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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萊為證:自由主義絕非保守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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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經濟學雙語閱讀課程最近在讀哈耶克的名篇「為什麼我不是一個保守主義者?」這讓我想起好幾年前,當時一些「中國保守主義者」天天宣揚保守主義就是保守自由,保守主義就是自由主義;哪怕哈耶克強調他不是保守主義者,那也不能作數,因為保守主義就是自由主義,所以哈耶克無論如何都是保守主義者;只有一種保守主義,就是英美的保守主義,中國也不例外,等等。各種謬論,層出不窮。

當時我也曾寫文章參加辯論,但畢竟是紙上談兵。那些「中國保守主義者」不管自己的理論多麼漏洞百出,只管閉着眼睛反覆念經就好。不過,現在有阿根廷的奧派總統米萊橫空出世,讓我們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將這二者之間的區別表達得淋漓盡致,再不會有什麼誤解。

當今世界左傾是大趨勢,只是偶爾有人打破慣例,而這些人往往是出現在保守勢力仍然較為強大的英美,比如川普,他是保守派的代表,MAGA也是典型的保守主義的口號。而在目前的政治局勢下,英美的保守派政黨確實也納入了相當多的自由主義者,或者說,自由主義者幾乎別無選擇,只能投保守派政黨的票。因此,就有人趁機渾說摸魚,號稱保守主義就是自由主義。

然而,米萊顯然是自由主義者,卻顯然不是保守主義者,更不是英美意義上的保守主義者。

哈耶克對保守主義的定義是「保守主義本身是一種反對劇烈變革合理的(很可能是必要的)、而且當然是普遍存在的態度。」保守主義者主要做的就是延緩變化的速度,而不是改變發展的方向,「保守主義通過減緩不可取的發展來抵抗目前的趨勢,由此就可以算是成功。」

與此相反,自由主義者對要實現的目標有着清晰的認識,他關注的首先是到哪裏去,而不是走多快或走多遠,因此,自由主義者不反對進化和改變。「自由主義從來都不是一種向後看的學說。從來沒有任何時候,自由主義的理想完全得到了實現,也從來沒有任何時候,自由主義不期待制度的進一步完善。」因為哈耶克倡導自發秩序,自發力量,很多人就對哈耶克留下了刻板的印象,認為哈耶克反對劇烈的變革。但哈耶克本人明確指出:「在自發的改變被政府控制所扼制的地方,它要求大幅度地改變政策。」「事實上,對自由主義者而言,世界上大多數地方最緊迫的需求是徹底掃清自由生長的障礙。」也就是說,在掃除自由的障礙方面,哈耶克要求的是徹底的、劇烈的改變。

米萊的身上非常清楚地體現了哈耶克的以上論述。自踏入政壇第一天起,他的綱領就是要大幅度地改變現狀,這不僅僅是一場改革,甚至可以說是一場革命。

比如說,米萊要大量削減公共支出、廢除中央銀行、實行美元化,私有化國家資產和服務,如鐵路、公路、機場、地鐵等公共設施,以及虧損的國有企業。同時他也反對稅收,認為稅收類似於盜竊;要求取消經濟活動的各種管制和壁壘,實行自由貿易。

米萊上任之後,已經着手開始他的計劃。尤為引人矚目的是,他在上任第一天,就將政府部門從18個減少到9個,實現了他的一項競選承諾。這一削減是更廣泛的削減公共支出戰略的一部分。

12月20日,米萊又簽署了一項緊急法令,法令內容包括國有企業私有化、出口自由化、擺脫價格控制、放鬆對採礦業和其他行業的管制,以及其他一些措施。當天,米萊通過廣播和電視等平台發表公開講話,詳細介紹了其簽署法令中的多項措施。他表示,「這只是重建國家的第一步」。「(改革的)目標是走上重建我們國家的道路,讓其恢復自由,並開始消除阻礙經濟發展的大量障礙。」

此外,12月12日,阿根廷經濟部長卡普托宣佈,新政府將官方匯率下調至1美元兌800比索,貶值54%。新政府還將推進包括每月使比索對美元貶值2%在內的新政策,改善阿根廷財政和經濟狀況。這是米萊「經濟休克療法」第一波措施中的一部分。

阿根廷正在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米萊大刀闊斧,讓人眼花繚亂。但對自由主義者而言,這些措施都是在情理之中,並非什麼過分之舉。米萊實施的計劃,正是哈耶克所認為的自由主義者當前最緊迫的任務:「徹底掃清自由生長的障礙」。

如果米萊是保守主義者,那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維持現狀,或者僅僅做些微調。阿根廷另一大政治派別「祖國聯盟」就是這樣的保守主義政黨。如果說現代的阿根廷有什麼傳統,主要就是庇隆主義的傳統。祖國聯盟就是以前執政黨正義黨為核心的,由庇隆主義政黨組成的中左翼政治和選舉聯盟。庇隆主義實行中央集權,有強烈的民族主義傾向,其經濟政策則混合了社團主義和社會福利措施。庇隆主義為經濟自由設定的種種障礙,讓阿根廷從發達國家淪落為深陷長期危機的失敗國家,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米萊的身份是體制外的反對者,他完全站在傳統的對立面,以徹底改變現狀作為其競選的賣點,從而得到「苦秦久矣」的阿根廷選民的支持,不但勝過了「祖國聯盟」,也勝過了持折中態度的「變革聯盟」。可見,米萊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他強力反對的保守派。

至於米萊與英美保守主義者的關係,就更是風馬牛不相及了。

首先,米萊絕非是從英美保守派那裏得到的思想資源。眾所周知,米萊是一位經濟學家,他在阿根廷國內接受了經濟學教育,但他深受奧派經濟學的影向,特別是受到哈耶克,羅斯巴德,米塞斯等奧派代表人物的影向,也受到米爾頓·弗里德曼等自由市場經濟學家的影向。這些人都是自由主義的代表人物。當然,英美的現代保守主義者也從他們的著作中獲益,但絕不能說只要你讀了他們的書,認為人家寫得好,就可以把人家強行拉入你的保守主義圈子,特別是在他們本人都極力否認的情況下(哈耶克,羅斯巴德,米塞斯等都從不同角度否認了自己是保守主義者)。

其次,米萊實施的改革根本就不是要恢復英美歷史傳統,重建英美歷史上的制度。阿根廷與英美之間在語言、文化、歷史、制度、經濟發展過程和水平等方方面面,都存在巨大的差異,認為米萊是在阿根廷保守英美的傳統,就與關公戰秦瓊一樣可笑。(但有人就是認為,在與英美差異更大的中國,奉行保守主義就是要保守英美的傳統。)

如哈耶克所說,自由主義從來不是一種向後看的學說。米萊的改革是立足於現實,面向未來,絕不是緬懷過去。正因為如此,他的改革充滿了爭議,但支持自由主義者大膽變革的是他們的「勇氣和信心」,他們相信「自發調整力量」,從而「可以無所畏懼地接受變化」。哈耶克強調「自由主義態度的一部分就是假設,特別是假設在經濟領域,市場的自我調節力量將以某種方式帶來新情況所要求的調整,雖然沒有人能預測這在具體的情況下是如何進行的。」而膽小怕事的保守主義者天生就懼怕變化,除非變化是在某個更高權威的控制和監管之下,就保守主義者看來,秩序是權威持續關照的結果。熱衷權威與追求自由存在內在的緊張,即使英美的保守主義也不例外。

當然,米萊意外當選,讓許多左派媒體氣得跳腳,口不擇言地將他稱之為「極端保守主義者」。這只是因為對這些Fake News而言,「保守主義」本身就是一個類似「反動派」的可恨標籤,「極端保守主義者」則只比赤裸裸的咒罵為「納粹」稍委婉幾分罷了。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風靈之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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