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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年倒閉6萬家,中國 KTV興衰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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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去 KTV了,上大學之後出去玩主要是蹦迪,也會去玩桌遊、密室逃脫。」

今年剛從上海某高校畢業的小許在被問及「最近一次去 KTV是什麼時候」時這樣回答,他說,初高中的時候,逢寒暑假甚至是周末,一幫朋友們經常一起聚會唱 K,那時候零花錢不多,湊起來買飲料零食,但也能玩的很開心。

上大學之後,從小地方到了大城市,夜店蹦迪成了更適合自己的娛樂方式。

倒不是說不喜歡唱歌了,而是桌遊、密室這些也很有意思,加上身邊的朋友總有不愛唱歌的,去 KTV的次數也就越來越少。

就算是今年春節在家裏,我在微信提議群里提議去 KTV唱歌,朋友們也都不怎麼熱衷了,最後大家選擇了密室逃脫。

「更重要的可能是,KTV從我第一次去它就是那個樣子,一群人只有唱歌,一直都沒變過。如果說同樣有小吃、啤酒、聚會,那可以去的地方實在太多了,為啥非得是 KTV呢?」

不知你是否注意到,無論是00後還是90後,亦或是更年長的80後、70後,曾是年輕人聚會娛樂場景心頭好的 KTV似乎已經成為了過去時。

去年年初,工體北路的著名 KTV——也是王思聰曾一夜壕擲200多萬而登上熱搜的——K歌之王以《總經理致全體員工的一封信》宣告倒閉而再度登上熱搜。

與此同時,相關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3月,我國現存的 KTV企業為6.4萬家,相較於2014年巔峰時期的12萬家已經腰斬。

不僅僅是年輕人不再青睞 KTV了,KTV行業自身也已近黃昏,變化是從什麼時候發生的?

從卡拉 OK到量販式 KTV,點亮亞洲人的夜生活

首先讓我們把時鐘撥回到50年前,1971年,當時的日本正深受西方嬉皮士文化的影向,年輕人迷戀音樂,到酒吧等場所聽歌手演唱是他們的主要消遣方式。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日本樂手井上大佑在為朋友的錄音機灌制伴奏樂曲時,產生了一個天才想法:做一台可以播放伴奏的機器,這樣所有人都能跟着一起唱歌了。

在機械師的幫助下,史上第一台「卡拉 OK」(即「無人樂隊」)機誕生了,以此為糢板,井上大佑用租賃卡拉 OK機的盈利,又開發出第二、第三代卡拉 OK機……他本人也並未申請發明專利,隨着一些電器大廠家介入大規糢開發,卡拉 OK逐漸走向世界。

據日本卡拉 OK協會統計,卡拉 OK最輝煌的時候,1億多日本國民中有超過6000萬是卡拉 OK消費者,行業年銷售額達160億美元。

也正是因此,井上大佑被《時代周刊》評價為「改變了亞洲人的夜晚」。

到了80年代初,改革開放後的中國面貌一新,老百姓對文化娛樂的需求與日俱增,廣州作為改開窗口之一,廣州東方賓館與日方合作引入成立了大陸第一家卡拉 OK廳,那是一個能容納60人的開放大廳,圓形的小舞台上擺放着點唱設備,主要對外賓開放。

此後這種新鮮的娛樂方式蔓延開來,到了1985年,廣州市在全國率先把非營業性舞廳全部轉為營業性舞廳,卡拉 OK也逐漸在全國興起。

北京市文化局統計,1993年9月北京市共有註冊歌廳282家,到1995年,包括歌廳等在內的新型文化娛樂場所已達1400多家。

在那個年代,卡拉 OK讓國人們第一次意識到了什麼叫做「夜生活」。

1995年1月,來自台灣的錢櫃在大陸的第一家 KTV落戶上海,用了兩年的時間火遍了整座城市,也拉開了量販式 KTV取代卡拉 OK步入歷史舞台中央的大幕。

藉助資本力量的注入,量販式 KTV構建了全新的經營糢式和標準:比如改變了卡拉 OK按歌曲收費的計價糢式,而是按照每小時來計價,沒有小費,明碼標價,在曲庫、印象、服務、包廂等多方面全面升級優化。

再比如,錢櫃率先提供超市自助式購物,不僅有果盤酒水,還有零食、自助餐等等,這些也都成為了量販式 KTV的標配。

彼時也恰逢華語樂壇鼎盛時期,KTV行業迎來黃金時代,發展迅猛,麥樂迪、寶樂迪、K歌之王等眾多品牌湧現。

從豪華大堂到私密包廂再到吃喝玩樂一條龍,帶來的是可以娛樂,可以社交,更有面子談生意的綜合型線下娛樂場所,這完成了對卡拉 OK的降維打擊。

也是從這時起,無論是年輕人失戀消愁,還是生意人商業往來,亦或是中年人同學聚會,甚至是一家人聚餐之後,KTV都成為了一個最佳選項。

能與之一交高下的或許只有如今還「獨步東北」的洗浴中心。

其實唱 K能紅極一時,和東亞文化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與西方人思想行為開放,敢於表達自我的特質相反,受儒家文化薰陶多年的東亞人民性格習慣內斂,大部分人都不善於在人前長篇大論,反而是拿起話筒之後,更敢於把不敢說的話,通過唱歌的方式唱出來。

KTV行業近黃昏:天要亡,非戰之罪

90後的 K歌歷史就是從量販式 KTV開始,對於幾乎沒接觸過歌舞廳的他們來說,一首周杰倫的《黑色毛衣》,一首信樂團的《死了都要愛》,足以勾起那個年代的 K歌記憶。

從1995年到2014年,是 KTV行業行走於巔峰的20年,隨着80後、90後步入社會,曾經是 KTV主力消費者群體的他們開始逐漸淡出。

90年出生的張樂坦言,自己上初中那會兒經常約著同學去唱歌,那時候流動電話沒什麼好玩的,也沒有 wifi,唱 K的時候,有一個人唱歌其他人聽着聊著,也有一個人唱歌大家一起起鬨,還有一個人唱歌大家跟着合唱。

「那時候還會臨場發揮的改歌詞,還會即興的在巨幕投影前跳舞,樂趣太多了,現在去唱歌,就是一個人唱,其他人玩流動電話,感覺完全不一樣了。」

「還有一個更關鍵的,我們這一輩人都工作了,要不忙着996,要不忙着老婆孩子熱炕頭,過日子夠累了,熬不動了,也嗨不動了。」

而00後們並沒有接上茬,隨着移動互聯網的快速普及,新一代年輕人早已作坐擁更多線上線下社交娛樂玩法。

正如更年輕的小許所說,比起去 KTV唱歌,如今的年輕人們更願意刷短視頻、看直播、打遊戲消磨時間,就算是線下社交娛樂,也有桌遊、劇本殺、密室逃脫、真人 CS、酒吧等更多更具備吸引力的玩法。

這分流了大量原本應該是 KTV目標消費者群體的年輕人。

如果想唱歌,線上有各種在線 K歌 APP如唱吧、全民 K歌、酷狗唱唱等,線下開始湧現出迷你 KTV這樣的新物種。

用戶群體的流失只是一個方面,KTV行業從2014年開始就仿佛流年不利。

首先是團購行業的誕生,用拼低價的方式搶奪市場份額,倒逼 KTV企業們陷入低價競爭的泥潭。

要知道,選址要 CBD、裝修要豪華、服務要全面的 KTV本就是一個重成本行業,魅 KTV的投資人吳海曾表示,2016年公司 KTV租金成本佔據經營成本的25%。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不能漲價反而要以各種優惠招攬顧客的團購玩法讓大量 KTV企業在虧損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最終在2015~2016年引發了一輪倒閉潮,根據《中國音樂產業發展總報告》顯示,2016年一年裏,傳統 KTV數量斷崖式減少了近60%。

2018年,才剛剛重整旗鼓緩過勁來的 KTV行業再次遭遇當頭一棒,我國唯一音像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中國音像著作權集體管理協會發佈一條公告,要求 KTV終端商和經營者下架6000多部音樂電視作品。

其中大部分都是消費者在 KTV的常點曲目,比如陳奕迅的《十年》、《K歌之王》、《明年今日》,張惠妹《聽海》、《我可以抱你嗎》、鄧紫棋《泡沫》、信樂團《死了都要愛》等。

事實上,中國音像著作權集體管理協會從2014年就展開了密集維權行動,這讓 KTV企業不能再肆意使用無版權曲庫,丟掉了自己的「核心競爭力」。

到了2020年,一場疫情襲來,線下娛樂場所紛紛關門歇業,相關數據顯示,2020年 KTV行業客流量同比下滑了70%~80%,行業整體已近黃昏。

什麼都沒做錯,只是輸給了新的時代

拋開去年疫情對線下娛樂行業造成的衝擊不談,近幾年的衰落並不是因為 KTV行業做錯了什麼。

而是因為其過時了,或者說,KTV所代表的傳統社交場景業態過時了。

在人們缺乏群體娛樂活動選項時,聚會唱 K或許是一個最好選擇,但在選項層出不窮時,KTV就沒什麼吸引力了。

很少有人考慮到,總有些人是不愛唱歌、不愛聽歌,只是迫於團建、合群等種種原因才參與唱 K的。

人們真正希望的是和有相同興趣愛好的朋友來往,而不是因為大家剛好在同一個班級、部門或社團,就得一起唱歌吃飯。

我的朋友王翰是這麼說的,「我唱歌不好聽,去 KTV玩就是干坐着,唱吧,不好意思唱,不唱吧,一直坐着也挺尷尬的,玩流動電話又顯得不合群。」

不止是自己無聊又尷尬,因為只能一直在那裏坐着,邀請自己去的同學也顯得挺尷尬的,總是這樣當然就不願意去 KTV了。

王翰還補充道,「工作之後不用再搞無效社交,就算是喜歡唱歌的同事、朋友也可以選擇看電影、桌遊、密室逃脫,和我這種不喜歡唱歌的照樣能玩到一起。」

他說出了那些不愛唱歌的人的心聲,去 KTV像是白白浪費了幾個小時,打球也好,看書也罷,有這個時間去干點什麼不行?

歸根結底,如今的年輕人需要也擁有更高質量的社交,想出門可以和三五好友一起劇本殺、密室逃脫,所有人都能獲得更好的參與感,不想出門可以刷劇、玩遊戲。

如何取悅自己才是當代年輕人們最關心的一件事。在這件事上,年輕人已經有了更多選擇,也更願意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其實就像網吧取代街機廳、電影院取代錄像廳、夜店取代歌舞廳一樣,社交娛樂的需求永遠不會過時,跟不上變化的行業註定走向衰落。

責任編輯: 李廣松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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