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的快樂,都是東北給的。
一開始,是社交媒體上有人在線求助,南方人第一次去東北,有沒有本地人給點意見。
以往都是東北人跑三亞貓冬,如今南方人卻開始勇闖哈爾濱,古道熱腸的東北老鐵立馬來了精神,從充絨量多少的羽絨服,到哪個小區樓下的鍋包肉好吃,事無巨細,就差把心窩子掏出來給你暖手。
漸漸地,事情開始不對勁起來。
普京來了都得啃的凍梨,開始擺盤了。
中央大街的地下通道,連夜鋪上地毯了。
東北五大仙之一的白狐,竟然開始迎客了。
威名在外的東北虎,怎麼也成哈基米賣萌了。
來自大興安嶺的馴鹿、齊齊哈爾外派的丹頂鶴、還有不知道哪裏來的企鵝連夜出戰了。
就連本地人都沒見過的鄂倫春族,竟然也出現在哈爾濱大街上了。
無數東北人在一連串「哈?」之後,只能無奈感慨,「爾濱,你讓我感到陌生」。
結果,更大的震驚還在後面。
事情的起因,是11位來自廣西的小朋友在東北遊學,得到了很多當地人的寵愛,廣西老表為了感謝東北對自家「小砂糖橘」的照顧,送出了200噸的地方特產砂糖橘和沃柑。
黑龍江撫遠也來了一波雙向奔赴,回贈了10萬箱本地特產——蔓越莓。
什麼?黑龍江特產蔓越莓?
這下東北人民直接破大防了。
「冬天的水果不就是蘋果、凍梨和黃桃罐頭嗎?」
「丹東草莓也就罷了,咱家啥時候有的蔓越莓,我怎么妹聽說過啊?」
「我從小到大吃的蔓越莓,可都是麵包里的蔓越莓干啊!」
「媽媽,咱家到底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噢,吉林特產是藍莓。
在經歷了「陌生的爾濱」、「特產蔓越莓」、「藍莓之鄉」的三重打擊之後,東北人民已經開始「發癲了」——
不是我媽不愛我,藍莓、蔓越莓那玩應兒,我打小就不愛吃。
行行行,人生在世,全靠嘴硬(不是正當大家看熱鬧不嫌事大時,命運的鐵錘突然就砸到了自己頭上。)
同時去遊學的小朋友,還有雲南「小野生菌」、貴州「小折耳根」,以及四川「小熊貓」。
雲南送出了兩萬盒鮮花餅和松茸餅乾作為回禮,還有普洱茶、牛肝菌在路上,貴州小朋友則是直接帶着折耳根和洋芋就來了。
輪到四川這邊,四川文旅向大伙兒徵求意見,咱也送點啥表示表示。
大家紛紛獻計獻策,正經的有郫縣豆瓣、中江掛麵、江油中垻的豆油,不正經的有一人一副麻將、五糧液、瀘州老窖,甚至還有人建議,送峨眉山的猴子吧,現逮現送。
結果一天之後,四川文旅給出了最終答案——送魚子醬。
等等,四川特產魚子醬,本四川人怎麼不曉得?
有人對此深表懷疑,本着質疑精神去搜了一下,發現四川的魚子醬產量,全國第二。
全國第一是誰呢?浙江衢州。
此刻吃瓜的浙江網友:什麼?你再說一遍?
這場兩個城市的雙向奔赴,很快變成了一個全國性的「農業大摸底」。
內陸城市四川,除了雅安魚子醬,還有巴中燕窩、達州大閘蟹、攀枝花黑松露、都江堰三文魚,咱就是說,是因為麻辣火鍋吃多了得這麼進補是吧。
這一邊,重慶人本以為輕舟已過萬重山,直到評論區裏有人表示,北碚區有澳洲淡水龍蝦。
此時,一位澳大利亞的重慶留子表示:你猜我為什麼要來澳洲?
那一邊,吃了幾十年洋芋的甘肅人,才知道自家鹽鹼地里南美白對蝦的年產量已經達到了3-4萬斤,被人揶揄為:
甘肅人嘴真嚴吶,自家大蝦什麼味兒,從來不往外說。
一直以為自家特產老陳醋的山西人這時也笑不出來了,哈?
山西也有大閘蟹?
地處黃河岸邊的運城臨猗縣薛公村,「南蟹北養」已成為特色產業;晉城沁水縣,有全省唯一的三文魚養殖場,同時也是華北地區最大的冷水魚養殖基地。
當內陸同學還在為自己家特產「海鮮」震驚時,中南部的朋友也坐不住了。
安徽文旅「招了」:是的,咱家真的有鵝肝。六安霍邱縣每年生產鵝肥肝4500噸,鵝肉等副產品22500噸以上,年產值15億元。
結果被人一秒「拆台」:胡說,你明明還有全椒碧根果、宿州伏特加、亳州威士忌。
貴州銅仁也坐不住了,「我不允許有人不知道,中國抹茶之都就是銅仁。」
直到此刻,一直被喊去幫忙摘茶葉的貴州同學才知道,貴州擁有全國第一的茶園面積,本以為就是普通的茶葉,沒想到是自己愛吃的抹茶。
有人千里迢迢,從西藏帶回上海的藏紅花,最後發現產地是上海崇明。
有人長途跋涉,從青藏高原背回的冬蟲夏草,原來湖北就有生態繁育基地。
有人專門買的 進口夏威夷果 ,一看地址是老家廣西容縣。
合着家鄉特產,是特地瞞着我生產的意思嗎?
特產,本來是因地制宜的產物,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的地域文化。
但「農業大摸底」中出現的本地人也不知道的本地特產,都是過去幾年,很多城市被「逼」出來的「特長」,而這一切的根源,都是為了地方經濟。
一線城市,自然吸引人流;沿海城市,天生適合貿易;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種植、養殖都可以因地制宜。
但中國那麼大,還有很多個小鎮、鄉村,並沒有那麼優越的先天條件,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逼自己一把,在不斷挑戰與嘗試中,找到適合自己的生存之道。
我們寫過很多中國的工業小鎮,像河南的鑽石小鎮柘城、假髮小鎮許昌,江蘇的情趣內衣小鎮灌雲縣,山東的漢服和棺材小鎮曹縣……都是從代工賺點辛苦錢,一路成為名聲在外的工業小城。
還有在沙漠裏養螃蟹,鹽鹼地里種莊稼的甘肅、新疆等地方,也是土裏刨食不易,才「出此上策」。
甚至去年熱情的淄博,今年寵溺的哈爾濱,也是當地人因為來之不易的流量,才顯露出的「縱容」——一定得招待好了,讓大家都來我們這裏,才能帶動地方經濟。
有條件上,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這是從貧瘠中走來的人們一以貫之的信念。
管什麼山高水長,怕什麼荊棘路遠,只要步履不停,總有抵達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