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 文學世界 > 正文

80年代,一個令人懷念的時代!睡在我上鋪的兄弟

(作者不詳,但寫得真好。八十年代,那是一個令人懷念的時代—筆者注)

 

睡在我上鋪的兄弟(一)

戴自更是我在中國人民大學大學讀書時的同班同學,不僅同班,而且同宿舍。

1981年,還是改開初期,學校的住宿條件不算好。我們宿舍住了八個人,都是上下鋪。四張架子床,睡了八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他睡靠窗的上鋪,我睡靠門的下鋪,所以嚴格地說,我倆不曾同床共寢,但確實在一個屋檐下相伴,共同做了四年的夢。

所以,他依然是睡在我上鋪的兄弟。

他入學時,白白瘦瘦的,留着八十年代初文學青年時髦的長髮,裏面居然有幾根白髮,讓他顯得少年老成。他的頭髮常常耷拉在臉前,我猜他走道都有些困難,難怪在教學樓,常常撞到女同學。

這頭長髮,陪伴了他大半生,直到被帶上手銬,鋃鐺入獄。大約失去字油,那長發也就要失去了吧,我想。

他個子比較高,在我們班,大概只有徐愷、於學東比他高。他臉上長滿了青春痘,密密麻麻,還稍稍泛紅,讓一張清秀的江南學子的臉,看上去有些粗礪。這些青春痘,在他後來不那麼青春的歲月里,也一直陪伴着他,上上下下,眉宇之間,寫滿了滄桑。

他是浙江人,隱約記得是來自寧海附近靠海的漁村。父輩靠打魚為生,在他讀中學的時候,空閒時間也會隨着父親,出海打魚。那個年代,漁村生活很艱苦,設施也很簡陋。所以他從來沒有在公共浴室洗澡的體驗。

入學沒兩天,我倆相約去學校澡堂洗澡,買了票剛進入澡堂,他突然哀嚎一聲,面紅耳赤奪路而逃。嚇得我趕緊追出去,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他結結巴巴說不出話。

在我反覆追問下,好不容易才搞明白,他害羞了。

幾十個赤身裸體的成年男人聚在一個房間裏,是他從來沒見過的景象,在他十八歲的人生中,估計做夢都不會出現這樣的場景。他害羞了,也被嚇壞了。

資料圖片:戴自更,來自網絡

 

我猜,上澡堂洗澡,這個城裏人司空見慣的生活場景,強烈地震撼了他,讓他產生了羞恥感,於是不由自主地選擇了逃跑。

「太流氓了!羞死人了」。他語無倫次地說,那張長滿青春痘的臉憋得通紅。

我快笑抽風了:「你在家不洗澡嗎?」

他說洗的洗的,在家都是自己沖涼,哪裏這樣幾十個人晃來晃去?太不要臉了。

那一天,任我好說歹說,他始終沒有勇氣再踏入澡堂一步。讓他去公共浴室洗澡,還不如殺了他。

從此,他在宿舍樓道的廁所沖了很長時間的涼。夜裏樓道沒人了,他就自己跑進去關上門,開始身體清理工作。因為廁所離我們宿舍比較近,隱隱能聽到嘩嘩的水聲。我們就在宿舍里笑:這個呆子。

因為他姓戴,與呆諧音,打那以後沒人喊他的名字,都叫他阿呆。也有人叫他呆呆,顯得關係更親密。

他戴一副黑邊眼鏡,很有點青年才俊的樣子。阿呆的字寫的很好看,工整規矩,還有一點娟秀的意思。他成績很好,大約是我們宿舍最好的,是不是我們班最好的,我就不知道了。至於在年級的排名……呃,我們中文八一級就一個班,26個人。所以阿呆的成績,如果全班排前三,那也是年級前三。

反正比我強,而且強好多。

那時我愛翹課泡圖書館,去讀自己喜歡的書。所以缺課不少,考試成績基本是及格和中,很少有良,優就更罕見了,跟大熊貓一樣。

阿呆跟我不一樣。優對阿呆來說,就跟宿舍樓道里的耗子一樣,哪兒都能看見。所以老師都喜歡他,美麗的輔導員陳老師更喜歡他。

阿呆是我們班的驕傲,雖然我們年輕氣盛,嘴巴上都不肯承認這一點。

我們宿舍在學三樓,靠近海淀大道,也就是首都體育館通向中關村的那條著名的大馬路。窗外樓下,剛好就是332路公交車站。學校靠北邊,是一家叫《大華染織廠》的工廠,女工比較多。夏天的傍晚,就有很多花花綠綠的裙子和苗條的身影,從窗外的行人路上飄過,站在我們窗下等公交車。

這個時候,阿呆就會從床上探起身,往窗外看。

冬天的時候,每到十一點十二點,夜深人靜的海淀大道就傳來踢嗒踢嗒的細碎腳步聲,大群的羊慢吞吞從窗外的路燈下走過,間或有牧羊人的鞭聲短暫響起。聽人說,這些羊從張家口來,到東來順去。之所以不用火車和汽車運輸,是因為走羊的肉比較好吃。

這個時候,阿呆從來不探頭看。讓我強烈感覺到,他重色輕羊。

八十年代初,三北防護林還沒有建設起來,蒙古高原的沙塵會隨着大風飄到北京,那風真大,緊閉窗戶,就能聽到狂風嗚嗚嗚的肆虐之聲。早晨起來,窗外大道上均勻鋪着一層細紗。那時候北京的女士們都帶面紗,把臉裹得嚴嚴實實,就像信奉伊斯蘭教的阿拉伯婦女戴面罩一樣。只不過北京的面紗五顏六色,而且幾乎是透明的。

在無數個狂風怒號,飛沙走石的夜晚,熄燈後我們就躺在宿舍床上,臥談神聊。天南和地北,歷史與現實,政治及經濟,音樂與詩歌……逮什麼聊什麼,只要有個話題,大家能聊半宿。知識的分享,靈感的火花,不同觀點的碰撞,常常導致激烈的辯論,從竊竊私語變成大聲嚷嚷,惹得隔壁宿舍的人來敲門:哥幾個神經病啊,小聲點兒會死啊,還讓不讓別人睡覺了?

每天天不亮,窗外就會傳來公交車停靠的聲音,售票員操着濃郁的京腔巴拉巴拉吆喝:332,332,開往動物園,人民大學到了,先下後上,332……

因為有332,我們從來不會睡過頭耽誤上課。

八十年代的大學生,精力旺盛,都比較愛折騰。我們宿舍的傢伙們也不例外,除了上課學習,課餘都愛整么蛾子。黝黑的許玉東沒事愛練鐵砂掌,還愛半夜在宿舍樓外牆上爬來爬去,我猜他的目標是有朝一日要爬到六樓的女生宿舍去。瘦小的肖飛飛除了讀書,大概最喜歡的就是吃東西,他從不拒絕任何食物,哪怕剛從飯堂回來。他把吃飯不叫吃飯,叫"唊飯",簡言之,飛飛就是個吃貨。白淨的趙永琦也戴眼鏡,他喜歡歷史,開口翦伯贊,閉口馮友蘭。胖胖的劉岳是我們班長老大哥,穩重溫和,他家在北京,所以經常見不到人,我猜他忙着勾引鄰家小姑娘。英俊的胡蘇原愛好文學,頗受女同學青睞,是學校文學社社長。瘦高細膩的冀曉軍喜歡音樂,是廣播站站長,整天給校園放古典音樂。我昵,和新聞系程寶林搗鼓寫詩,濫竽充數當了詩社社長。

好像阿呆沒這方面興趣,他什麼社團都不參加,就是一個人,靜靜地讀書。

噢,對了,除了讀書,他還談戀愛,和同班的一位漂亮女生卿卿我我膩膩歪歪,最後似乎也無疾而終。

那真是一個美好的時代。

畢業後,阿呆分配到光明日報社。我覺得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阿呆有一雙黑色的眼睛,如今,他要用它去尋找光明。

 

《睡在我上鋪的兄弟》(二)

戴自更在人民大學讀完本科,還讀了研究生。之前說了,他是書呆子,似乎就只會讀書。

畢業後,我回到家鄉,在西安電影製片廠當編輯,那時,我的廠長是吳天明。那是西影的鼎盛時代,也是我開始做電影的最美好的時光。

有時,我會去北京出差,空閒時就到學校去看阿呆。他住在研究生宿舍,兩人一間房,室友不在的時候,我就住在他宿舍里,徹夜聊天。

那時候,我們聊的最多的,是愛情。

他的愛情已經像小鳥一樣飛走了,而且飛到了大洋彼岸。所以那時候的阿呆,看上去就有些淡淡的憂傷。那時的我,不懂也不會安慰別人,只會像電影《列寧在1918》裏的瓦西里一樣,說些不太能安慰人的話。

會有的,都會有的。麵包會有的,糧食也會有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1989年的夏天,我擔任編劇的第一部電影《滴血黃昏》在青島殺青。從外景地返回西安,剛上班就有人告訴我,昨天有人來文學部找你,說今天還會來。

等到下午,有人敲我辦公室的門,打開門一看,是阿呆。

阿呆看起來非常的狼狽,也非常的憔悴。他的表情有些呆滯,反應很慢,問他什麼,半天才會回答。我問他,昨天住在哪裏?阿呆停頓了片刻,說:就在你們廠後面的秦王宮。

秦王宮是我們廠開發的旅遊景點,有十二銅人和巍峨的宮殿,一個很大的廣場,但是沒有可供居住的旅館。他說住在秦王宮,等於說他昨晚是露宿街頭。

我問他為什麼不去住旅館招待所?阿呆又慢悠悠地說:我不敢去。如果我用證件登記,就會有麻煩。

我這才明白了。

下班後,阿呆和我一起回到了我北郊的父母家。此後幾天,他就住在我家,和我一起睡在二樓我的房間裏。那年夏天帝都廣場發生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此刻阿呆告訴我,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記得那幾個傍晚,我倆坐在陽台上說話。殘陽如血,在阿呆低沉的話語裏,漸漸墜入黑夜。

阿呆是幸運的,光明日報社的領導和同事都很愛護他。當有司到報社拿人的時候,同事提醒他及時離開。阿呆如喪家之犬,慌不擇路跑到了西安。

報社很照顧他,支走了有司,又暗地裏給他在新疆記者站安排了一個職務。烏魯木齊離北京千里迢迢,是個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對於此刻的阿呆,是最合適的安身之處。

阿呆以高級記者的身份,在新疆待了幾年,之後又去了廣州,任光明日報廣州記者站站長。有一年金雞百花電影節在廣州舉辦,我又一次見到了阿呆。

這一次,我們沒有再談論愛情,在珠江邊,酒店裏,阿呆始終在談一個主題:新聞字油。

那時的我,對這個話題無感,只是靜靜地聽他講。對於我來說,討論新聞字油,遠遠沒有明天理查·吉爾的招待酒會能讓人更興奮。

從那以後,和阿呆的聯繫慢慢少了,聽說他後來回到北京,和南方報業集團合作,在北京創立了一家報紙,叫新京報。

在紙媒高度繁榮的北京,新京報是一張名不見經傳的小報,沒人把它當回事。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遠在西北的我也開始注意到這張報紙的存在。因為每當新片發行需要做宣傳的時候。宣發部門的人就會列出需要推廣的物料和已經選中的媒體來向我匯報,其中屢屢提到新京報。

我問,為什麼要在新京報上做宣傳?

回答是,它發行量很大,在北京很有影響力,而且在全國都有一定的影響。新片投放廣告在新京報,很划算的。

突然之間,我就有些驕傲和自豪,也有一些高興,為阿呆高興。

再去北京的時候,我會讓員工幫我買一份新京報,我要看看,這張報紙究竟有何不同之處。

與傳統的報紙相比,它確實與眾不同。突出的特點是,它基本不說套話,空話,也不刻意歌頌。相反,它常常對現狀提出批評。溫和然而堅定的批評。它的很多報道,內容十分翔實,直面社會不公,我知道,那都出自深度調查記者之手。

讀着這張報紙,我對阿呆刮目相看。

2010年,我到北京開會,就住在復興門外職工之家。會議間隙閒來無事,約了幾個大學同學吃飯。才算又一次見到阿呆。

這一次因為人多,我們沒有深聊。席間阿呆也很安靜。幾乎沒說什麼。分手時我問他,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阿呆淡淡地笑,說:一直有麻煩。每周,每月,都有小麻煩。每隔幾年,就有大麻煩,有時候我覺得,這張報紙可能辦不下去了。我問:是資金的問題嗎?阿呆搖頭:不是錢的問題,是別的問題,你懂的。

我當然是懂的。我對阿呆說:

會有的,都會有的。麵包會有的,糧食也會有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阿呆笑了,我很少見到他有如此燦爛的笑。然後,我們握手告別。

那是我和阿呆最後一次見面,也是最後一次握手。

 

《睡在我上鋪的兄弟》(三)

再聽到阿呆的消息,是非常不好的消息,對於我來說,就是晴天霹靂。

阿呆被抓走了。

他在新京報主持工作13年,把一份小報紙,辦成了全國聞名的大報,有了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2017年8月,他離開新京報,出任北京文化發展投資集團公司副董事長、總經理。兩年之後,北京市紀委監察委宣佈:戴自更涉嫌經濟犯罪,生活腐化,婚外有不正當男女關係,決定立案調查,待犯罪事實查證清楚,移送司法機關處理。

對於這個決定,我不了解具體情況,所以無話可說。我所認識的阿呆,除了喜歡打高爾夫球,似乎沒有什麼可以指責的地方。

當我們見面時,他穿的衣服,佩戴的手錶,都是尋常人的標配。以我江湖闖蕩幾十年的閱歷和經驗,他看起來,不像個有錢人。

至於說他有不正當男女關係,或許真的,或許假的。以阿呆的性情,一個喜歡戴望舒沉從文的中文系畢業的報人,有點婚外情,也在情理之中。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阿呆文思敏捷,才華橫溢,吸引女性,特別是優秀的女性,也是大概率會發生的事。但阿呆決絕談不上以權謀色,這樣齷齪的事,阿呆不會也不齒於去做。

我不相信。並且,打死我也不相信。

一個人品行的好壞,在他青年時期就會定型。老人說:三歲看老。我和阿呆從18歲到22歲朝夕相處,他是什麼人品,我是清楚了解的。

他曾經這樣說:創辦新京報的初衷是辦一份真正意義的報紙。報紙首先是新聞信息的載體,要還新聞以本來面目。

新京報確實影響了很多人,但我們並不是救世主。中國社會的改變要靠潛移默化來影響,是久久為功的事情。

媒體總要告訴人家一些真相,或者說真理。能讓人家看完之後,得到一些什麼。我之前說燃燈者,就是這個意思,如果你是光,總要去照亮點什麼。而不是為不正確,非常識,非理性的東西推波助瀾。

你得守住常識,講理性。要能夠超出利益集團,利益格局之上。能告訴老百姓一些有價值的東西。

我自大道獨行,不信邪,不媚俗,不動搖。

時代巨變的洪流中,堅守初心,猶如傲骨凌霜。唯有守住最初夢想的毅力和勇氣,才是推動國家進步的力量。

講真話,講常識,回歸真相。

我們這一代人,骨子裏還是理想主義者。當然一個人能耐有大小,但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少事情。儘管現實有時會看起來很悲觀,你看不到自己的努力到底有啥成效。我曾經拿西西弗斯的故事來自嘲,但覺得自己是在做符合良知又力所能及的事,這就夠了。

每個時代的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舞台,歷史總是不斷地向前……我選擇了,努力了,堅持了,和這麼多人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情,這就夠了。

魯迅有句話我很喜歡:「肩住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光明去。」

過去十二年,作為新京報的掌門人,這是我行動的座右銘。

能說出這樣充滿理性,對國家對民族滿懷熱愛的話語的人,是一個犯罪分子?

.我不相信。

阿呆就是現實中的西西弗斯,他一直在推着大石塊上山。石塊一次次落下來,阿呆一次次推上去。

在某種意義上,他更像盜火者普羅米修斯,把光明和溫暖送給人間,自己卻獨自承受苦難。

無數次失敗,無數次精疲力盡,然而阿呆永不絕望。他心裏有火,深愛這個民族,他眼裏有光,點亮自己,照亮別人。

唯一支撐他勇敢前行的,是內心深處,對這個生他養他的民族摯熱的愛。

縱然半生已過,

阿呆還是少年。

為了這片遼闊無邊的土地和在此生活的勤勞善良的人民,阿呆刻苦讀書,振臂吶喊,努力實踐,勇敢擔當。新京報曾三次面臨被撤銷的命運。他據理力爭。他用一個書生柔弱的肩膀,頂住壓力關愛下屬,讓那間燈火通明的報亭,放射出真理之光。

為什麼我的眼裏滿含淚水?

因為我對這塊土地,愛得深沉。

阿呆,呆呆。你真的就是個呆子。可兩個呆字並列,就是槑,梅花寒冬怒放。阿呆啊,我的傲立雪霜的兄弟啊,你是一個有傲骨的人。

在國內,人民大學是一所著名的高校,我曾經非常以母校為榮。在我看來,一所大學之大,在於她的理念之大,格局之大,在於她培養的學生有大志向大胸懷。在於她為社會進步的車輪提供大動力。

如此,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大學。

我堅信,戴自更是為母校增光添彩的人。終有一天,人民大學,將以擁有戴自更這樣的學子為榮。他將成為母校的驕傲,也是未來無數學子引以為榮的楷模和榜樣。

今天,我寫下這些文字,內心深處為我有幸與他同窗同宿四年而自豪。躬逢英傑,於有榮焉。

我也深深懷念那美好的時光,懷念青蔥歲月里的相識相伴,懷念恰同學少年的意氣風發。

 

睡在我上鋪的兄弟

無聲無息的你

你曾經問我的那些問題

如今再沒人問起

睡在我上鋪的兄弟

睡在我寂寞的回憶

你曾經問我的那些問題

如今再沒人問起

所有困擾我們的問題,都會有答案。就像阿呆,今天或許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做了什麼,但是未來總有一天,人們會知道,他為這片土地,這個民族曾經做過什麼。

會有的,都會有的,麵包會有的,糧食也會有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豈有豪情似舊時

花開花落兩由之

何期共撒江南雨

又為斯民哭健兒

2020年10月24日

責任編輯: 劉詩雨  來源:腿突然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本文網址:https://hk.aboluowang.com/2023/1030/197204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