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2024年4月以來,中國多地出現暴雨過程,但是暴雨強度、暴雨面積、持續時間和降雨總量等都沒有超過1949年以來的最大的數據,應該都是中國現有的大江大河的防洪工程能夠防禦的洪水。但是中國各地的水庫大壩,如著名的三峽大壩、丹江口大壩、東江大壩、豐滿大壩、馮家山大壩、青獅潭大壩等等,以及星羅棋佈的大大小小的水庫紛紛泄洪,好像是在某人的親自部署和統一指揮下、在一個指定的範圍內(比如一個流域或者一個省或者市縣)全面泄洪,幾十座乃至幾百座水庫一起泄洪。水庫泄洪,特別是無預警的水庫泄洪,或者預警時間非常短的水庫泄洪,大量水庫的一起泄洪,對中國民眾的生命安全造成巨大威脅,也對民眾的財產造成巨大損害,各地怨聲載道,民眾無處說理,更是無處索取賠償。
之前筆者討論比較多的是關於水庫泄洪的技術原因,比如水庫庫容不足、水庫泄洪能力不足、水庫正常使用年限已過、水庫大壩建設質量、氣象預報不準、水庫調度出錯等,大多是針對某一個具體水庫的泄洪而言。
本文試圖從另外一個角度、即從水庫管理體制和「堅持和加強共產黨的全面領導」,來分析水庫泄洪,具體的案例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後建立的第一個大型水庫大壩工程官廳水庫。2023年7月底8月初京津冀洪水過程中擁有29.9億立方米防洪庫容的官廳水庫僅攔蓄了0.79億立方米的洪水,未發揮建設時所期望的防洪效益。未被控制的永定河洪水肆虐了北京門頭溝後,按照水利部的命令,經過盧溝橋樞紐的調度,經小清河進入涿州。為了保衛雄安新區,在涿州扒堤分洪,這就是水淹涿州的主要原因。2024年官廳水庫開始水庫大壩的安全鑑定。
圖1:2024年7月15日上午8時三峽大壩開啟九孔泄洪,圖片來源:劉曙松攝
一、中共紀律檢查委員會參與有關水庫大壩安全技術鑑定的合同
俗話說:一張圖勝過千言萬語。請看下面一張圖。
圖2:官廳水庫大壩的安全作技術鑑定合同需甲乙雙方的中國共產黨紀律檢查委員會蓋章才能生效,圖片來源:網絡截屏
這是2024年5月26日北京市官廳水庫管理處(甲方)委託中國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對官廳水庫大壩的安全作技術鑑定(乙方)的商業合同中一頁[1]。官廳水庫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後建造的第一座大型水庫大壩工程,非常有名。中國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的前身是1933年成立的中國第一水工試驗所,是中國最早的水利科學研究機構。如今中國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隸屬中華人民共和國水利部,是中國最為權威的水利水電科學研究機構,先後擁有中國科學院和中國工程院院士15人。中國共產黨北京市官廳水庫管理處紀律檢查委員會作為甲方的監督單位,中國共產黨中國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紀律檢查委員會作為乙方的監督單位,在合同上蓋章,這份合同才能生效。為什麼中共紀律檢查委員會要參與對官廳水庫大壩的安全作技術鑑定的合同呢?
二、官廳水庫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後建造的第一座大型水庫
官廳水庫大壩位於北京西邊永定河上的,1951年10月開始建設。永定河因為經常洪水泛濫,更改河道,所以它的舊名為無定河。後來清朝的康熙皇帝將無定河改名為永定河。永定河全長747公里,流經內蒙古、山西、河北、北京、天津五省市,流域面積4.7萬平方公里,是海河流域七大河流水系之一。建設官廳水庫大壩工程的目的是防洪、供水、灌溉、發電、旅遊等。為了建設官廳水庫大壩工程,當年還來縣和延慶縣111個村莊的5.2萬居民被迫遷移。最初設計的官廳水庫的總庫容為22.7億立方米,垻頂高程485.27米。那麼垻址處永定河的常年平均徑流量是多少?最初規劃設計時不知道,現在也是不知道,大概15億到20多億立方米吧,反正22.7億立方米的總庫容可以把一年的水量全部裝在水庫里。工程於1954年5月13日竣工。竣工前的4月12日毛澤東來工地視察。工程竣工後毛澤東親筆題詞:「慶祝官廳水庫勝利完成」。中共的其他領導人都到工地來「勞動」過。可見中共領導人對這第一座大型水庫大壩工程是相當重視的。經過4次擴建和加固,垻頂加高至高程492米,現在的總庫容為41.6億立方米,其中防洪庫容29.9億立方米。總庫容可以裝下兩年的總水量。擴建和加固工程迫使多少人背井離鄉,數據沒有公開發表過。官廳水庫大壩工程的竣工鼓舞了中共領導和民眾,緊接着就在永定河上建造了大大小小几百座水庫,都是為了同樣的目標:防洪、供水、灌溉、發電、旅遊等等。永定河的過度開發催生了官廳水庫的悲慘歷史。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官廳水庫上游來水銳減,永定河北京段基本乾涸。又由於工業發展、污水直排、周邊農業種植大量使用化肥農藥、水庫蓄水大大減弱的永定河的自淨能力,官廳水庫的水質為V類或者劣V類,根本不能作為飲水水源用。因此北京開始了大規模規開採地下水做飲用水源用,導致地下水水位大幅度下降和地面沉降問題。1997年官廳水庫被迫退出了北京的飲用水源體系。現在官廳水庫上游的來水部分來自黃河萬家寨工程。預計,官廳水庫的水要到2035年才能達到飲用水水源的質量標準。除了官廳水庫大壩上游有幾百個水庫大壩,下游還建有下馬嶺、下葦甸、模式口、珠窩、落坡嶺,三家店水庫和盧溝橋樞紐的大寧水庫等。
圖3:清康熙皇帝將無定河改名為永定河,圖片來源:網絡截屏
圖4:1954年4月12日毛澤東視察官廳水庫工地,圖片來源:網絡截屏
圖5:官廳水庫大壩工程,水庫總庫容為常年平均年徑流量的2倍以上,調節能力非常大,但在2023年京津冀洪水過程中僅攔蓄0.79億立方米洪水,占防洪庫容的2.64%,圖片來源:網絡截屏
三、官廳水庫應該攔蓄而沒有攔蓄的永定河洪水進入小清河造成水淹涿州的悲劇
2023年海河「23·7」流域性大洪水過程中,擁有防洪庫容29.9億立方米的官廳水庫僅僅攔蓄0.79億立方米洪水[2],僅占防洪庫容的2.64%。官廳水庫的不作為,導致下游,比如說北京門頭溝遭受嚴重洪災損失。
圖6:北京門頭溝丁家灘的牌樓下部被洪水淹,附近村莊也被洪水淹沒,圖片來源:網絡截屏
2023年7月31日,永定河盧溝橋的最大洪峰達到了4649立方米每秒,是自實測記錄以來的第二位(第一位為1924年的4920立方米每秒),也是此次強降雨形成的最大洪峰。永定河管理處主任陶海軍說,「這次洪峰不光是流量大,關鍵是上漲速度快。」「測量水位用的水尺,一分鐘之內,水位就升高了3厘米,甚至有一段時間裏,一度到了一分鐘內水尺水位升高10厘米。」陶海軍記得,洪峰從500立方米每秒上漲到峰值4649立方米每秒僅用了4個半小時,而從2000立方米每秒到4649立方米每秒僅用了1個半小時。北京市永定河管理處盧溝橋分洪樞紐管理所所長白建華說:「當時實測水位到了66.5米,但盧溝橋攔河閘的高程也就67米,也就是說還差50厘米,這個閘就要沒過去了,存在倒閘風險。」[3]
緊急時刻,水利部下達了提閘指令。開啟的不只是永定河盧溝橋攔河閘,還有小清河分洪閘[4]。
按照水利部的命令,來自永定河、官廳水庫應該攔蓄而沒有攔蓄的洪水,經過盧溝橋樞紐的小清河分洪閘,流進了小清河,流向河北省的涿州。小清河屬於海河流域七大水系大清河流域,過去小清河的洪水多流入大清河下游的白洋淀,這是華北平原最為低洼的地方,是天然的蓄水池。但是白洋淀邊建設了雄安新區,是防洪過程中保護的重點。所以按照水利部下達的指令,永定河部分洪水經盧溝橋小清河分洪閘進入小清河至涿州,但又不能繼續下泄至白洋淀,所以就在涿州扒開河堤,水淹涿州,減輕對雄安新區的洪水風險。所以,造成水淹涿州悲劇的部分洪水不是來自大清河流域本身的洪水,而是來自臨近的永定河的洪水,來自官廳水庫應該攔蓄而沒有攔蓄的洪水。有人指出,小清河橋垮塌是因強降雨導致永定河水激增,開閘泄洪後,分洪期間水勢兇猛,以致小清河橋第四跨的橋墩被衝垮。但是人們沒有注意到,正因為水利部命令開閘泄洪後,永定河的大量洪水流入小清河,洪水兇猛才衝垮了小清河橋第四跨的橋墩。兇猛的永定河洪水沿小清河進入涿州,被迫在涿州扒堤分洪,以免淹了雄安新區。小清河橋的橋墩被洪水衝垮,這是永定河洪水進入小清河、水淹涿州的實證。
圖7:永定河盧溝橋樞紐開閘泄洪,洪水進入小清河。洪水兇猛才衝垮小清河橋第四跨的橋墩,進而流向涿州,圖片來源:網絡截屏
圖8:被洪水淹沒的涿州街道,圖片來源:網絡截屏
1963年海河大洪水之後,毛澤東發出了「一定要根治海河」的號召。1964年《海河流域輪廓規劃意見(討論稿)》出台,1966年11月提出了《海河流域防洪規劃(草稿)》。在《海河流域防洪規劃》中,海河流域的155座大中型水庫大壩在海河流域防洪體系中起「王牌」作用,在河流上游發揮控制洪水的核心作用,簡稱「上蓄」。1984年海河流域水庫總庫容達264.13億立米,已經超過海河流域多年平均總徑流量。2018年10月水利部海河水利委員會郭勇指出:海河流域的大中型閘垻數量居中國幾大流域之首。但是這些擔任防洪重要任務的水庫,特別是大型水庫,在2023年7月底8月初的京津冀洪水過程中,表現極差。截至2023年8月2日,33座大型水庫的最大攔洪量為21.4億立方米[5]。前面已經提到,僅官廳水庫的總庫容為41.6億立方米,其中防洪庫容29.9億立方米,僅攔蓄洪水0.79億立方米。海河流域33座大型水庫的累計攔洪量21.4億立方米,還不到官廳水庫防洪庫容29.9億立方米的四分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