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去過幾次朝鮮，不是去旅遊，是送糧食過去，我是船員，第一次進朝鮮，貨艙里裝了一萬兩千噸的玉米。一路兜兜轉轉靠了碼頭，具體位置就不說了，免得有心人借題發揮。整個碼頭看起來更像一個大型監獄，到處都是全副武裝的士兵，從門崗到巡邏哨再到倉庫屋頂上的遊動哨。附近的森林裏有多處毫不掩飾的高炮陣地，黝黑的炮管呈70度指向天空！自從進入朝鮮領海的那一刻，船上所有帶攝像頭的物件包括手機，筆記本，相機已經全部登記上交，沒有人敢心存僥倖，偷偷留一個手機打算拍點什麼。在這種國家，不要幻想什麼友誼，不要幻想護照後面會多幾個字，後面的事實證明這個預判是正確的。
靠了碼頭可以上岸溜達一下，活動範圍僅限於碼頭內，外面是乾淨整潔的大街，但是看不到什麼人，出入碼頭的大門好幾個，但靠近大門十米範圍內，持槍的士兵馬上就會大喝你轉彎回去，和那些靠近門衛，企圖遞煙、遞巧克力聯絡感情的老外船員下場一模一樣。看來這個友誼僅僅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傳說期鮮的教材已經把中國幾十萬志願軍，在韓戰中的出生入死淡淡隱去，換成金大帥僅片一己之力，上天入地，痛毆西方列強！隔離碼頭和外面街道的鐵柵欄慢慢走，想多看看這個鄰居的具體模樣。這時，忽然有個朝鮮老大媽，六、七十歲的樣子，從對面街道朝我跑過來，兩隻手用力抓看鐵柵欄，用很快的語速，說了一大堆期鮮語，我一句都沒有聽明白，在我試圖用英語或漢語與她溝通的時候，不知從哪裏冒出幾個便衣，直接把她拖走了。好不容易有個朝鮮人願意和我交流，居然是這個結果，索性擺爛。站什那裏不走，看看還有沒有人，被拖走或者最後我也被拖走，兩個小時過去，，天都黑了，視線里再也沒有一個人影出現，只能悻悻回到船上！
為什麼要寫這個，前兩天看到有人大言不慚，說如今的朝鮮已經滿足了人民的溫飽，我看不下去，問他如今是哪一年的事情？我的經歷是朝鮮疫情前，不相信這麼短時間，那個國家就有翻大覆地的變什關於朝鮮的民生，那些跟着旅行團過去的，所見所聞都是朝鮮官方願意讓你看見的，看看就
好，不要大放做話，替一月半子歌助頌德，一味讚美這個國家，這些人不是蠢就是壞。有異議的先不要急着跳出來，寺找把事情說完。
第二天上午十點左右，浩浩蕩蕩來了一行人，都是政府官員，穿着制服，大約二十個，包括邊防防港口、海關、檢疫、商檢等、例行檢查完所有的手續，拿了一些小禮品後，提了一個真正讓我吃驚的要求。這些年全世界到處走，形形色色的人見多不怪，第一次見到當地政府官員要求在我們船上吃飯，而且是用不容商量的口氣，船長也入吃一驚。因為人數人多了，二十多個人，擺明着不是吃一頓可以了事，船要在這裏靠幾天。他們除了早餐，都要過來用餐，船上的蔬菜本身就是稀缺品，讓他們霍霍幾天，船員就沒有東西吃了。經過一番友好的協商，朝鮮人表
示，我們不吃你們的蔬菜。然後用笨拙的漢字寫下了他們的需求：米飯、肥豬肉、雞蛋等，取後補充說，如果有啤酒就更好了！完事了不忘把菜譜摺疊放回口袋，船長看完鬆了一口氣，船上金貴的是新鮮蔬菜，海鮮，水果，至於大米、雞蛋、肥肉、啤酒這些東西每一次回國靠岸，都會補給很多，於是大手一揮，讓我帶這幫大爺去食堂用餐，接下來大廚一陣忙，米飯熱好，肥肉用回鍋肉的做法，煎了幾十個雞蛋，啤酒按人數一人給了一瓶，然後我就坐在邊上見證他們的快樂。期間不斷有人拿着啤酒、夾着大肥肉過來要和我分享他們的快樂，我只能微笑着拒絕了，心裏憋着的一個問題？始終不敢問出來，這個港口停了那麼多條船，為仁麼只盯看我們使勁薅？他們走後，我繞着碼頭又走了一圈尋找答案！中國船只有我們，歐洲老外極少吃大米，又或許家醜不可外揚，不能讓資本主義笑話他們。作為回報，我們的船在碼頭裏面沒有受到任何為難，直到卸完貨，船長斗膽提出讓當地代理領着我們出去逛逛，他們也是一口答應。大巴車載着我們駛出碼頭的時候，從其他船上的老外眼中看到掩飾不住的羨慕嫉妒！寫到這裏，應該很多人看明白了，這些政府官員尚且如此，普通百姓應該很長時間，都沒有機會吃過一餐飽飯。後面發生的事情證實了我的猜想！船上裝的是散裝玉米，職業經歷讓我認為這種玉米，是作為飼料運過來的，如果是糧食，裝載前卸貨艙必須經過嚴格清冼以達到運送糧食的標準，而我們這船玉米之前裝的是煤炭，貨卸完我們只是簡單清掃了一下，玉米是在東亞國家大抓斗裝的貨，朝鮮也是用抓貨的抓斗卸，沒有見過抓斗的同學想像一下一個大貝殼慢慢張開，放到貨艙去米上再慢慢合起來。不論哪一個環節都不符合裝卸糧食的標準，時間過了大約五天的24小時作業，所有的玉米已經全部卸完，大抓斗不可能把貨艙裏面的玉米抓得一粒不剩，零零散散還會有一些，我們通常的做法是離開碼頭以後才會打掃船艙，掃出來的玉米到公海處理掉，每個貨艙的玉米連同粉塵大約有一百多斤。
那天晚上很遲了，大概凌晨一點多，來了一群人，黑壓壓的一片，為首的是一個碼頭的小幹部，天天來吃飯，雖然沒有過多交流，但是起碼眼熟，他還有點羞澀的問我？艙底那些玉米我們還要不要？不要的話，能不能送給他。他表示可以幫我們把貨艙清理乾淨，那些玉米我們肯是不要的，但是幾十個人要上船，我不敢做主，猶豫了一下還是去把船長叫醒，船長還不錯，馬上答應了，交代我打開船艙所有的探照燈，並提供他們所需要的工具。這幾十個人從我身邊走過去，我才發現，除了那個小官員，其他都是女人，二十、三十、四十多歲的都有，一開始我以為她們要掃回去餵雞鴨，去雜貨間抱來一堆掃把與鐵鍬，結果我看到了這次朝鮮之行最震撼的一幕，她們下到艙底，均勻散開，跪在地上，一手張開放一個大手帕或者頭巾那樣的東西。一手從地上撿玉米粒往手帕里放。從頭到尾沒有人說一句話，手邊撿空了就起身換一個地方跪着繼續撿，那個小幹部也沒有閒着，跑到船邊站崗的士兵邊上遞煙套近乎，不然一開始那個士兵，有呵斥她們的模樣，一般會誤以為他是在驅趕一群犯人。撿完玉米，她們用各自的頭巾包好放在邊上，拿起掃把，把每個船艙清掃乾淨，垃圾堆在角落，我趕緊跑去和領頭的說，這樣已經很好了，剩下的事情我們自己做，你們可以走了。在往回走的路上，看得出她們的快樂，每個人估計都撿了有三、五斤的玉米，那個小十部也是一臉感激的微笑，臨走前重重握了一下我的手。說實話，之前對於他這種公務員天天到我們船上蹭飯，心裏多少有些鄙視，現在明白了他們的處境，而我感覺更多的是同情！
山戎於2022/8/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