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這個存在於課本中的人物,本該應付完考試,就與我們一了百了。可最近,很多人拖着疲憊的身軀,躺在床上,想到眼前的苟且、明天的苟且,以及以後日日的苟且,突然意識到:自己TM不就是孔乙己嗎!
自嘲一下,苦中作樂,本不干別人屁事,但不知為何,卻刺痛了某些人的神經。而這些人很有話語權,他們說的話,你不聽也得聽。他們義正詞嚴地批判了一頓孔乙己,大抵意思是:孔乙己們窮困潦倒的根源就是那破爛不堪的長衫,號召脫下長衫,做個短衣幫。
其實,這號召有些道理,因為這長衫確實挺破。但這長衫雖破,卻是許多人花了大價錢買的、最體面的外衣,哪能說脫就脫,且頤指氣使地就讓一脫了之,也太不慈悲為懷了。
先說,長衫為啥就這麼破!
首先,從大學擴招開始,學歷就不斷貶值,從天之驕子到就業困難戶,這個長衫是越來越破了。從零幾年到一六年,因為開放的環境、經濟規模的不斷增長,大學生還勉強可以被消化。但近年來,因為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大學生越來越多,就業機會卻越來越少,自然就出現了閒置。
其次,大學課堂的無所事事,難以給學生們一技之長,也讓這長衫越來越破。如今,大學裏不知所謂的專業太多了,這個管理、那個管理……基本上就是啥都不學,其他專業雖能教些知識,但所教的知識也跟實際沒啥關聯。與入學時相比,大多數大學生在畢業時,可能除了學會些「精緻的淘氣」,就剩下漸長的年華了。不要跟我說什麼大學的情懷,「所謂大學者,非大樓之謂也,乃大師之謂也」,那是大學生鳳毛麟角的時代。如今,大學生滿地皆是,跟技術工人差不多,那麼大學教育就應該瞄準就業。
再說,長衫是芸芸眾生花了大價錢買的、最體面的外衣,哪是說脫就能脫!
對一個底層人而言,讀書是一個耗錢、耗時、耗力的事情。不但所費不菲,還要搭上整個青春年華且帶拐彎,再歷經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的煎熬,成為小鎮做題家一枚,再再通過種種考試,才有了學歷,也才有了穿着破「長衫」找不到飯吃的今天。
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獲得的學歷,別人看不上,自己卻無法不珍惜。再說,出身底層的人們,除了學歷,就剩下「窮」了。所以,破長衫,是孔乙己們最大的不舍,與唯一的尊嚴,豈是說脫就能脫。
況且,脫了長衫,像駱駝祥子一樣裸奔,也還是窮命。你以為外賣行業就好做嗎,頂着嚴寒酷暑,疲於奔命,卻沒有一點保障,掙的是名副其實的裸奔錢。
再再說,頤指氣使地就讓一脫了之,也太不慈悲為懷了
遙想當年,在中學課堂上,老師對我們說:是封建科舉制度害了孔乙己,文章意在批判黑暗的舊社會。在老師教導下,不但《孔乙己》,《駱駝祥子》、《林家鋪子》等等,包括《紅樓夢》在內的近乎所有的作品都異曲同工,都批判萬惡的舊社會。
但當我們遠離了老師、也遠離了「舊社會」,才發現很多文學作品其實就根植於你的身邊。它們有多重屬性,可以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別再上綱上線,如果重新讀一下《孔乙己》,你會發現:對孔乙己的批駁都出自圍觀者之口,而魯迅先生對孔乙己的正面描寫雖表現出他的迂腐,但都不乏溫情。告訴小夥計「回」字有四種寫法時,給小朋友們分茴香豆時的孔乙己,既有童真又有善良,比那些圍觀者不知強了多少。
世上有強者,就必然有弱者,而且多數是弱者。一個作家之所以能偉大,不是因為能歌頌強者,而是因為能關注弱者。孔乙己、祥林嫂、駱駝祥子……都是弱者。不錯,他們身上都有着各種各樣的缺點,但誰又沒有缺點。歸根到底,他們的悲慘遭遇皆是社會不公的悲劇。
作家關注弱者,上位者、有話語權的人更應該關注弱者,關愛弱者。弱者的生存境遇改變了,才是社會的進步,才是國力的彰顯。
把孔乙己們的境遇都歸咎於長衫,大肆譴責一番,實在有失厚道。都說出家人慈悲為懷,我倒覺得上位者、有話語權的人也應該學學出家人,脫離自己的小圈子,多想想黎民蒼生,慈悲為懷。
當下,說起孔乙己的長衫,我又想起了一件著名的外套,那就是皇帝的新裝。因為一句愚蠢的謊言,皇帝裸奔着,卻假裝穿着一件富麗堂皇的新裝,而官員和百姓也撒謊,為這個本就不存在的新裝唱着讚歌。但假的就是假的,終有一天會被戳破。當一個小孩子戳破了假象,越來越多的人站出來說出真話,剩下的就是皇帝的難堪與萬民的覺醒。
經濟下行,就業形勢嚴峻。與其讓孔乙己脫下長衫,不如讓皇帝先脫下新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