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八國聯軍用他們的槍炮,證實了義和團的法術,刀槍不入,都是假的。練團的和不練團的,很多人親眼目睹了這個過程。若干四散逃命的義和團大師兄二師兄,在時過境遷之後,居然投身他們當年拼命追殺的基督教,做了虔誠的教徒,他們的邏輯很簡單:洋教的菩薩靈,而我們的菩薩不靈。
但是,過了也就二十年,在中原大地上,又有人拉起了紅槍會。這個紅槍會簡直就是義和團的翻版。有老師宣稱他們是峨眉山武當山上下來的,有異人傳授法術,只要喝符念咒,就可以習得這種法術,上陣就可以刀槍不入。老師在喝符念咒之後,叫人用刀往他肚皮上砍,果然一砍一個白印。學會了他教的「法術」,眾人們也是一砍一個白印。
當年鬧義和團,是因為要反洋人和洋教,這回鬧紅槍會,則是因為軍閥混戰頻仍,擾害鄉里,農民要弄個武裝組織自保。但是,即使義和團已經被證明不靈了,後來的紅槍會,卻依舊照搬義和團的模式,把此前演過的戲,再演一遍。在20世紀2、30年代,紅槍會遍及全國,只是有的地方不叫紅槍會,叫神兵。紅槍會的會眾和神兵,在喝符念咒之後,真敢揮舞着大刀,冒着槍林彈雨往上沖。
比較起來,紅槍會對付軍閥的士兵,要比義和團對付洋人有效得多。那是因為,洋人基本上不信義和團這一套,直接用槍炮招呼。而中國的士兵,雖然手裏的傢伙也不是吃素的。但是面對洶湧而來的紅槍會,心裏多少還是打怵。連一些軍官,都相信法術是靈驗的,要士兵們用狗血來澆,破紅槍會的法術,耽誤了時間,人家撲上來,竟然被打敗了。只要有這麼一次,就會像傳染病似的,傳遍鄉野。極大地鼓舞紅槍會的士氣,讓軍閥這邊的人特別的沮喪。而且,鬧紅槍會的時候,畢竟跟義和團那時不一樣了,多年的軍閥混戰,散落在民間的槍支相當多。紅槍會也有新式的快槍,開仗的時候,有狡猾的會首會悄悄佈置人用槍從旁射擊,軍閥士兵發現周圍有人被擊中,由於注意力都被撲上來的赤膊的會眾吸引,還以為是被法術打到了,所以,就更害怕了。
鬧到後來,連跟北伐軍打仗失敗了的孫傳芳,都有點相信紅槍會的法術了。孫傳芳是個喝過洋墨水的海龜,但受到嚴重挫敗的他,見識了河南、山東、蘇北一帶的紅槍會以後,覺得這種戰法,他說不定可以借用。於是找來紅槍會的老師,要給他們的部隊傳授法術。只是由於下面軍官的抵制,才沒有搞成。
都說,中國人是一個很實際的民族,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然而,一個已經被血的事實證偽的義和團招法,卻在過去不久,依舊被人拾起。再來宣揚刀槍不入這一套,居然還是有大把的人在信,不僅信,而且身體力行,一次次拿自己性命實踐這種法術。儘管有的軍閥部隊吃了虧,但總的來說,還是死傷的紅槍會和神兵要更多。可是,刀槍不入的神話,卻經久不衰,越傳越神。
愚昧,已經深入到了這個民族的骨髓里,迷信,不過是愚昧的一種表現。多少年過去,人已經換了好幾茬,但愚昧依舊,即使是破了產的神話,也照樣可以蠱惑人,只要社會有這個需要,神話就一定會有人信。即便流血的教訓,也是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