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衛生巾集體「塌房」引起全體女性的關注和憤怒——而這甚至不是第一次了。
從ABC開始,幾乎所有的衛生巾品牌,先是被測量出長度不足,後來女孩們又發現不單單是長度問題,還有甲醛、熒光劑、增塑劑、蟲卵、致癌物……而這些問題也不單單存在於衛生巾這個品類,棉條、經期內褲無一倖免。
女性作為世界上一半的人口,她們每個月、十幾年都需要用到衛生巾。因為生理差異,每個女性每個月不僅要承受身體的不便、不適,還要付出額外的花費。當女生們習慣了醒來和起身時突如其來的側漏、後漏,習慣了衛生巾磨腿悶痘,忍受了衛生巾奇怪的香味和設計卻絲毫不解決任何問題,到頭來卻發現連衛生巾的質量都岌岌可危,甚至是最基本的長度都無法滿足。
在寫這篇文章之初,我們想了解那些非常基礎的問題:衛生巾作為日常使用頻率高的女性用品,為什麼仍然這麼難用、不耐用、不衛生?到底怎麼才能解決衛生巾的問題?女性需要什麼樣的衛生巾?為什麼經過了這麼多年,仍然沒有研發出一片好用的衛生巾?
但當我們查閱資料,發現報道里的「專家」總是說着模稜兩可的回答,而關於衛生巾的研究少之又少。
於是,我們選擇從9個方面總結了女孩的憤怒和聲音,希望大家不要忘記和淡化衛生巾的問題,因為這是女性每個月都要用到的必需品。但也希望大家的目光不要只停留在衛生巾,因為和社會上很多事一樣,它被忽略、被污名、不被重視,只因為我們是女性。
忍耐並不會讓事情有轉機,爭取才會。
我們在經期不敢讓自己動作幅度太大,走路小心翼翼,也無法避免需要額外清洗乾淨漏在褲子和床單上的經血。女性一生中承受側漏、後漏的擔憂數十年,卻沒想過經血會漏的原因並不在自己。
為了降本逐利,在±4%上下浮動的國標偏差範圍內,商家選擇了衛生巾只短不長。與此同時,即便中國月經稅下調過一次,衛生巾的價格也並沒有下降。
衛生巾行業平均毛利率可達45%。行業平均銷售費用占銷售額約23%,研發及管理費用大約佔比6%。剔除了銷售費用、管理和研發費用以及所得稅費用之後,七度空間品牌母公司恆安國際的公司淨利率為19%,而 ABC品牌母公司景興健護、蘇菲品牌母公司尤妮佳的公司淨利率為8.3%、10.7%。
參考資料:
[1]為何衛生巾總是比標示長度短一截?.界面新聞.2024.
國標
當前國標中,對衛生巾pH值的要求為4.0-9.0,對甲醛的要求為≤75mg/kg,這兩項指標的數值要求分別與《國家紡織品基本安全技術規範》(GB18401-2010)中所謂C類和B類的要求相同,導致有些朋友誤以為衛生巾是C類產品(即非直接接觸皮膚產品,比較典型的有毛衣、窗簾、牆布等)。
但在實際操作中,衛生巾不屬於紡織類產品,不做A、B、C分類。衛生巾產品的質量安全主要判定依據是《衛生巾(護墊)的國家標準》(GB/T8939-2018)和《一次性使用衛生用品衛生標準》(GB15979-2002)。
實際上,大多商家的產品pH值在6上下,是符合標準的。但女性陰道的正常pH值在3.8—4.5之間,所以最根本的問題還是國標問題,為什麼pH值範圍如此寬泛?這個範圍是如何被確定的?範圍和C類產品一致是巧合嗎?雖然衛生巾國標曾在2008年和2018年被修改過兩次,但都未涉及到對pH值範圍的更新。
參考資料:
[2]14款衛生巾測評:護舒寶液體衛生巾吸水性能排名墊底.南方都市報.2020.
[3]被忽略的「衛生巾」.新華網.2024
衛生
因為月經羞恥,幾乎每個女孩經期都長過痘痘,但大部分人絕口不提,也從沒懷疑過是衛生巾的問題。
2014年,知名衛生巾品牌接受國外市場的測試,結果證明該品牌的衛生巾含有苯乙烯、氯仿和丙酮在內的多種致癌化學物。衛生巾中的增塑劑比例,比常見的塑料產品更高,會造成月經不調,影響心血管、生殖和內分泌系統的發育和功能。紙尿褲的鄰苯二甲酸酯含量規定是≤0.1%,但衛生巾沒有含量限制。
數據顯示,48%的衛生巾和護墊,22%的衛生棉條和65%的經期內褲被發現含有PFAS(由大約12000種人工化學物質組成的一個家族)。PFAS有助於提高材料的吸水性和防污性,但對人體有害,可能造成生育能力下降、孕婦高血壓、某些癌症風險增加、荷爾蒙紊亂、高膽固醇、免疫系統效力下降等對身體的負面影響。
在檢測呈陽性的月經產品中,有過半宣稱自己產品「天然有機,不使用有害化學物質」。衛生巾屬於消毒產品,但包裝上並不需要披露任何成分。換言之,女性消費者無從得知衛生巾里到底有哪些有害物質。
參考資料:
[4]衛生巾都能致癌?.丁香醫生.
[5]衛生巾全網塌房,才發現原來大家經期私處都長過痘.果殼.2024
[6] PFAS『Forever Chemicals』 Are Turning Up in Menstrual Products. Here’s What You Need to Know.Time.2023
[7] Not so pretty: women apply an average of168 chemicals every day.The Guardian.2015.
[8] Chemicals in menstrual products: A systematic review.2023.
營銷
為什麼衛生巾廣告裏的經血永遠是藍色的?為什麼月經要被稱為「那幾天」?為什麼廣告詞是「那個不痛,月月輕鬆」,「那個」是哪個?全世界有71%的25歲以下女性曾受痛經困擾,但為什麼衛生巾廣告的主角,永遠光彩靚麗、精力充沛?女性用品的廣告,到底是誰看的,標準和審美又由誰把控?
衛生部《消毒產品標籤說明書管理規範》第十八條規定,衛生巾等產品禁止標註消毒、滅菌、殺菌、除菌、藥物、保健、除濕、潤燥、止癢、抗炎、消炎、殺精子、避孕,以及無檢驗依據的抗(抑)菌作用等內容。
針對擦邊營銷,《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第五十七條規定:針對情節嚴重的行為可對廣告主吊銷營業執照、由廣告審查機關撤銷廣告審查批准文件、一年內不受理其廣告審查申請,對廣告經營者、廣告發佈者沒收廣告費用,處以罰款,情節嚴重的,並可以吊銷營業執照。另外,廣告主、廣告經營者、廣告發佈者違反國家規定,利用廣告對商品或者服務作虛假宣傳,情節嚴重的,甚至可能涉嫌構成虛假廣告罪,需承擔刑事責任。
參考資料:
[9]有71%的女性會痛經,然而很多人都默默忍着.果殼.2023.
[10]消毒產品標籤說明書管理規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
[11]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中國政府網.
替代
最近,網購平台「醫生衛生巾械字號」詞條的搜索人氣環比上漲近40倍,甚至很多醫用衛生巾隨之漲價。也有女生開始科普月經杯和月經碟的用法。
© Lali和媎妹《月經屋(第二版第三次修訂)》
從環保和性價比角度來說,月經杯和月經碟確實是更好的選擇,但不該因此忽略衛生巾難用的問題。更何況,中國的產品技術和公共衛生間衛生條件,也許還並不允許女性長期使用它們。對很多女性來說,對入體式產品的觀念和價格也會讓她們望而卻步。在更保守的地方,文化土壤和生存困境完全不同,更別說使用和消毒不當會帶來更多健康風險。
女性需要的是社會重視女性的問題。各類月經用品可以是女性自主的選擇,但不該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替代。
參考資料:
[12]《月經屋(第二版第三次修訂)》.Lali.2024.
[13]被忽略的「衛生巾」.新華網.2024
貧困
從來月經那一天起,女孩的一生,多了一筆負擔。
2018年起,印度決定不再徵收12%的棉條稅。包括英國、愛爾蘭、加拿大和澳大利亞在內的27個國家對衛生巾完全免稅。但在中國,安全套免稅,糧油、出版物的稅率是9%,衛生巾的稅率是13%。
中國女性的平均經期天數為5.8天,按照每4小時更換一次衛生巾的頻率計算,每位女性在每個經期大約需要使用30片衛生巾。以較為便宜的日用衛生巾來計算,每年的花費也將達到1040元,實際花費可能遠不止如此。而目前,中國仍有6億人月收入不超過1000元。
由於經濟窘迫、觀念落後和政策因素,對一些女性來說,衛生、體面、有尊嚴的經期仍是一種奢侈。而衛生巾高昂的獲取價格,對有經濟能力的女性來說也同樣難以忽視。
參考資料:
[14]降價吧,衛生巾.36氪.2020.
[15]被忽視的「月經貧困」:中國女性一生需要在衛生巾上花多少錢?.騰訊財經.2020.
[16] Period Poverty– why millions of girls and women cannot afford their periods.UN Women.2024
殘障
對於心智障礙和身障的朋友們來說,更換和使用衛生巾比一般人更加困難。
一些患有神經疾病的女孩會比一般女孩更早來月經。因為激素波動,有些癲癇患者在經期癲癇發作更加嚴重。對於視障女性來說,她們需要花更多時間去練習使用衛生巾,以免貼歪,並隨時檢查內褲是否有金屬氣味以判斷是否月經來潮。在使用衛生巾的視障女性中,53%的人每天更換衛生巾的次數不超過4次。
此外,殘障女性要面臨更大的社會風險,承擔更多負面評價和羞恥壓力,花費更多的衛生用品支出,還有許多人遭受過月經羞恥引發的霸凌。
手部功能受限的肢障礙者、長期使用輪椅者,相比使用拋棄式頻繁更換的衛生巾,可能更適合能長時間放置的棉條與衛生內褲。
我們希望正視每個女性的月經需求,月經用品,也同樣需要「無障礙」。
參考資料:
[17] Empowering special needs girls to cope with periods.2023.
[18]熱搜第一,盲人女性提月經是矯情?.她刊.2023
[19]盲人女性怎麼知道自己來月經了.微博@末路蘑菇.2023
第二性
在《空間就是性別》一書中,作者引用了美國女性主義活動家Gloria Steinem於1978年發表的《如果男人有月經》(原文標題:If Men Could Menstruate)諷刺文章。她寫到:「如果男人有月經,男人就會開始吹噓他的經期有多長、量有多少;社會將對男孩初經來潮進行筆記,透過儀式或宴會來慶祝他的成年禮;國會將大力贊助國家停經研究中心的研究,衛生棉將由聯邦免費資助。」
她通過這種顛覆性的寫法來揭示性別不對等的現象——如果在女性身體上發生的被視為負面、不予重視且污名化的生理過程發生在男性身體上,則會轉變為正面且值得關注與驕傲的事物。
佔據世界一半人口的女性每個月要來月經,卻無法在高鐵站、商場中方便輕易地獲取衛生巾。在美國,直到1992年國立衛生研究院才設立衛生巾相關研究項目,因為在此之前,女性從未擔任過高層職位。
月經是刻意被忽視的,就如女性總是被迫隱身的。在《看不見的女性》書中,作者也列舉了無數性別數據缺口來例證女性如何是他者,是第二性。而這些缺口,每天都在影響女性的生活:
女性也想要大大的衣服口袋,出門不想背包;汽車的安全氣囊都是按照成年男性的身體標準制定的,車禍中女性受傷往往更嚴重;安全帶都是按照男性身高設計的,所以女人開車的時候總覺得勒脖子;大提琴把位、鋼琴琴鍵,很多樂器都是按男性身體標準設計的;女性如廁的時間是男性的兩倍多,每增加1-2個廁位,女性的平均等待時間能減少三分之一……
為什么女廁所有嬰兒座椅,男廁所就沒有?人們天然地認為帶孩子是女人的事;做飯的手套,尺寸總是很小,是因為默認女性做飯嗎?女性承擔了75%的無償照護工作,卻得不到應有的報酬和社會支持;女性的隱形也體現在語言裏,就如社會把人類默認為男性(man),「他們」亦可指代包括女性和男性在內的所有人……
世界對女性的漠視無處不在。
我可以沉默,但我不說,誰來說呢?
縱然面臨萬千困難,但我們不該停止吶喊。
參考資料:
[20]《看不見的女性》.卡羅琳·克里亞多·佩雷斯著.新星出版社.2022.
[21]《空間就是性別》.畢恆達.心靈工坊.2004.
[22] If Men Could Menstruate.Gloria Steinem.1978
我們想要這樣的衛生巾
關於在衛生巾上使用的諸多不便,有網友親自設計了理想的衛生巾樣態。比如,小翅膀可以加長,粘膠能穩固粘在內褲上,不易翹邊;親膚的材料柔軟、吸水且透氣;整體面料輕盈、不易下墜;衛生巾的兩端貼合內褲、屁股的曲面;包裝也能幹淨、密封、無香味。
參考資料:
[23]這才是我們需要的.小紅書用戶@嚴一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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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新的衛生巾國標正在起草階段,
我們也邀請每一位關心女性健康和產品安全的你
加入到行動中來。
具體操作流程和內容參考可見:
《衛生巾新國標,你也來參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