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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嵩燾:豈有百姓窮困而國家自求富強之理?

郭嵩燾在當時士大夫中算得上一個「異數」,他諸多「先知先覺」的觀點,即使今天的很多人,仍然沒有真正意識到。他不認為列強是為了佔領中國,說「夷人之於中國,要求通商而已」,我們「得其道而順用之,亦足為中國之利」。由於看到了西方政治制度才是根本,早在甲午戰爭二十年前,他就指出了洋務運動的無本之術,必將敗於日本的全面改革。

他是中國第一位駐外公使,在見識了英國議會政治後,發出「三代之治在英吉利」的感慨;他的識見與思想遠超時代,認為洋務運動只是在追逐西方的「末」,而沒有觸及西方的「本」。

從某種程度上說,他才是晚清真正「開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然而,「獨醒者」註定是孤獨與苦悶的。超前的見識被同僚所不解,對於保守派來說,他學習西方的主張是「數典忘祖」,其曾經的幕僚、與其一同前往英國擔任副使的劉錫鴻,大罵他為「漢奸」「賣國賊」,他的好朋友王闓運說他中了「洋毒」,同朝為官的何金壽彈劾他「有二心於英國」……

他記錄英國見聞與思考的《使西紀程》,在眾人的攻擊之下慘遭封禁,甚至其家鄉人都差點燒了他的房子......

在洋務派的眼中,他同樣太過超前。雖然恭親王、李鴻章對他十分欣賞,但他卻說李鴻章辦洋務是「求洋人末務而忘其本」,甚至說林則徐處置洋務也不得要領,之所以不痛斥林則徐,是因為林的人格實在令人欽敬。

先知先覺者總是被時代所不容。他一生鬱鬱寡歡,悲痛於時代的昏沉;他去世後,雖有李鴻章等人為他陳詞,但朝廷仍然不願給他諡號。

然而他對自己卻有堅定且清晰的認知。去世前不久,他在一首小詩中這樣描述自己:「流傳百代千齡後,定識人間有此人」

他就是1876年出使英法,擔任首位駐兩國公使的晚清名臣——郭嵩燾。

郭嵩燾1818年出生於湖南湘陰,1847年與李鴻章同年考中進士。1856年初,他奉曾國藩之命去浙江籌餉,順道去了趟上海,第一次與洋人打了交道。此行令他大開眼界——

傳說中的「紅毛」「鬼佬」,居然長得很漂亮,居然很講禮貌,修的房子居然窗明几淨,葡萄酒居然也不難喝,停泊在黃浦江上的船艦,尤其超乎想像,那完全是一種新文明的產物。

1875年,英國駐華使館翻譯馬嘉理在雲南被中國人打死,引發一場不小的外交風波,史稱「馬嘉理事件」。為了向英國賠罪,郭嵩燾被派遣至英國,成了清廷第一個正式的駐外公使。

在英國的兩年裏,他像海綿一樣吸納西方文明,尋找這種文明的動力,並由此自我反思,感嘆國家遲暮,將自己的思考記錄在日記中。

郭嵩燾在當時士大夫中算得上一個「異數」,他諸多「先知先覺」的觀點,即使今天的很多人,仍然沒有真正意識到。他不認為列強是為了佔領中國,說「夷人之於中國,要求通商而已」,我們「得其道而順用之,亦足為中國之利」。

郭嵩燾主張學習西洋之法,並且看到了西方社會是商業社會的本質,指出「西洋之富,專在民,不在國家也」,「豈有百姓窮困而國家自求富強之理?」

更難得的是,他的眼光早已超越堅船利炮,他說,「商賈、造船、制器」只是西方的「末」,而「朝廷政教」才是西方立國之本。

由於看到了西方政治制度才是根本,早在甲午戰爭二十年前,他就指出了洋務運動的無本之術,必將敗於日本的全面改革。

面對時代的昏沉,他很悲觀。晚清早期維新思想家王韜曾說,中國不到百年,便可以用西洋之法走向富強。而郭嵩燾卻認為,中國需要差不多三百年,才可能走出秦漢以來累積的弊病。

他說,如果只看武器、機器,我們努力三五十年就能趕上世界,但百年樹人,再百年樹人心風俗,中國社會的全方位改變,沒有三百年的努力,根本不可能。

但是,歷史不只有前進,經常還會曲折倒退,悲觀來看,三百年也是未必。

以上對郭嵩燾一生及其思想的簡短回顧,均來自中南大學孟澤教授的《獨醒之累:郭嵩燾與晚清大變局》一書。台灣歷史學者王榮祖稱郭嵩燾「眾醉而斯人獨醒」,孟澤以「獨醒之累」為書名,既道出了郭嵩燾的超前,又道出了他的悲劇。

然而,個人的悲劇,又何嘗不是時代與國家的悲劇?直至今日,又有多少人的見識超過了郭嵩燾?

《獨醒之累:郭嵩燾與晚清大變局》既是一部郭嵩燾的個人傳記,也是一部完整的晚清變革史與思想變革史。如今,我們仍處在現代化轉型的艱難道路上,溯源歷史,找到變革之初最警醒的思想,對於今天仍有裨益。

責任編輯: 李安達  來源: 聞道不分朝夕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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