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國會眾議院美國與中共戰略競爭特設委員會主席邁克·加拉格爾眾議員2023年10月25日接受美國之音的專訪。
美國國會眾議院美國與中國共產黨戰略競爭特設委員會主席麥克·加拉格爾(Mike Gallagher)周三(10月25日)在接受美國之音(VOA)專訪時表示,以色列和哈馬斯在中東的衝突以及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戰爭應該對美國敲響一記警鐘,「這應該是我們振興和重建國防工業基礎的一個機會——我們長期以來忽視了這一基礎——使之再次成為民主和威懾的軍火庫」。
中共外交部長王毅預計周四到周六對華盛頓進行訪問,並會晤美國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Antony Blinken)和國家安全顧問傑克·沙利文(Jake Sullivan)。
來自威斯康辛州的共和黨聯邦眾議員加拉格爾說,他認為,台灣議題、特別是「跨海峽威懾」應是此次美中高層會面最重要也是最迫切的議題。
「我們需要把焦點放在近期威懾上,以確保他(習近平)每天醒來,看着台灣海峽對面,得出的結論是:今天不是(武力奪取台灣的)時候,」加拉格爾在採訪中對美國之音說。
儘管美中外交關係隨着高層接觸增加而出現轉暖跡象,加拉格爾擔心,華盛頓越是急於尋求讓北京重回談判桌,越有可能令北京的行為變得更加強勢。
「我擔心這種接觸政策——我稱之為『殭屍接觸』——實際上會適得其反。這實際上會讓中共變得更加咄咄逼人,我們將失去着手防禦中共侵略所需的時間。」
今年1月新一屆國會就職伊始,眾議院成立了美國與中國共產黨戰略競爭特設委員會(Select Committee on the Strategic Competition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該委員會將重點關注與北京的經濟和安全競爭。時任眾議院議長凱文·麥卡錫(Kevin McCarthy)任命共和黨人加拉格爾擔任該委員會的主席。加拉格爾眾議員被視為是對中國政治直言不諱的批評者,在應對中國挑戰等議題上,加拉格爾也以兩黨合作效率而著稱。
以下是這次專訪的全文翻譯。為求語句流暢,部分文字稍有刪減:
VOA:加拉格爾眾議員,謝謝您接受美國之音的訪問。美中之間有許多問題我們今天可以討論,稍後我們將談到台灣和人權方面的問題,我想先從美中關係更廣泛的方面開始談起。中共外交部長王毅這個星期晚些時候將訪問華盛頓。您希望行政當局在會談中提出哪些最重要的議題?
加拉格爾:我認為最重要的議題就是跨海峽威懾。目前看起來習近平正準備讓他的國家因為台灣而開戰。他一再表示,如果有必要,他希望用武力奪取台灣,這是我們需要威懾遏阻的,我們需要阻止他這樣做。美中之間爆發衝突將會有令人難以置信的高昂代價。這不是我們想要的。但是這使我們更加有理由發出一個強烈的信息,那就是對台灣日益加劇的咄咄逼人的行為是不會被容忍的。我們將幫助台灣自衛,我們將採取任何必要的措施來捍衛我們在印太地區的利益。
除此之外,我希望行政當局敦促中國共產黨在打擊芬太尼生產方面採取更加積極主動的行動。芬太尼前體化合物正湧入南部邊境,導致數以萬計的美國人死亡,這些可以溯源自中國。這是不可接受的。
最後,我希望我們不要降低人權問題的重要性,無論是新疆正在進行的種族滅絕,還是全球正在發生的經濟脅迫行為,還是對香港人的持續鎮壓,行政當局在這些會談中需要提出這些重要的人權議題。
VOA:我們看到美中高層官員的交流愈來愈多。您是否認為這標誌着美中關係走上了一條更順暢、或許更務實的道路?
加拉格爾:我不這麼認為。我認為行政當局正在努力恢復外交和經濟接觸,以期減緩緊張氣氛。但我認為相反的情況正在發生,似乎我們越是迫不及待或委曲求全地與習近平或其他一些中共高層成員坐在一起,中共就越發咄咄逼人,我們擱置或拖延關鍵防禦行動——無論是終止我們為華為等中國公司提供的許可證豁免,還是在間諜氣球事件上提供透明度,或者真正調查新冠病毒的起源。
我們之所以推遲這些行動,是因為擔心冒犯中國共產黨,希望他們能夠投桃報李。但他們從來沒這麼做。他們繼續侵入高層官方電子郵件,繼續破壞我們的電網、基礎設施和網絡空間,繼續威脅台灣,所有這些都是不可接受的。
所以,我擔心這種接觸政策——我稱之為『殭屍接觸』——實際上會適得其反。這實際上會讓中共變得更加咄咄逼人,我們將失去着手防禦中共侵略所需的時間。
VOA:有鑑於當前以色列與哈馬斯的衝突以及持續中的烏克蘭戰爭,這些事情將會對美國聚焦應對中國或整個印太地區以及中共構成的威脅,產生怎樣的影響?
加拉格爾:這應該給西方敲響警鐘。我們越來越有一個威權國家軸心,這些強權組合違背了我們和我們盟友的利益。中國是這種夥伴關係的主導者。弗拉基米爾·普京(Vladimir Putin)是次要夥伴。然而,與伊朗的勾結越來越多。這些是殺人成性的獨裁政權,正在威脅我們的盟友。普京當然入侵了烏克蘭。哈馬斯現在襲擊了以色列,造成30多名美國人死亡,如果沒有長期的財政和培訓支持,哈馬斯不可能做到這一點。這是從伊朗獲得的。
這應該是一個警鐘。我不相信那些說歐洲資源、中東資源或印太資源之間是非此即彼式選擇的人。這應該是我們振興和重建國防工業基礎的一個機會——我們長期以來忽視了這一基礎——使之再次成為民主和威懾的軍火庫。不論別的,這也是我們吸取在烏克蘭威懾失敗的經驗教訓並確保印太地區不會重蹈覆轍的機會。
在我看來,主要的經驗教訓是硬實力,美國的硬實力為我們提供了遏阻極權主義侵略的最佳機會。如果我們現在——在為時已晚之前——不在太平洋地區尋求硬實力,那麼我們可能會看到解放軍入侵台灣,那有可能使正在烏克蘭和以色列發生的戰爭相形見絀。
VOA:當談到與中國競爭,美國要做的事項很多,但我們至今還沒有眾議院議長。您希望如何推進這些關於中國的外交政策議程?
編者注:在這次採訪結束後,眾議院當天下午選舉來自路易斯安那州的共和黨聯邦眾議員麥克·約翰遜(Mike Johnson)為新一任議長。
加拉格爾:希望我們今天能選出議長。我們浪費了很多時間,我認為罷免凱文·麥卡錫的決定是非常不明智和混亂的。八名共和黨人和208名民主黨人在眾議院製造了很多混亂,這是不可否認的。至於我認為應該如何前行以及下一位議長需要做什麼,假如是我,我會做這些事情:我認為我們需要通過一項能支持到明年年初的短期撥款決議,從而擺脫這種永無休止的政府關門困境,以及通過兩黨兩院政府關門法案,這基本上意味着,如果我們不能達成協議,就只能通過一系列持續決議。在州的層級,在我的家鄉威斯康星州,如果沒有達成預算協議,政府不會關門,只是繼續按照前一年的水平運作,我們應該將其應用於聯邦政府。
與此同時,我認為需要進行兩黨談判,將國防撥款與加強對以色列和台灣的支持結合起來。我認為這會得到很多人的支持。然後是另外一條平行軌道,為烏克蘭提供資金,同時對南部邊境做出有意義的政策改變。我認為這將迫使兩黨坐到談判桌前,並達成妥協。這兩個問題都是兩黨的優先事項。
因此,我認為,如果我們積極行動,這三件事將使我們能夠有效利用接下來的兩個月。這還意味着改變日程安排,因為我們現在已經損失了三個星期。因此,我們將不得不取消所有休會周——感恩節除外——可能還要取消12月的最後兩周。是時候開始工作了。
美國在台灣安全方面焦點為「近期威懾」
VOA:我們之前稍微提到了台灣,但我們現在把話題中心轉移到台灣議題上。台灣可能是美中之間最不穩定的引爆點。您在聲明和不同的場合都表示過,在與中國就台灣問題發生潛在衝突的問題上,我們正處於「最危險的窗口」,而這一最危險窗口將在明年1月台灣選舉後開始。為什麼您認為台灣在明年大選後會面臨來自北京的最大威脅?
加拉格爾:我想有幾件事。第一,如果你看看中國面臨的經濟和人口問題,就會發現這些問題將在2030年代變得最為嚴峻。這意味着,如果習近平真的不想把這個問題留給下一代——這是用他的說法——並在必要時強行佔領台灣,他就必須在這十年內做到這一點。這或許是他能有的最好機會。如果民進黨在1月獲勝,他可能會得出結論,他無法通過政治戰來實現這一目標,所以,他必須選擇實戰。
如果你看看我們美國這十年來的能力和預算狀況,就會發現我們現在面臨着許多嚴峻的危機,我們必須對海軍重新注資。到2027年,我們的海軍艦艇數量將降至最低點——279艘,而這正是習近平設定的讓解放軍有能力攻佔台灣的一年。所以是在2024年選舉和2027年選舉之間的某個時刻。我擔心,在那一刻,習近平可能會判定:由於他自己的能力,可能再考慮到我們的能力,他真的有可能實現這一目標,實現他的軍事目標。
更重要的是,我們需要把焦點放在近期威懾上,以確保他每天醒來,看着台灣海峽對面,他得出的結論是:今天不是時候。
VOA:您認為北京對台灣採取任何行動的考慮因素是什麼?
加拉格爾:最重要的因素是我們在印度太平洋地區擁有的硬實力,海軍的實際規模,我們在太平洋地區擁有的遠程精確火力,我們主要盟友的能力——通常是日本和菲律賓的第一島鏈,顯然還有簽署了AUKUS(澳英美三方協議)的澳大利亞,但那不是第一島鏈。
我必須承認的另一點是,除了我們在國會對軍隊投資之外,我認為總統的領導力非常重要,誰是總司令,總司令的言行舉止,總司令所說的話,確實會影響我們盟友的算計。它會影響我們敵人的計算。
我擔心,拜登總統所提供的領導力,往好里說也是缺乏一貫性的。我希望我們能在2025年1月獲得一位更強有力的總司令。我們看看選舉結果如何吧。
「中共跨境鎮壓威脅不局限於中國境內」
VOA:讓我們來談談跨國鎮壓的問題。這是特設委員會深為關切的議題之一。為什麼您認為中國的跨國鎮壓問題、中共的長臂鎮壓應該是美國人民關心的問題?
加拉格爾:我認為它應該提醒我們,中國共產黨的問題及其構成的威脅並不局限於中國境內。中國共產黨壓迫中國境內的中國公民或對維吾爾人進行種族滅絕,不僅僅是單一問題。我們越來越多地看到,那種『賭城事留賭城』的規則並不適用,那裏發生的事情不會停留在那裏,他們試圖將他們的科技極權控制模式輸出到世界各地。我確實認為中共的野心不僅僅是內部的,也不僅僅是地區性的,實際上是全球性的。
事實上,他們不尊重我們的主權,他們有意願做一些事情,比如在曼哈頓市中心設立非法警察站,或者利用聽起來無害的學生社團來騷擾和監視美國大學校園的台灣和中國學生,這告訴我們他們不尊重我們的邊界,他們想在我們自己的土地和我們盟友的土地上輸出他們的極權主義壓迫。這是我們不能容忍的。這是我們必須反擊的事情,我們有責任保護我們自己的公民,我們有責任確保美國作為免受迫害的避風港,而不是威權者的獵場。
VOA:今年早些時候,您曾在紐約舉辦了一場反對中共警察站的機會,並在那裏發表了強有力的演說。有什麼原因讓你對這個問題感覺如此強烈嗎?
加拉格爾:我認為這是因為美國代表着某些價值觀。身在這樣的國家,處在這樣的時刻,我們非常幸運,由於我們的政府模式、我們的經濟實力、我們的一些自然優勢的結合,我們仍然被視為自由世界的領導者。作為自由世界的領導者,意味着你需要捍衛自由。
幾年前,當我看到香港的抗議活動時,深受觸動,非常感動,有數萬甚至上百萬人走上街頭。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揮舞着美國國旗,這告訴我,人們仍然期望美國能夠維護價值觀,這些不僅僅是美國價值觀,這些是普世價值觀。自我表達、自由、尊嚴,我認為我們有職責去捍衛所有這些,——考慮到在這個國家,我們不僅在境內,也在世界各地捍衛它們,這是多麼的幸運。
VOA:在談到抗衡中國影響力的同時,特設委員會首席民主黨成員拉賈·克里希納莫提(Raja Krishnamoorthi)曾說過,必須不惜一切代價避免「反華裔和反亞裔的刻板印象」。您如何應對普通中國人和華裔美國人可能會被波及的擔憂?
加拉格爾:我認為有幾個方面,第一,我們要不斷區分中國共產黨。這就是為什麼我要求時任議長麥卡錫重新命名這個委員會,專注於中共。我們面臨的威脅來自中共。這確實是黨國一體的國家,一種列寧主義的政黨結構,位於國家結構之上,然後控制人民。但是我們與人民沒有爭吵。因此,我認為在言辭上和實踐中區分中共和人民是我們能做的最重要的事情。
老實說,我們必須意識到走極端的危險。我們不想誇大我們的情況。因此,雖然我們對美國境內的非法中國警察站等問題感到關切,但這並不是說不能有任何形式的華人社團,只要它們不被共產黨用來在美國領土上壓迫亞裔美國人就行。
我確實認為,儘可能在兩黨合作的基礎上制定我們的政策非常重要。這就是為什麼我認為國會在這裏可以發揮如此重要的作用,因為通過立法方式來制定有關中國挑戰的解決方案,國會能夠以超越任何特定總統的方式奠定基礎。
換句話說,總統職位可能從民主黨人轉向共和黨人,但是,如果國會加緊努力,為美國外交政策指明和奠定基礎,我認為可以避免走極端,而且會因為兩黨的支持而變得更牢固。
「愈來愈多美國人意識到中共威脅」
VOA:您覺得美國對中共威脅的意識有提高了嗎?
加拉格爾:是的,我認為發生了很多引人注目的事件,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可能是大流行病本身,它顯然影響了美國的每個人,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方式並奪使數百萬人喪生。顯然,它來自中國,很可能來自武漢的一個實驗室。當然人們可以對此進行爭論。但是無可爭論的是,中國共產黨千方百計地掩蓋新冠病毒的起源。這種掩蓋行為讓我們付出了數日、數周、數月的代價,最終導致數百萬人喪生。我認為,一個做出這種事情的政權是一個不可信任的政權。我認為美國大眾已經意識到這個事實。
其他事件包括間諜氣球事件,當然,中共對此的解釋是可笑的,表示只是某種科學氣球失控,這經不起基本推敲。我們討論了警察站的事件。例如我去了艾奧瓦州,他們處理了知識產權盜竊問題。中國特工從艾奧瓦州的田地里竊取種子,以便對技術進行逆向工程。
所有這些事情加在一起,再加上印太地區日益加劇的侵略行為,我認為已經喚醒了很多美國人。這就是為什麼你會看到國會山的民主黨人和共和黨人關注中共威脅。
委員會將出台美中經濟和技術領域建議報告
VOA:美國和中共戰略競爭特設委員會已經成立大約十個月。委員會今後計劃關注哪些重要的中國議題?
加拉格爾:現在,我們的第一份報告是關於台灣的軍事問題和跨海峽威懾,我們的第二份報告是關於新疆的人權和種族滅絕。現在,我們希望完成第三份報告,該報告將涉及美中競爭的經濟和技術層面。我認為,在某些方面,這是這場競爭中最複雜的部分,因為與我們在舊冷戰時期與蘇聯的競爭不同,我們那時從未考慮過某種形式的經濟脫鈎,因為我們的經濟當時並沒有互動。但與中國卻如此徹底地交織在一起。經過幾十年的努力,中國融入全球經濟,這給美國政策帶來了很多困境。因此,我們正在努力處理這個問題,但我希望我們能夠在經濟和技術競爭方面提出一套得到兩黨支持的政策建議。
除此之外,我們仍將舉行一系列聽證會來揭示中共的威脅。隨着我們進入下一年,我希望利用這個委員會來解決一些更為長期性的問題,這些問題在國會或白宮中沒有得到太多關注,因為我們往往被當前的緊迫問題所主導。例如,一個富有成效的辯論是:我們長期政策的總體目標是什麼?我們是否正在尋求對中共進行某種形式的約束或行為改變?——這是借用博明(Matt Pottinger)的話,我們是否正在該地區尋求穩定的力量平衡?我們還有其他目標嗎?因為我認為白宮實際上並未闡明針對中國的長期目標。我們在這方面可能發揮富有成效的作用,同時也可以探索一些其他沒有得到太多關注的特定問題。
VOA:最後一個問題,許多美國之音的讀者必須翻越防火長城才能看到這段訪問,讀到我們的內容。您對我們在中國的觀眾和聽眾有什麼想說的信息嗎?
加拉格爾:我想對中國人民說,你們在美國有很多朋友。我們希望與中國人民站在一起,反對中國共產黨的掠奪。美國尋求和平。我們不希望因為台灣而與中國發生衝突,但是,我們需要共產黨停止侵略。最終,美國將捍衛我們的價值觀。正如我之前所說,我們的這些價值觀在某種程度上應該是具有普世性的。
VOA:非常感謝您,加拉格爾眾議員。
加拉格爾: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