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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流:「百獸之王」毛澤東最後的淒楚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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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大陸作家、記者鐵流(黃澤榮)已於9月8日離世,享年92歲,鐵流之子黃曉鐵於當日向外界發佈了父親在成都青城山醫院安詳離去的訃告。鐵流為原《成都日報》記者,1957年反右時被劃為右派,關押勞改長達23年。記者高瑜在X上發文悼念鐵流說:「悼念鐵流,懷念他編輯的《往事微痕》那是一本五七的血淚史,是口述歷史的經典。」《往事微痕》是鐵流與其他一些曾在1957年被打成右派的老人聯合撰寫的回憶文章。

為什麼稱毛澤東是「百獸之王」,近日讀書豁有所悟,發現中國政治血拼廝殺的大森林之中,缺乏文明,缺乏寬容,缺乏妥協,更缺乏人性,沒有遊戲規則,老是走不出歷史的誤圈。毛澤東,便是當之無愧的「百獸之王」。

僅管「百獸之王」毛澤東在幾十年的暴力革命中叱咤風雲,所向披靡,斬關奪將,攻無不克,不但打敗了「武裝到牙齒」的蔣介石,還把他接班人劉少奇林彪以及「唯我彭大將軍」的彭德懷,和「拿起菜刀鬧革命」而成為將帥的賀龍與一大批凌煙閣的功臣們,統統打成「帝修反」的特務、叛徒,讓他們銷聲無息地走上了不是斷頭台的「斷頭台」。

鄧、周、葉形成三人「同盟」

這個百獸之王,一個時候頤指氣使,獨霸天下,誰不三呼九叩,萬歲萬萬歲。想不到在他晚年也有向隅而泣的淒楚日子。鄉人張戎及其丈夫喬.哈利戴在《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一書中披露:鄧小平周恩來葉劍英三位成為盟友是文革的一個轉折點,鄧等人得以結盟,歸根到底是由於年邁的毛病得不輕。這個威震百獸的老虎死期日近,昔日懼畏它的豹子、猴子便會聯合起來對它示威。這就是從無憐憫之心的毛澤東臨終前向隅而泣最強烈的情緒。

第五十八章《最後的日子》寫道:1973年,中共開國領袖毛澤東的健康已是每況愈下,仇恨、失意、自憐,籠罩着他最後的日子。就在生命的最後,面對鄧小平、周恩來、葉劍英形成的三人「同盟」,毛澤東已是力不從心,儘管他的大腦直到臨終都很清晰,保持一個念頭就是自己和權力,但他也無力改變文革破產的頹勢。

在毛澤東生命的最後兩年中(1973~1976年),中共領導層中出現了一個強有力的「反對派」,核心人物是鄧小平。他在毛死後實行了改革開放。鄧是四川人,比毛小十一歲。一九二O年十六歲時,他飄洋渡海去法國動工儉學,在那裏成為共產黨人,受周恩來領導。法國的五年使他愛上了牛角麵包、葡萄酒、奶酪等法國食品。若干年後,他還多次把巴黎咖啡館跟家鄉四川的茶館相提並論,特別提起意大利廣場旁邊的一個小咖啡館,他常去那裏喝咖啡。

在國共割據戰爭,他是中央秘書長;抗戰中,他是八路軍最高指揮之一;國共內戰期間,他前後任淮海戰役和渡江戰役總前委書記,管轄兩個野戰軍。這兩個戰役開始前,毛澤東對他簡短而信任地說:「交給你指揮了。」從五十年代中期起,他是中共的「總書記」。對毛的政策,他賣力地執行。反右運動,他是毛的主要臂膀。但在大躍進時,鄧轉而反對毛導致大饑荒的政策,支持劉少奇。毛注意到他迴避自己,說:「鄧小平從來不找我,從五九年到現在,什麼事情不找我。」「鄧小平耳朵聾,一開會就在我很遠的地方坐着。五九年以來六年不向我匯報工作。」「鄧小平對我敬而遠之。」毛髮動文革時,曾一度考慮過要鄧做他的左右手。可是鄧不贊成毛搞文革,不為所動。毛把他打成「第二號最大的走資派」,軟禁在家,孩子和繼母被趕出家門。鄧被批鬥抄家,但不像劉少奇被整得那樣慘,他一直有夫人陪伴。毛整人整到什麼程度是經過精心安排的,根據他仇恨的程度。毛說:「鄧小平要批」,但「要把他同劉少奇區別一下」。毛欣賞鄧的能力,留着鄧以備不時之需。

即使是有「區別」也還是災難。一九六八年五月,鄧的大兒子朴方跟一個女兒被用黑布蒙上眼睛,抓到北京大學去,逼他們揭發鄧小平。在這所中國著名的最高學府,六十多個遭到監禁的人被拷問致死,或自殺。朴方不堪凌辱而跳樓,造成終身殘廢,從胸部以下全部失去知覺。鄧和妻子一年以後才得到消息。幾天幾夜,鄧的妻子不住地哭,後來對鄧的繼母說:她覺得他們活着真是不如死了好。

一九六九年十月,鄧小平夫婦被放逐到江西,由持槍的警衛監管,每天去拖拉機廠做工。離京前,鄧跟癱瘓的兒子朴方一面也沒見上。在流放地,有一天,最小的兒子從上山下鄉的地方來看父母,面黃肌瘦,穿得破破爛爛。假期結束,兒子不得不在一個小雨天離開。鄧心裏難受,當天面色蒼白、冷汗淋漓地倒在工廠地上。

一九七一年六月,癱瘓的朴方終於獲准送來江西,當鄧看到他從前活蹦亂跳的兒子殘廢成什麼樣子時,他的傷心溢於言表。江西的夏天濕熱難耐,怕兒子長褥瘡,鄧和妻子每天數次幫他翻身,替他擦澡。這是件很勞累的活,因為朴方個子大,小名「胖子」。鄧後來說,文化大革命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日子。一天夜裏,他在惡夢中大聲喊叫,把全樓都驚醒了,以為出了什麼事。痛苦中他進行着反思。結果是,在毛死後,他摒棄了毛搞的那一套。流放中的他默默地鍛練身體,等待機會回到政治中心去。

機會終於來了:「九.一三」。朴方經常用家裏帶短波的收音機聽外國電台。這在中國當時是要坐牢的,推行這項嚴酷政策,鄧本人也有份兒。可如今他默許兒子「收聽敵台」。正是從外國電台廣播中,鄧一家猜到了林彪出事。對這一消息,毛政權層層往下傳達,鄧兩個月後同工廠工人一起聽到。文件里提到「林彪迫害老幹部」。念文件的說:「毛主席對老幹部是不會置於死地的。老鄧就坐在這裏,他可以作證。老鄧,你說是不是呀?」鄧小平紋絲不動地坐着,面無表情,沉默不語。回家關上房門後,他一改往常不同家人談政治的規矩,和他們一樣興奮激動。兩天之後,他提筆給毛寫了被打倒以來的第一封信,要求工作。他感到他有可能東山再起,林彪倒了,毛看來不得不否定文革了。

沒有回信。周恩來第二年五月被診斷出癌症,毛也沒有召鄧人京。毛嘗試在文革既得利益者中培養周的接班人,選擇了上海造反派頭目王洪文。三十七歲的王原是某紡織廠保衛科幹部,他長相英俊,有些號召力,但談不上有治國的本領。毛派飛機把他接到北京,開始訓練他,一年之後,在中共「十大」上,把王提為僅次於周的第三號人物。王洪文顯然無法替代周。澳大利亞的惠特拉姆總理訪華,在毛那裏見到王,發現他緊張得不得了,整個會見一個字也沒說,只在最後沒頭沒腦地蹦了一句出來。會見時惠特拉姆曾提起一九二七年的「南昌起義」,周恩來感嘆說年輕的王那時還沒出生。會見完畢,客人準備走了,王突然局促不安地尖聲說:「總理,你說南昌起義時我還沒出生,可是我也幹了很長時間的革命。」

這樣的人自然不能叫毛放心。一九七三年初,周的病勢惡化。毛不起用鄧不行了。他把鄧接來北京,先讓鄧做了副總理,主要負責接待外國人。鄧不像周恩來那樣有風采,會見外國人時不斷吐痰,令好幾個政要部惴惴不安,但他畢竟有政治家的風度。這年年底,周的癌症進一步惡化,尿里的鮮血止不勝止。毛做了一項重大決策:讓鄧主管軍隊。為此,他恢復了鄧政治局委員的身份。鄧是唯一可以保持軍隊穩定的人。王洪文在軍隊的影響等於零,林彪死後毛任命的軍隊主管人葉劍英元帥,分量又不夠重。給鄧這樣的權力對毛來說是場賭博。但毛的賭注押對了。毛活着時,鄧沒有對他人身造成任何威脅,就是毛死了,鄧也不准公開批毛,儘管他拋棄了毛的主要遺產。

毛把鄧提上政壇中心,但在鄧周圍擺上自己的人,主要是他「命名」的「四人幫」: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康生當時已因癌症行將就木。「四人幫」代表着毛的政策。鄧回京不久便同周恩來和葉劍英建立了自己的「聯盟」。這三人中,鄧、葉是文革的受害者,而周是助紂為虐的人。為了奉迎毛,周甚至把自己的家「西花廳」改名為「向陽院」,意思是心向紅太陽毛澤東。他唯一的養女孫維世在文革中受到監禁,原因在於她曾給中共高層做過俄語翻譯,見過許多蘇聯領導人,包括斯大林。毛懷疑他周圍所有跟蘇聯有來往的人,把她也抓了起來。江青落井下石,因為孫長得很美,毛對她也似曾有意。孫慘死在獄中。儘管周恩來據說對她愛慕傾心,周沒有伸手救她,死後他還批示調查「是否自殺或滅口」,好像孫真的卷進了什麼「陰謀」。

鄧對周幫毛搞文革是不滿的。毛死後他講,周在文革中「說了好多違心的話,做了好多違心的事」,雖然他緊接着又聲稱「人民原諒他」。一九七三年春回京後,鄧於四月九日去看望病中的周。他們有近七年沒見面了。一開頭,兩個人對坐無言。終於,周開口了,第一句話是:「張春橋是叛徒,但是主席不讓查。」周向來謹小慎微,這次他不僅要一棍子打死毛的親信張春橋,而且直接抱怨毛澤東。他的話是經過仔細斟酌的,目的是向鄧表態:他要跟鄧站在一起,反對文化大革命。此話一出口,鄧便了解了周,再看到周病瘦得不成樣子,原諒了周。兩人開始長談,從此成了盟友。

這是一個轉折點。毛的兩個最重要的同事攜手結盟。鄧還常去軍隊的重地西山見另一個盟友葉劍英,與葉配合默契。毛的同事「串通一氣」,這向來是毛的大忌,如今成了現實。鄧等人得以結盟,歸根到底是由於年邁的毛病得不輕。終身的嗜好抽煙就是在此時忍痛戒掉的。眼睛半瞎,他對自己的安全比以往更加擔心。身邊工作人員接到規定:「走路要響一些,好讓他知道有人進來了,免得他不知道嚇着。」視力模糊不能看書,一生手不釋卷的毛難以忍耐,他叫人把一些文革中禁止出版的古典文學作品印成大字本看。為了印這些大字本,北京、上海各建了一個印刷廠,每冊印刷量五本上送毛。為了保險多印了幾本,作為檔案封存。參與注釋、校點的學者一本也不許保留。隨着毛的視力越來越壞,大字本的字號也越來越大。當毛髮現即使用放大鏡也看不清這些特大號字時,他忍不住痛哭起來。他只得靠工作人員讀書給他聽。

一九七四年七月十七日,毛離開北京到南方去。不久,眼疾診斷出來了,是白內障,成熟後用小手術很容易摘除。雖然等它成熟要等一年,毛也長吁了一口氣。他在南方待了九個月,這是他一生最後一次出行。為毛檢查身體的結果還發現,他患了一種極少有的運動神經元病,大腦延髓和脊髓內主宰喉、咽、舌、手、腿的神經細胞逐漸變質壞死,身體逐漸麻痹癱瘓。由於喉、咽、舌功能失調,食物和水會流入氣管囤積肺中,引起肺部反覆感染。在最後階段,不僅無法吞咽,而且無法呼吸。這是不治之症,根據毛現有的病狀,他只能活兩年。醫生們依匯報程序報告了毛的大總管汪東興。汪報告了周恩來。正是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周的膽子大壯,雖然外表上,他對毛是照常的恭順。周的盟友鄧,葉也得到這一消息。他們決定不通知「四人幫」,連毛的夫人江青也不告知。告訴江青是自找麻煩。兩年前毛休克,她罵醫護人員是「特務」、「反革命」。周恩來找她討論毛的病情,她反說周要逼毛交權。可是,這次不告訴她毛的病情,不光是怕她亂指控,更重要的還是政治鬥爭的需要。

毛本人也被瞞着。他要是知道自己只能活兩年會怎麼反應,誰也不敢說。醫生們對毛說他的身體很好,還可以活很多年。有一個外來的醫生說了句:「主席的病不好治啊!」馬上就被送了回去。對病狀的解釋是上了年紀之類的話,毛半信半疑。為了保證把毛蒙在鼓裏,真實病情對他貼身的工作人員一律封鎖。知道了毛來日無多,再加上周恩來本人也病入膏肓,鄧——周——葉聯盟行動起來,要讓毛指定鄧做周的接班人,把一大批文革中打倒的老幹部任命到關鍵位子上。十二月,周拖着病體飛往長沙,帶着人事安排的名單去見毛。毛對這些老傢伙在京城做些什麼心知肚明,他有留守北京給他通風報信的「四人幫」。江青說她對看到的「咄咄怪事」,感到「觸目驚心」。但是毛沒有辦法管束鄧、周、葉等人,軍隊在他們手裏。「四人幫」對軍隊毫無影響力,毛又無法在軍中新建一支與鄧、周、葉抗衡的力量。他力不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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