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暑期到了，長沙一家知名旅行社的HR負責人A小姐發現公司在BOSS直聘上終於能省點錢。
原因是正值用人旺季，在這個老闆、求職者必用的App上，剛需招聘職位——旅行社計調竟然被劃分為「非熱門職位」，這意味着A小姐的公司可以免費發佈招聘廣告了。
A小姐說，根據BOSS直聘上的分類，熱門職位與非熱門職位是相對企業需求而言的，「如果相關企業發佈的職位較少，而求職者的需求量很大，這樣的職位就會被劃入非熱門職位。」
燥熱的夏天裏，量少需求大的旅行社計調被劃為了非熱門職位，但這並不代表求職者減少了。
A小姐的計調招聘就是個很好的例子，自從該職位掛上網，每天都有幾十到上百個諮詢，而求職者主要是酒店管理和旅遊管理專業的應屆畢業生。
不過，對於這些簡歷包裝的花里胡哨的應屆生，A小姐一般會直接「pass」。
對此，她是這麼和我解釋的，「新人培訓成本太高，公司現在更傾向於招熟練工，而計調職位雖然我們有需求，但求職者又太多，因此可選擇範圍非常大，既然現狀供過於求，就不需要考慮那些剛畢業的孩子了。」
對工作經驗的要求只是一方面，A小姐坦承，雖然出境長線計調需要更高的專業能力，但目前旅行社出境業務量很少，公司主推的東南亞線路計調技術含量又低，國內線路的計調人員很容易就能轉型。
多重因素均對招聘方有利，這就讓A小姐可以更從容不迫的邊招人邊培養，完全無視每天剛畢業學生BOSS直聘上卑微殷勤的問候。
用人單位不急着招人，酒店管理、旅遊管理學生們的心態卻是急迫的。
一名努力找工作半年的旅遊管理專業畢業生B同學和我說起她的求職經歷，感覺要哭出來了，「去年12月開始實習後，就買了招聘App的會員，每個月幾十元，傳說中的VIP權益都加持了，但還是沒找到工作。」
B同學說，她在校招末尾被解約了，現在溝通了500+旅遊相關的職位，只投遞出可憐的8份簡歷——在BOSS直聘上，如果招聘方不回復，求職者無法投遞簡歷。
相應的，在獵聘上，數百份投遞出去的簡歷，也沒能換回來幾個面試機會。
「說好的旅遊行業興旺去哪裏了？平台上的BOSS們又去哪裏了？」B同學百思不得其解。
02
2024年毫無疑問同樣是應屆生就業壓力極大的一年。
作為史上最難畢業季，今年高校應屆畢業生有1179萬人，比去年多了21萬，再創歷史新高。
當開始接觸到真實社會時，一些酒店管理、旅遊管理專業大學生們才知道，自己曾經厭倦的學校生活多麼像是一場美夢。
從需求端來看，由於今年酒旅行業報復性反彈需求減弱，同時南方受大雨等極端天氣影響，不少旅行社、酒店不僅沒賺到錢，還賠錢，招人自然也就不積極。
從供給端來看，據多家高考志願填報機構統計，每年畢業的酒店管理、旅遊管理專業學生高達50萬，找工作的人越來越多了，可老闆越來越少了。
事實上，這屆應屆畢業生很可能在找到工作之前，就得以窺見「未來工作」的真相。
他們在找工作的過程中所做的事，大部分像大衛格雷伯所說，無意義且有害。更糟的是沒有薪水或只有微薄的補貼可領。
比如，對於酒店管理專業，因為「打暈不報新聞學」而屢上熱搜的網紅教育博主張雪峰去年年底曾經講過如下兩個經歷：
第一次，是他的合伙人在W酒店辦婚禮，辦完婚禮之後，一堆服務員跑出來和他合影。
張雪峰一愣，「你們平時也看我們視頻嗎？」服務員答，「張老師，我們是大學生。」
「那你們在這幹嘛呢？」
「我們正在實習啊。」
「你們學什麼專業？」
「我們是酒店管理。」
第二次，是張雪峰去園區的銀行辦事，也不知道前天晚上吃了什麼科技與狠活，就趕緊找廁所，大街上找不到公共衛生間。
他一拍腦袋，去五星級酒店。
張雪峰尋思一樓肯定有衛生間，他問酒店門童，咱們這個酒店一樓有洗手間嗎？門童驚呼，張老師你和我合個影吧。
張雪峰說先不要合影，你告訴我廁所在哪，我再出來跟你合影。
解決完個人問題，張雪峰和酒店門童聊了起來，你怎麼認識我？門童嘆了口氣，張老師，我考研啊。
「你考研不在這複習，你上這來鬧呢？」
「老師，我實習啊！」
「你學什麼專業的？」
「酒店管理！」
求職是一個雙向選擇的過程，但在和我聊天的酒旅應屆生描述中，他們並不覺得自己有選擇權，甚至常常在實習期間就被用人方輕視、被打壓，提前嘗到了社會的酸甜苦辣。
B同學回憶自己經歷過的校招，總結為：「就是一個不斷自我貶低的過程。」
而真正的痛苦在校招被剩下，走向社會後，狼多肉少，爭搶不斷，每一個似乎能看得上的「對口專業」的簡歷投遞卻往往如石沉大海，酒旅市場給這屆學生們的回應無疑是冰冷殘酷的。
03
即使是「熟手」，酒旅專業學生們畢業後的薪資想像空間也有限。
A小姐談到現在正在招聘的「旅行社計調」這個職位時和我提到，通常4000元底薪在長沙已經高於行業標準，而我們對於成熟的「老手」底薪可以開到5000元，算上人頭提成或者按照操作的訂單毛利提成，薪資往往會更高。
但這樣的薪資水平對一些酒旅專業的年輕人接受起來頗為困難，B同學用「畢業返貧」來形容自己被社會毒打教育後的心態轉變，「從零花3000元到月薪3000元的工作只要要我也能幹，現在才知道爸媽賺錢有多不容易。」
曾經，「雙休、實習津貼、免費住宿、三餐甚至交通」讓一些酒店管理專業學生聊以自慰，只是當面臨就業時，這些大學生們卻傻了眼：招聘軟件上的招聘信息是十分冷酷的，除了一線城市，大多數城市的大部分崗位為應屆生開出的薪資也就是3000~4000元的區間。
這意味着兢兢業業上一個月的班，不遲到不早退，也不過只能拿相當於自己此前單純用來吃喝玩樂水平的工資，即使這樣的工作對於酒旅專業的學生也不容易獲得。
六月底到七月初，兩份關於應屆生的調查報告發表，其中提到了兩個概念；「就業緩衝期」和「慢就業」。
《2024應屆畢業生調查報告》顯示，超六成應屆生們可以接受「就業緩衝期」，6.3%的人可接受長時間緩衝就業。
《2024大學生就業力調研報告》則提到，應屆生選擇「慢就業」的比例從去年的15.9%上升到18.9%。
像B同學這樣在校招末尾被解約的人，或許就是這些報告裏的18.9%，只是她們並沒有主動選擇「慢就業」，她們只能如此。
公開資料顯示，近年來，酒店管理專業畢業生專業滿意度3.6分，對口就業率僅有45%。
在經歷了近半年的求職失敗後，一些酒旅專業的同學選擇回到熟悉的道路：考試、升學。除此之外，他們不知道自己還能往哪裏走。
這似乎不難理解，在一個高度市場化的勞動市場，那些酒旅專業的應屆生在本行業找不到工作，自然會用升學來逃避現實，抑或流向性價比更高的行業。
硬幣的另一面，旅行社、酒店還在謹小慎微地放出有限職位，無論如何，招聘App里永遠也不缺找工作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