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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文:風慢慢:趕走記者!整個魯鎮洋溢着正義的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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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楊柳已經發芽,早的山桃也多吐蕾。天氣還是乍暖乍寒,但久經逝去的春天,卻已在魯鎮的天空中蕩漾了。

我仍然在酒店裏做着溫酒的工作。不忙的時候,我可以靠着櫃枱,仰頭看着一個淡墨色的蟹風箏或嫩藍色的蜈蚣風箏,在灰黃的天空中搖擺,就像強顏歡笑的舞者。

這一天,東邊突然發出巨大的聲響,一陣火光衝上天,是未莊發生了爆燃。大家好奇地往東面看,但顯然即使脖子伸得再長也不會多看到什麼。

第二天上午時候,幾個未莊的人來到酒店。一會兒阿Q也在酒店門前出現了,他走進櫃枱,從腰間伸出手來,滿是銀的和銅的,在柜上一扔說:「現錢!打酒來!」

去年底,阿Q去了丁舉人府上工作,喝酒於是開始大方起來。我給他溫了酒,上了一碟茴香豆。

「你們可見過趕京城記者嗎?」阿Q面帶自豪地環顧四周。自從他開始鳴笛之後,有一種不知從哪裏來的意見,以為記者來了就是爆魯鎮的負面新聞,爆魯鎮的負面新聞便是與他為難,所以一向是深惡而痛絕之。

酒店裏的人停下喝酒,都等着阿Q講魯鎮又強大了、魯外勢力嚇尿了的事跡。

阿Q喝了一口酒後說,「咳,好看,十幾個黑衣人排成一排,雄赳赳氣昂昂地攆過去,就把記者趕走了,好看!好看!」

人們臉上出現莊嚴肅穆的神色,仿佛是被這一威武正義的行為所感染。

我知道趕記者的事經常有,趕京城記者卻是頭一次。因為以前,各地對京城記者還是有敬畏的。丁舉人就曾給魯鎮的人說,看到文字記者就趕走,讓他從哪來回哪去,但京城記者有鏡頭,有推搡拉扯這些事被記錄下來,面子會不好看。

但現在,魯鎮已在安全、優雅地趕記者這個核心技術上,取得了重大突破。

「做得好!」發出這個聲音的是華老栓,「我兒子小栓在爆炸中受傷了,昨天有記者到醫院要採訪,我就說我們家屬有私隱,現在大家都在救災,你不要來添亂!」

酒店裏傳出雷鳴般的掌聲,大家都為華老栓顧大局的精神所感動。

「包好,包好!」康大叔瞥了華老栓一眼,似乎對他還不放心,「把火包好。」康大叔在未莊是有頭有臉的人,曾經趕走過好幾撥記者。「有個記者是個乖角兒,見到我不但不跑,還想勸我接受採訪,讓我爆點料呢!」

「阿呀,那還了得!」酒店中一個二十多歲的人,很現出氣憤模樣。

「他還和我說,採訪是要滿足大家的知情權,你作為未莊工作人員,有說出事實的義務。你想,這是人話麼?」康大叔說,這是讓他當「魯奸」,便給了他兩個嘴巴。

「義哥是一手好拳棒,這兩下,一定夠他受用了。」壁角的駝背忽然高興起來。

「他這賤骨頭打不怕,還要說可憐可憐哩。」

花白鬍子的人說,「打了這種東西,有什麼可憐呢?」

此時阿Q已經把一碗酒喝完,看大家不理他了,就大聲說:「你們知道嗎,還有外國記者來拍我們未莊的爆炸!」

酒店裏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微張着嘴巴,大家都不敢自作主張,不知道在抗議、駁斥、憤怒等諸多選項中啟用哪一個選項。一般情況下這需要丁舉人來決定,鑑於阿Q在丁舉人府上工作,大家都等待他做通知。

「外國人來拍,一定不安好心!」阿Q採用的憤怒的語氣,「當時我就叫他出示工作證,他還叫囂我不是警察,沒有權力這麼做!」

「外國勢力太猖狂了!」「魯鎮的事情輪不到其他人說三道四!」「不要讓外媒得逞!」

酒店裏發出憤怒的聲音。

其中包括祥林嫂。幾年前,她把在魯四爺家做工存下的一千七百五十文錢存在魯鎮銀行,但去年取不出來了,沒有人給她一個說法,於是她到處說:「我真傻,真的……」

當時,她把找外國記者當成最後一個希望,但她找不到。也幸虧沒有,否則阿Q就要手執鋼鞭打將過來:你不愛魯鎮!

我聽了半天,沒聽出個所以然。我不明白趕走記者為什麼如此重要,以致讓未莊、魯鎮的人認為他們是取得了一場勝利。

我忍不住問:爆炸是什麼情況、什麼原因呢?

阿Q、華老栓、康大叔、祥林嫂等人驚奇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一個不可救藥的人。過了良久,阿Q才說:等通稿。

我不明白,魯鎮人何以於虛妄的概念如此迷戀,卻於具體的痛如此麻木;於近處沉默,卻於遠處憤怒?

我想,所以才只配得到一紙通稿罷。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風慢慢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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