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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縣級幹部回鄉見聞:農村盛行「有用崇拜」

註:本文作者漆宇晴,現任江西省萍鄉市上栗縣委常委、統戰部部長。2016年1月,時任萍鄉市政協辦公室副主任的漆宇晴在《雨花》《中國鐵路文藝》等老牌文學刊物發表了系列散文《回鄉筆記》,描述了作者過年回鄉看到的賭博和鄉親風物變遷。

當年過年期間,這一散文作品被微信公眾號修改標題為《一位80後幹部的回鄉隨筆》進行傳播,引起網絡熱議。由於原文太長,這裏只節選其中的《有用崇拜》部分,原文如下:

你厭煩了自己工作的圈子。

在這個小小的圈子裏面,你看到人們的眼睛裏只有個人利益,只有為個人利益而努力結交的朋友、努力改善的關係、努力形成的格局、努力維持的友誼。

而實際上,卻沒有任何前因後果,沒有任何順從自然的感情與關係。你想要逃離。

但是,你很快發現,即使到了鄉村,事情也並沒有朝你想像的方向去發展。

無論是在城市還是鄉村,無論是在你工作的環境還是你逃離後抵達的環境,人,終究都已經淪落為了「勢」的一個零部件。

這些年來,久不見面的同學或兒時玩伴見面了,問起來當年的同學同伴,講得最多的,總是那些有用的,開了大公司的,在實權單位任職的,講到這些人的時候,大家的語氣都帶有一種不自覺的崇拜。

這種感覺,有一個詞語似乎特別貼切:有用崇拜——誰有用就敬着誰,誰管着自己就向着誰。

這樣的有用崇拜在村莊裏顯得更加突出。

鄉村的村民們,不管如何罵貪官罵政府,但最看得起的,還是那些有錢的搞工程做生意的人,還是那些有實際權力尤其是管着資金和工程的大小幹部;卻看不起那些有文化沒資本的人,看不起那些儘管職務級別高但沒什麼實際權力的人。

例如,一個省里的教育廳副廳長之類就完全比不過一個能給自己打架時內心助威的派出所副所長——除非自己家裏有小孩子正好要讀書又少了分數或夠不上其他條件。

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的村莊我的村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現實,他們更相信更敬重對自己有用的人。

而一個人「有用」與否的口碑在一個村子裏,並不由全體村民決定,主要由那些做工程者、有一定位置和話語權的村幹部們、有頭有臉的鄉紳們掌握。

如果一個從村子裏走出去的人能夠給他們工程、給他們現實利益、為他們辦成根據規定辦不成的事情,就是有用的。如果不能,就不是有用的人。這與職務高低無關,只與現實權力大小有關。

某個曾進入教科書的人物,我最近去他的村里走動時,發現村里對他的評價並不高,甚至連他死後都沒能成功埋入村裏的家族墳山。

因為大家認為他當大官時沒有給村里尤其是給家族帶來多少實惠,沒有幫助解決多少人的工作,沒有幫助落實多少資金,沒有幫助解決多少子弟在參軍、判刑方面的實際問題。

在村民們的眼裏,所有官員都是貪腐的。區別只在於這個貪腐的官員是否幫助村里幫助親友辦了一些實事解決了一些實際問題帶來了一些實在利益。是,或者否,就是這麼簡單。

當然了,幫助別人辦好過99件事情,但是有一件沒辦好,村里走出去的這個幹部(或者是創業成功者)也是要受到嚴厲譴責的。他們的字典裏面,權力和關係是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的。

如果一個在外面混得好當了官辦了廠的人沒有給自己辦成某件事情,並不會有什麼客觀原因,而肯定是這個人不夠用心,出的力不夠。

鄉村的哲學很簡單:他對我是不夠感情的,想起來小時候、三十年前,我還曾經送過一個青皮橘子給他吃呢,現在卻連幫我寫張條子讓我侄孫子進城裏最好的小學都不給辦。

當然這種評價很有可能分為兩半,得到過恩惠利益者堅定認為這是個念情的好人、沒能得到利益者堅定認為這是個無義的壞人。

鄉村里總是這麼實際。所以鄉村里對同一個在外謀生活的人,幾乎都有幾種截然不同的對立看法。

只有因為小偷小摸從市里某局副科長位子上被調整為管食堂的同村人劉國慶,在村子裏幾乎一邊倒地被認為是個人物受到追捧。

因為他可以決定採購他們局裏食堂的菜蔬。村子裏那些便宜的、即將腐爛的菜蔬就這樣通過這種途徑進入了市里局領導們的肚子裏,想到這些,村民們和劉國慶就覺得非常開心。

責任編輯: 李華  來源:漆宇晴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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