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南臨滄佤族的聚集地,當你看到一群佤族人拿着工具在田野山林尋覓着什麼時,他們很可能是在捕捉製作一道佤族經典菜餚的食材——老鼠。
佤族把倉鼠、田鼠、松鼠和竹鼠,統稱為老鼠,用它們煮出的稀飯叫老鼠爛飯。
老鼠爛飯,稱得上是真正的黯然銷魂飯。
和佤族另一道廣為人知的美味雞肉爛飯不同,老鼠爛飯走的是冷門路線,它只為特別勇敢的外地客人呈現。
佤族人基本上不怎麼宣傳老鼠爛飯,你在昆明的佤族館子裏找不到它的名字,甚至到了滄源和西盟,也有人會告訴你這道菜早就失傳了。
但是當你把腳步邁進更為隱蔽的寨子裏,視野將被迅速打開。
老鼠爛飯就像是食物的活化石,可以躍上你的舌尖,輕撫你的味蕾,酥麻你的神經,讓你瞬間夢回古老的阿瓦山。
製作老鼠爛飯的食材來自阿瓦山的山林野地,有着原始的質感,生猛的後勁,當你擓一勺老鼠爛飯遞進嘴巴里時,足以證明你的勇氣。要是放在一百年前,可以直接加入部落。
老鼠爛飯光從名字上,就讓大多數人聞風喪膽,有一股直言不諱的美感。
如果說恐怖電影給人的震懾力是在視覺上,那麼老鼠爛飯則是直擊心靈。
當老鼠爛飯出現在我們的選題視野中時,我就知道暗黑美食的榜單永遠沒有天花板。
一個有幸吃過老鼠爛飯的朋友,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扯下來丟進消毒櫃裏。
老鼠爛飯,能教會每一個食客敬畏自然。
從製作手法上更能感受到它的恐怖指數基本上已經拉滿,被捕獲的老鼠,會先進行烤制。在火焰的熏烤下,老鼠露出猙獰的面目,鼠頭面目全非,有時又像鴨脖。
熏烤過的老鼠身體通透,多了一層煙熏感,此時再把它整隻丟進鍋中,加水開火。
在水火的雙重拉扯下,老鼠迸發出了迷人醇厚的蛋白質香氣。
當然這只是老鼠爛飯前序準備工作的一種,有的寨子不喜歡烤制,他們會把新鮮老鼠直接丟進鍋中燉煮。
老鼠爛飯的煮製方法就像武林中沒有固定套路的功夫技法,全憑烹飪者的感覺,這份隨意透露着獨具匠心。
佤族捕捉老鼠有圍堵法、射法、打夾法和手抓法等幾種方式,其中圍堵法較普遍。
從這些抓捕方法可以看出,要製作一鍋老鼠爛飯並不容易,付出的卡路里和得到的卡路里可能不成正比。
山裏的老鼠得時刻提防人類,被逮到直接快進到上餐桌。
一位佤族首領曾向到訪的人類學家透露老鼠爛飯的製作方法。
(1)鮮活肥嫩無病老鼠數隻(毛色光亮,活蹦亂跳,肥壯),先用火把毛燒光,再將肚雜去掉,洗淨後同大米一道煮食,稱為「老鼠稀飯」。
(2)待老鼠煮熟後,用勺將其從稀飯中舀出,切細後拌上鹽巴、辣子等佐料即可下稀飯吃。
(3)如果一次捕獲的老鼠太多,一時吃不完,就將其掛在火塘上方的炕笆上任火烘乾,作為老鼠乾巴慢慢地食用。
如果你有機會到佤族寨子裏,看到人家裏吊着的乾貨,千萬不要隨便觸碰,那可能是中午招待你的佳肴。
這是屬於雲南佤族人的輕奢食物,它不常見,但是有它現身的餐桌,一定是主角。
一位朋友說品嘗老鼠爛飯最重要的技能是遺忘,忘了你怎麼來到寨子,忘了眼前的食物,在一杯又一杯佤族水酒的催化下,你也將逐漸忘了自己是誰。
「他們與你分享的食物沒有科技和狠活的虛偽,只有一顆赤誠的心。」
酒過三巡,隨着佤族木鼓的叮咚聲響起,他們都站了起來,圍着餐桌跳起舞來。喝完水酒喝自烤酒,吃完老鼠爛飯,阿佤跟你說喜歡他明天再去山上抓。
時間的感知在山上變得綿長,一天仿佛過了三天。你的戒備和緊張,在這時候全都卸下了。
嘴裏咂摸着剛才的老鼠爛飯,老鼠肉和糊狀的米飯已經在胃裏接受胃酸的洗滌,你感到舒適放鬆。
在佤族人的觀念里,老鼠爛飯既是一道菜,又是一道主食,他們沒有輕易給這道菜下定義,就像他們對待生活的態度,沒有什麼是大不了的。
在物資匱乏的時期,你得懂得讓自己生存下來,佤族人的生存信條就是活下去。不管是去取敵對勢力的首級,還是去追求愛情,抑或是抓捕老鼠來烹製一鍋款待族人的美味佳肴,這是他們祖先建立起來的生存體系。
充分利用自然資源,向大自然索取食物是佤族千百年來調節飲食結構,改善伙食的重要手段。
坐車離開寨子的時候,汽車在盤山公路逶迤前行,阿瓦山的寨子炊煙裊裊,偶有木鼓聲環繞林間,老鼠爛飯好不好吃已經不重要了,透過車窗,仿佛聽見了楊臣剛那首熟悉的《老鼠愛大米》在耳邊迴響。
「我愛你,愛着你,就像老鼠愛大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