!」

大人們站得遠遠地仰着頭觀看,我和妹妹出於好奇,悄悄爬到後山樹林邊去偷看。有幾隻警犬沖我們叫,被蔣介石的侍衛官制止了。

蔣介石夫婦見到是兩個小孩,也覺得好玩,便親熱地招呼我們過去,並叫侍衛官把警犬牽走。我從小就不怕陌生人,大大方方地迎上前去,妹妹跟在我身後。

蔣介石和宋美齡席地而坐,地上鋪了一塊白桌布,放了點心、飲料之類。蔣介石很和藹地問我姓名,住在哪裏,在哪裏上學等,還給我們兄妹二人各一塊點心。臨別時,他還說:「小朋友,我們下次來,再找你們玩。」

這就是我和蔣介石的第一次見面。

同憲兵賭氣,蔣介石以為我病了

從這次之後,蔣介石每次來汪山散步,經我家門口時都要叫上我。蔣夫人同來時,也會叫上我妹妹,讓我們陪他們散步、聊天。

我妹妹第一次被宋美齡牽着手散步後,發現手上留下了很好聞的香水味,到處給別人聞:「蔣夫人的手好香啊!」

後來,蔣介石來汪山叫上我陪他散步,幾乎成為慣例。我印象最深的,是他每次散步到我家門口時,都用很重的浙江地方口音叫我「國雄,國雄」。侍衛官馬上跑進我家來,叫我去陪蔣委員長散步。

從此,只要看到有憲兵在馬路兩旁開始站崗放哨,我就知道他們要出來了,我就會主動站在我家前面的花園裏等着。

有一次,我和幾個小夥伴在我家花園玩,看見憲兵又開始在馬路上

站崗放哨了,我就對他們說:「一會兒蔣委員長就要出來了。」

過去在這一帶站崗的憲兵都認識我,也都知道蔣委員長和我的關係,對我也很友好。不巧這次在我家花園前站崗的憲兵是新換的,他不認識我,他聽我和別的孩子說蔣委員長要出來了,就很粗暴地向我說,等一會兒委員長出來時你們不許亂叫。我聽了之後很生氣,我想:你知道什麼?我和委員長是老熟人了!我也沒理他。

那次正巧蔣介石和蔣夫人不是來散步,只是坐着一輛敞篷車經過我家門前。我照例大叫了一聲「委員長」。蔣介石抬頭一看是我,笑眯眯地把帽子摘下來向我揮動。車很快就開過去了。

可是這一下惹惱了那位憲兵,等蔣介石的車一過去,這位憲兵就對我嚷嚷道:「我剛才跟你招呼了,委員長來時不許向他亂叫,你還敢亂叫,下次你再這樣,我開槍打死你!」

我當然不敢作聲,扭頭回到家裏。可是我心裏並不服氣,我想報復他。

從那天起,我只要看到憲兵站崗,估計蔣委員長又要出來了,就有意躲在家裏不出去。接連有二三次,我都沒主動出去。

終於,有一天,一位侍衛官到我家來找我,說委員長來了,在馬路上等我,問我為什麼不出去,是不是生病了等等。我就把那個憲兵威脅我的事說了。這位侍衛官說,我去告訴他們。以後這批憲兵就換成了熟面孔。

從此,蔣介石又跟過去一樣,叫我和他們一起散步、閒聊。

「哦,你是康心如的兒子!」

在和我閒聊中,蔣介石最喜歡提的問題是老百姓生活方面的。我雖然只是個小孩子,但是平時聽大人們講得多。家裏有僕人,有廚師,在汪山還專門請有兩個「大班」(轎夫,除抬轎外,還做些雜活),他們的家一般都在鄉下,有時家裏人還要到鄉下去趕場,因此對老百姓的生活情況我多少有些了解,居然能答得上來,這使他很滿意。他還經常讓侍衛官給我送一些從印度加爾各答空運來的水果和糖塊。

有一次,蔣介石聽我說身體不好,經常生病,就關心地問我平時找什麼醫生看病。我告訴他,家裏主要是找一個叫周倫的醫生給我看病,周倫是留德博士,因失戀曾經自殺未遂,留下殘疾,但醫術很好。

不久以後,有一次周倫對我說:「國雄,你還把委員長的孫兒給我介紹來了!」

原來,有一天,有人帶了兩個外國人模樣的小孩到他的診所看病。他一看是兩個洋娃娃,有些奇怪,一問,才知道是蔣經國的兒子。他問他們怎麼知道他的診所,回答說是聽康國雄介紹的。

就這樣一起散步許多次以後,蔣介石偶然想起問我,你姓康,你們家與康心如什麼關係?我答道,康心如是我的父親。他這才恍然大悟地說:「哦,你是康心如的兒子!」

那時,我父親在重慶獨立經營美豐銀行,對發展繁榮西南金融事業作出巨大貢獻,影響很大。1939年,蔣介石指定我父親擔任了重慶市第一屆臨時參議會議長,任期四年。父親一直不願參政,因為蔣介石的指定,他才出於無奈連任了兩屆。在任初期,我父親曾上書蔣介石,提出建議:為了領導全國抗日,應設重慶為陪都。蔣介石非常欣賞,曾兩次召見我父親和他面談。

1940年9月,國民政府正式發佈命令,定重慶為陪都。當時學生中,流行請人題寫紀念冊留作紀念的風氣。我想,跟蔣委員長這樣的最高領袖認識了,何不請他也給我題寫紀念冊?

我也和大家一樣有自己的紀念冊。有一次,蔣介石帶着我散步時,我向他提出請他在我紀念冊上題字的想法,他欣然同意了。

我根據他的交待,把紀念冊交給他的侍衛官。

不久,一位侍衛官專程給我送回來。紀念冊的一頁上題寫着「國雄賢侄,立志有恆」,下面落款是「中正」。

後來在1951年,我離開重慶時,為了我的安全,母親硬要我把它撕毀了——那時蔣介石已被稱為「蔣匪」、「人民公敵」。

在我的記憶中,蔣介石(或者和他夫人一起)在馬路上散步時,從來不迴避行人,更不會驅趕行人搞戒嚴什麼的。在馬路上來往的人可以照常行走,最多有侍衛官招呼人們靠邊走,讓開馬路中間的道。因此,沿途總有人停步觀望,還有人脫帽鞠躬,甚至喊「萬歲」什麼的,蔣夫婦二人也微笑點頭或摘帽致意。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溫故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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