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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這樣爭奪輝瑞「特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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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令人沮喪的消息。1月8日,輝瑞新冠口服藥Paxlovid醫保談判失敗,無緣進入國家醫保藥品目錄。過去一個月,關於Paxlovid的熱點持續不斷。短短几周時間,在地下交易市場,它的價格至少翻了十倍,連同「替身」——印度仿製藥也水漲船高。我們接觸到十幾位使用過Paxlovid的感染者家屬。他們當中,有人確實症狀好轉,也有人沒能留住生命。在追尋「特效藥」的路上,這些人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窮盡人脈資源,不惜重金與時間,被騙過,也曾期待過。

藥藏在包里,吃時摳三粒

蘇州一家三甲醫院,37歲的趙晴晴悄悄從包里掏出三粒藥片,兩粉一白,塞進父親的掌心,又遞上一杯水。病床上的老人很配合,直接把藥送進嘴裏,仰頭吞下。沒有多餘的一句話,全程迅速,生怕被人知道似的。

病房外的走廊擠滿了輸液、等待床位的病人。這是一個敏感的時期。幾天前,這裏發生的一幕讓趙晴晴「大為震撼」。由於監護儀不夠,護士想暫時借用一位住院病人的機器,給其他重症病人過渡。但家屬說什麼都不願意。這場協商最終演變為鬧劇——兩家病人的家屬直接跪在地上給彼此磕頭。

這一幕點燃趙晴晴的恐懼,「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我有藥」。趙晴晴口中的藥,指的是輝瑞新冠口服藥Paxlovid(奈瑪特韋和利托那韋)。2022年4月,它被世界衛生組織稱為「迄今為止(新冠)高危患者的最佳治療選擇」。網絡上,Paxlovid被稱為新冠「特效藥」。這個名頭來源於輝瑞贊助的一項千餘人的臨床試驗:出現症狀後三天內服藥,患者住院或死亡風險降低89%,五天內給藥風險降低85%。

趙晴晴把藥緊緊地捂在包里——那是一個藍白藥盒,五板藥,每板六粒橢圓形藥片。服用的時候,趙晴晴就摳三粒出來。「這個東西比較隱晦,我不會跟別人說,也不打聽別人的情況。」

她的藥來之不易。2022年12月22日,感染奧密克戎一周後,67歲的父親被送往醫院。兩天後,血氧從92掉到70多。趙晴晴幾乎兩天沒合眼。她頻繁地在網上刷消息,加各種病友群,尋找救治方案。她跟來路不明的藥販子打交道,花大幾百塊在互聯網上問診,每天抱着手機,等待京東美團放藥的那一刻。

但都無果。奧密克戎肆虐的寒冬,Paxlovid一藥難求。湖南一個女孩,只是在網上曬了藥品圖片,就收到上百條求轉藥的私信。北上廣的公立、私立醫院全都收緊。廣東一家三甲醫院開藥必須通過醫學部主任開通權限,私立醫院和睦家也在嚴控開藥流程,從能替患者開藥,到要求患者到場,最後宣告缺藥,僅有少數功能免疫缺陷,或者腫瘤患者能開到。

藥價一路攀升,在地下交易市場,Paxlovid從最初的2300元,漲到8000元、1萬,最後飆至3萬——相當於每粒藥價值1000元。為了給重症的家人求一盒「特效藥」,很多人和趙晴晴一樣,奔波在醫院、路上,與藥販子盤旋,或者淹沒在海量的信息和並不高明的騙局裏。

人脈、金錢、甚至運氣,在這個時候突顯了它的重要性。一個上海女孩,通過和睦家股東的私廚,給84歲的父親爭取到一盒藥;免疫再造功能低下的母親感染後,一個在中部省份做醫療設備的年輕人,直接打電話給當地輝瑞廠商;長居馬來西亞的武漢人,已經在當地公立醫院開好兩盒藥,準備春節帶回家給老人,以備不時之需。

▲一位年輕人整理的買藥過程。圖/講述者供圖

當然,還有一部分人沒有人脈金錢——但他們擁有敏銳的信息度和獲取能力。在北京工作的周露(化名),平時就會閱讀國外醫學期刊。感染奧密克戎後繼發中耳炎,他見識到這個病毒的厲害,成為最早在京東上購藥成功的一批人。幾天後,周露想再買一盒時,已經一藥難求,只能從黃牛那裏花1萬多買到第二盒藥。最終,這兩盒藥被寄往陝西農村,一盒給78歲的奶奶,一盒給56歲的父親。

求藥者中,像周露這樣的年輕人不在少數。身在北上廣,他們憑藉大城市發達的信息流通網絡,提前感知風險。他們在網購平台、代購等渠道搶到這個稀缺的藥品,寄往偏遠的小城市、甚至是農村,那裏有他們年邁的父輩、祖輩,正毫無準備地暴露在感染風暴里。

趙晴晴的運氣還算不錯。12月27日晚上8點,一個朋友從德國回來,正好帶回一盒Paxlovid。當晚,趙晴晴的丈夫開車前往上海取藥,往返6個小時,終於在凌晨2點,給父親吃上輝瑞「特效藥」。

在朋友的介紹下,趙晴晴又花1萬5買到第二盒Paxlovid。她甚至沒想過真假,「先買到再說」。一位同事的父親病重,來向趙晴晴求藥,她拒絕了——父親病情未明,諮詢之後,她打算再吃一個療程。這份私心,趙晴晴毫不避諱,「讓藥這個事情絕對不會(發生)。」

囤藥與自救

對趙晴晴來說,瘋狂尋藥的過程就是一場自救。

父親住院後,趙晴晴最初還很樂觀,「宣傳都是輕症,住兩天院就能控制住」。兩天後,父親的病情惡化了,呼吸急促,無法行走。但治療沒有變化——還是在輸頭孢、B6和維生素C。趙晴晴觀察到,隔壁床也在用這些藥,但他們的病情比父親輕多了,「不管重症和輕症,所有人都是一模一樣的方子」。隔壁床曾住過一個40歲的中年男人,住院兩天後絕望地說,「所有的治療都不是對應我這個病的」,隨後便收拾行李離開了。

當時,協和醫院關於新冠肺炎的診療參考方案還沒有公佈,關於父親的病情,醫生總是含糊帶過,「只能靠個人免疫力」。

「沒人知道怎麼治,這是最糾結、最讓人覺得悲哀的地方。」趙晴晴說。

▲感染第13天,趙晴晴父親的用藥方案。圖/講述者供圖

Paxlovid是趙晴晴的一線希望。去上海取藥的那個晚上,父親血氧掉到77。趙晴晴一邊等藥,一邊安撫老人,「我們有藥了,還有幾個小時就從浦東機場拿回來了」。

在這家醫院,趙晴晴的父親是第一個吃上Paxlovid的病人。在那之前,趙晴晴就在網上研究過用藥說明。拿到藥後,她很糾結,和丈夫商量了十分鐘,「沒有臨床經驗,如果爸爸吃壞了怎麼辦?」丈夫安慰她:「保命要緊,我們一起做這個決定,我們做兒女的願意承擔後果。」

值班醫生也默許了,「實在沒辦法就吃」。第二天,父親的主治醫生開出診斷報告:建議自行購買輝瑞新冠口服藥。

跟趙晴晴有相似遭遇的人不在少數。在一些偏遠的縣城醫院,醫生甚至沒聽過Paxlovid。四川樂山,小張的外婆已經感染10天,他詢問主治醫生,能否使用輝瑞?醫生表示「沒聽說過」,「內部系統沒有這個藥的說明」。至於默沙東和阿茲夫定,「不確定其對新冠治療的作用」。不久後,外婆器官衰竭,陷入深度昏迷。同時感染的外公還未轉陰,還是那位醫生,不知道什麼原因,推翻之前的建議,又讓他給外公試試默沙東。

當患者躺在ICU,沒有太多的治療手段時,Paxlovid成為家屬的救命稻草,很快被捧上「神壇」。即便沒有感染,許多人也加入搶藥的大軍。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極晝工作室|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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