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美國總統大選,已經在美東時間11月5日開始投票。截至目前,所有未能顯示領先差距的封關民調,除了添加難分軒輊、平分秋色的形容詞之外,已經失去統計學的意義。儘管如此,依然可以依據「質性分析」,探討影響選戰勝負的關鍵因素。
1,通貨膨脹與物價上漲問題
在一個經濟寒冷的年代,經濟問題當然是關鍵中的關鍵因素。通貨膨脹與物價問題,將是這次大選最關鍵的核心問題,特別是影響搖擺州選情的決定性因素。
從2020年Covid19爆發以來至今4年半期間,美國的通膨漲幅超過20%以上,幾乎沒有人可以逃脫物價上漲之苦;即使身為「矽谷」高收入的菁英階層,在剔除所有必要開銷之外,已經所剩無多。過去四年,美國家庭可支配所得大幅下滑,特別是食物和日常生活用品價格成倍的上漲,美國人民的生活可以用4個字形容:度日如年。因此,誰能解決通貨膨脹與物價問題,誰能提出使美國經濟「由壞轉好」的具體政策,誰就能贏得大選。
關於物價,賀錦麗與川普兩人的對策,取決於兩人對於造成物價上漲原因的認知與判斷。賀錦麗認為物價上漲的原因在於人為哄抬與價格壟斷,因而主張要推動禁止食品、日用品廠商、以及超市哄抬物價的聯邦法案,以遏制人為性物價上漲。
川普對於降低通膨與抑制物價方面,沒有明顯和具體的政策。但是主張增加能源開採,以降低能源價格;但是石化能源的開採並不能「對症下藥」,無法具體的降低能源價格或降低通膨。因為全球能源價格並非由美國增加產量就能降低價格,而是由國際石油市場(例如OECD)來決定。因此以提高能源開採來降低物價和通膨的主張,並不具說服力。
2,貧富差距問題
美國經濟中一個凸顯的問題是收入不平等。美國是七國集團(G7)中收入差距最大的國家。美國最富有的1%人口擁有着該國大量的財富。在美國,家庭稅前年收入需要大約100萬美元才能進入最富有的1%。而在英國,僅需要大約25萬美元。換言之,美國是「富裕國家中最貧困的國家」之一。
川普認為,非法移民是美國眾多問題的根源(犯罪率上升、房價上漲等),預期將在上任後重新採用第一任任期內針對移民的強硬措施,加強對非法移民的處罰力度,大量減少移民湧入。(美聯社)
依據統計,在2016年期間,美國企業高管的薪資是普通員工的250倍以上。川普第一任執政末期,10%最富有的階層與90%底層階級的所得差距達到了91倍,拜登時期降到19倍。在縮減貧富差距問題上,無疑是賀錦麗重要的政治資產。
在失業率方面,在川普執政後期,由於covid-19的影響,失業率曾經飆升的14%,拜登執政後期,下降到2.4%左右,無疑這也是賀錦麗另一項政治資產。
3,稅制
稅制,是民主與共和兩黨歷年來最大的政策分歧。
賀錦麗的政策包括:針對兒童、中低收入戶減稅+提高企業稅。她主張恢復兒童稅收抵免(Child Tax Credit, CTC)增加額度,提供每個孩子最高3600美元的稅收抵免,並提議在孩子出生第一年提供最多6000美元的減免,同時也恢復勞動所得稅收抵免(EITC)增加額度,以及小費免課稅;針對企業稅,賀錦麗主張將稅率最高提升至28%,這明顯具有「劫富濟貧」的傾向。
川普的政策:延長 TCJA減稅+降低企業稅+調升關稅。川普將繼續推動《2017年減稅與就業法案》(Tax Cuts and Jobs Act of2017),延長減稅和就業法案(TCJA)當中即將到期的減稅措施,以及對小費與加班費免課稅。針對企業稅,則主張將稅率進一步降至15%。
數據顯示,《2017年減稅與就業法案》的減稅優惠大部分流向富人。收入最高的0.1%家庭獲得了平均超過25萬美元的減稅,收入最高1%的家庭則獲得平均超過6萬美元的減稅,而收入最低60%工薪家庭僅僅獲得平均500美元的減稅。研究也顯示企業稅率下調並未讓80%的大部分工人得到加薪,反而是大量企業高管薪資大幅上漲
川普強力主張的提高關稅,在總體經濟學上屬於一種「負向供給衝擊」(negative supply shock),在供給曲線上,它會使「總體供給曲線」向左移動,減少產量並提高價格。例如,「石油禁運」就會引起負向供應衝擊。通俗來說,就像減肥有兩種方式,吃瀉藥減肥和運動減肥,吃瀉藥就是一種「負向供給衝擊」,體重雖然減輕,但身體卻受到傷害。負向供給衝擊如果嚴重化,就可能導致停滯性通貨膨脹。
許多經濟學家對川普的「無差別關稅」提出批評。如果川普實施無差別關稅,預計每年的GDP減少至少0.8%,資本存量減少0.7%,就業機會減少68萬4000個全職工作,讓美國的失業率增加0.3個百分點。實際上,川普的「富人經濟學」,向企業傾斜的圖利政策,會是他落選的主要原因。
4,移民問題
移民問題長期以來一個爭議性的敏感議題,美國夢往往變成「美國惡夢」。特別是非法移民問題,嚴重影響了美國的人口結構、就業問題與社會安全問題。
依據綠卡的發放數量,從2009年到2022年,有超過1400萬人獲得了綠卡身份。
依據統計,居住在美國的外國出生人口,在1970年代只有960萬人,到了2022年,這一數字已超過4600萬,約佔總人口的14%。在這4600萬人中,近三分之一是從2010年之後到達美國的,且一半居住在加利福尼亞州、德克薩斯州、佛羅里達州和紐約州四個富裕州之中,其中已有一半的人已成為美國公民。所以,今日的美國到底還是不是當年的「盎格魯-撒克遜」民族國家,已是很大的疑問。
在移民問題上,賀錦麗的政策是:正面而友善,支持非法移民合法化。雖然她也強調邊境安全,並表示總統應保有緊急權力驅逐非法越境的移民、停止處理庇護申請等等,但依然對移民抱持正面態度,支持非法移民合法化。但是,隨着選舉的展開,賀錦麗的移民政策從寬鬆走向嚴謹。認為非法移民也必須承擔偷渡的惡果,不能純粹依靠政府的協助。
川普的政策則與賀錦麗針鋒相對。主張嚴格管理、強制處理非法移民的禍害。川普認為,非法移民是美國眾多問題的根源(犯罪率上升、房價上漲等),預期將在上任後重新採用第一任任期內針對移民的強硬措施,加強對非法移民的處罰力度,大量減少移民湧入;競選期間甚至主張,他一當選,就立即採取史上最大規模的遣返行動。
5,醫療健保問題
美國的醫療問題主要表現在藥價過高,就醫繁瑣,以及醫療保險的債務問題。
賀錦麗的政策是:支持奧巴馬健保和降低藥價。支持「全民醫療保險」(Medicare for Al),相當於台灣的全民健保。提出將所有人的處方藥自付費用限定為2000美元,而且不僅僅適用於老年人,並且將醫療債務從信用報告中移除。針對藥價,賀錦麗提出加快處方藥價格談判速度,讓更多藥物價格以更快速度下降。
川普的政策是:替換奧巴馬健保和降藥價。川普宣稱將恢復第一任任期內簽署的「最惠國價格」行政命令,將藥價降至與美國GDP相近國家等量的水平。
6,能源問題
川賀兩人的差異不大,都以清潔能源為主要訴求。
賀錦麗長期以來主張制定嚴厲的法律來保護環境。主張大力推動清潔能源。賀錦麗將延續拜登立場,傾向補貼乾淨能源產業,但同時也表示不會禁止水力壓裂開採頁岩油礦,並且也支持石油、天然氣開採。
川普的政策偏向傳統能源,偏向石油、天然氣等傳統能源,但同時也表示自己並不反對乾淨能源的投資。
7,墮胎問題(生育自主性)
賀錦麗長期以來倡導在全國範圍內保障生育權的立法。她主張當選之後,將簽署一項全國性的「生育自由法」,並推翻所有反墮胎的禁令。
川普的立場是嚴厲反對墮胎,認為墮胎是一種「殺嬰事件」,主張必須維護美國社會的家庭倫理。
8,貿易問題
川普的政策是:對所有進口商品徵收10%-20%的關稅,其中針對中國商品徵收60%以上的關稅,並考慮用高關稅取代所得稅。減少美國對外國製造業的依賴,提出提振國內產業和保護美國就業、保護知識產權。
賀錦麗的政策是:反對貿易制裁與關稅,主張擴大對外貿易。
9,槍支問題
槍支管理問題,也是川賀兩人最大的分歧之一。
美國大規模槍擊案的死亡人數屢創新高。2023年至少發生42起案件,造成217人死亡,創下歷史上致命率最高的一年。對此,拜登政府採取一系列措施,試圖打擊槍支暴力。
賀錦麗在整個政治生涯中一直支持「槍支安全法案」,支持2022年通過的「紅旗法」(red-flag laws)。「紅旗法」又稱「極端風險保護令法」,旨在防止那些可能傷害自己和他人的個人購買或擁有任何類型槍支。這項法案鼓勵各州通過「紅旗法」限制潛在危險族群購買槍支、提供資金給學校強化心理健康資源,要求加強對購槍者的背景調查。
即使在競選活動中遭受槍擊,川普也不改長期支持「擁槍權」的立場,甚至宣稱槍擊案是「為民主擋子彈」。今年5月,在出席「全國步槍協會」(NRA)活動時,不僅稱自己是「擁槍者在白宮裏的最好朋友」,並對這個團體宣稱,如果民主黨獲勝,「他們百分之百會奪走你們的槍」,川普還承諾廢除拜登政府的槍械禁令。
10,外交政策
雖然美國人民相對而言比較不關心外交政策,但無論如何,外交是內政的延長,外交也會影響內政的方向。
(1)在援助烏克蘭的問題上,是兩位候選人分歧最嚴重的領域之一。
川普對待烏克蘭的消極立場非常明顯。他嘲諷美國提供烏克蘭巨額援助,宣稱俄羅斯註定會取得勝利。川普過去曾表達對俄羅斯總統普丁的欽佩,並諷刺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為「最偉大的推銷員」。對於如此重大的國際衝突,川普表現得一副嘲諷、恥笑和漫不經心的態度。川普甚至主張,他準備用美國援助作為籌碼,迫使烏克蘭在領土問題上讓步,交換俄羅斯停火,以迅速結束戰爭。
賀錦麗的政策則是承諾繼續支持烏克蘭,過去兩年,賀錦麗一再抨擊俄羅斯對烏克蘭的侵略。她在與川普的辯論會中批評川普:「如果川普是總統,普丁已經進駐了基輔」。
(2)在中東問題上
雖然川賀兩人都支持以色列,但是略有差異。
賀錦麗的中東政策是:繼續向以色列提供武器,並與民主黨內要求「武器禁運」的左派呼聲保持距離。賀錦麗也支持巴勒斯坦「自決」,並曾表示以色列擊殺哈瑪斯領導人葉海亞.辛瓦爾(Yahya Sin-war)是結束加薩戰爭的契機。
川普的中東政策是:堅決支持以色列,無視於巴勒斯坦的人道問題。他強烈指責拜登政府不應該約束以色列的軍事行動。川普在其第一任期內,曾推動多項有利於以色列的行動,例如將美國大使館遷至耶路撒冷,以及鼓勵阿拉伯國家承認以色列。推動以阿和解的「亞伯拉罕宣言」,就是川普一手促成的。
最簡單的道理:種瓜得瓜
決定美國總統大選勝負的因素,當然不只這些。但以上10大議題無疑是關鍵事件。所謂「種瓜得瓜」,誰的主張能解決美國人民關切的問題,誰就是美國的新總統。
※作者為政治大學國際關係研究中心資深研究員,中國問題與國際戰略學家,《宋國誠觀點》YT頻道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