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正經支教,玩兩天演兩天還能拿個證書,那當然是太香了。
近日,B站博主周歲時發佈的一條質疑短期支教成為生意的視頻,獲160萬播放量,引發網友熱議,與之相關的「旅遊支教」活動也因此進入公眾視野。
隨後有媒體探訪這種「旅遊支教」,發現其實本質就是旅遊,中間夾着零碎的上幾堂課,給整個旅程升華一下,上一下價值。
但明明旅遊就好,為什麼要硬要和「支教」扯上關係?一個相當重要的原因,就是教育內卷開發了一個新玩法,給少爺小姐們鍍金用的。
01
根據媒體的報道,這些旅行團行程大多為1周左右,報名費千元至萬元不等,地點既有國外度假熱門區域,如泰國、峇里島等,也有國內落後山區,形式大多以公益助學、保護動物、環境等志願服務展開。
這種「旅遊支教」很受歡迎,主要是因為「學員在項目結束之後能收穫官方3張證書以及公益時長40小時,可以用於提升孩子背景,對參與國內大學的『強基計劃』、國外大學申請都有幫助」。
這是一個支教機構客服人員的介紹。他還說,目前的寒假項目一個團有30多人,基本都是高中生。至此人們也就明白了,很多人無非是旅遊一趟,花點錢買兩張證書,可以給簡歷鍍個金,用來申請學校用。
圍繞「旅遊支教」的疑問也因此迎刃而解,不僅支教是幌子,旅遊也是幌子,這不過是升學時的一個捷徑。
對於各種教育的內卷玩法,大家早都見怪不怪了,但這個讓人尤其反感。主要是「支教」這兩個字,自帶一種道德感和使命感,畢竟人們對支教是抱有某種潔癖的。
圖/視頻截圖
圖/視頻截圖
現如今,支教卻變成了一門生意,機構賺錢、學生鍍金,只有那些偏遠地區的孩子像是道具一樣,在這個產業鏈條上被懵懂無知地擺弄,茫然地「接待」一茬又一茬來自城裏的小哥哥小姐姐。
圖/網絡
當然,並不是所有「旅遊支教」都這般動機不純。據媒體報道,還是有不少機構提供正經的支教活動,一些城裏和當地的孩子在當中都留下了美好的回憶。如果是這樣,邊支教邊旅遊,支教者能把支教工作認真完成,山區孩子也拓寬了視野、收穫新的信息,倒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但也正如有業內人士指出的那樣,正規、長期、免費的支教,招人卻成了一個難題:地點上,支教地往往離支教者生活區域遠;時間上,又會與支教者正常生活學習安排相衝突。因此,「願意打破常規生活去邊遠或貧困地區長期支教的人數微乎其微」。
是啊,相比正經支教,玩兩天演兩天還能拿個證書,那當然是太香了。
02
不僅是「旅遊支教」,包括助農、志願服務云云,如今都快被玩壞了。
比如此前有媒體報道,中小學生的志願服務時長竟能花錢買,有的甚至只需要購買「助農包」「公益包」,足不出戶,居然也能獲得服務時長。
之所以催生出這麼個產業,是因為現在不少地方都把志願服務列為學生一項重要的評價標準,直接和評獎評優、升學掛鈎。
與「旅遊支教」類似的,正經的志願服務太「麻煩」了,於是捷徑也被智慧的機構「踩」出來了,花點錢就能解決。
當然,如果把視野再打開一點,會發現各種招數可謂層出不窮,教育內卷早就被玩出了種種花樣。
2020年有媒體報道,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研究所原黨委書記王松奇長期在其擔任主編的《銀行家》雜誌開設「父子集」專欄,刊發自己的書法和兒子王青石的文章,至今已有數十篇。
據這位父親介紹:他兒子只有10歲,還在讀小學五年級,在給《銀行家》寫稿子之前,他已經寫了150多篇作品,其中已有11篇在《中國少年報》、《中國少年兒童》雜誌和《中國少年英語報》上發表。
王松奇在《銀行家》雜誌中的回應(圖/網絡)
同年,天津大學一學生用123頁的pdf文檔實名舉報教授學術不端,其中一條重要的指控是「利用學生研究成果為自己和女兒署名」,給女兒署名的目的何在,相信懂的都懂。
此外,各種幫孩子做實驗、發論文、買各種獎項之類,也都不時地見諸媒體。
在新聞里一搜,可謂遍地有「神童」。
在這個大背景下,出現「旅遊支教」云云,也絲毫不奇怪,而且這可能還是更適合普通人的一條捷徑了。畢竟,價格也算可以承受,資源的壟斷性也沒那麼強,花點錢就可以了,這終究比找幾個研究生代寫論文還是容易些。
03
其實,類似事件逐漸地催生出了一種社會心理——高考崇拜,或者更誇張地說,說「高考原教旨主義」。
這種心理,就是迷信高考那種做題才是最公平的,此外的一切都讓人懷疑。體育、才藝、綜合素質云云,都有作假的空間。「還是高考最公平」——在輿論場上,類似的聲音很普遍。
同時興起的,則是對信奉這種綜合素質的國外教育體系,表達一種「鄙視」。像是海歸,其實早都被有意無意地打上了「水」的標籤,什麼「水碩」「水博」,在輿論里可謂不絕於耳。至於花百萬留學找不到工作、海歸姑娘擺攤、海歸送快遞之類的內容,也都成了社會新聞里的一個熱門門類。
正像前幾天突然又火了一把的童年偶像「哈佛女孩」劉亦婷,她成為「普通中產」卻受盡了嘲笑,似乎再一次驗證了所謂「素質教育」的荒蕪。
有趣的是,現在的學術偶像是誰呢?「韋神」韋東奕,那個做題氣質更顯著的年輕人。在輿論塑造的形象里,他智商超高卻又樸素至極,也不屑於去提高情商,並且中外通吃,關於他的一個謠言就是「美國高校不惜打破百年校規,想挖走韋東奕」。
「韋神」很明顯就是一個「高考模板」的想像,專注、單純、不需要過多的「綜合能力」——雖然他並沒有參加過高考。
韋東奕(圖/視頻截圖)
當然,這種社會心理也是存在某種偏差的,很多認知未免武斷了。但又不得不說,人們的高考崇拜也情有可原。
所謂「旅遊支教」,所謂「花錢買志願服務」,這種事情多了,也就把那些各種偏向綜合能力的教育評價指標給玩壞了。由此,人們失去了基本的信任,心態轉而保守,重新將最原始也看似最公正的分數,抬到了無以復加的高度。
不過,這可能也是一種損失。
相比於前些年社會熱衷討論的教育改革,希望豐富教育評價體系,在今天的輿論里可能不太討巧了。
很多人更傾向於「傳統」,分數是最好的、最公平的,別再變了。人們對教育可能性的想像,正在逐漸喪失。
這確實是一種困境:人們都知道一個東西不夠好,但在公平到來之前,很多改變卻帶來了更不好的東西,以至於那個不夠好的,也成了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