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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聯,城巿的文化靣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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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貼春聯,為後蜀君主孟昶首創。他的首幅春聯:「新年納餘慶,嘉節號長春」,開春聯迎春風氣之先。至今,成都這文化名城,還以孟昶首創春聯作文化精神符號,進入非物質文化遺產,給成都這文化名城表功。孟昶比起那鹽梟出身的前蜀君主王建,無論政績與功德,皆存在大的差別。王建留下一座地上王陵「永陵」並未護其屍不速朽。而孟昶留下的春聯,文化的馨香,千年後的2005年申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還香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呢?

今天,讀宋人歐陽修等著的《五代史》及《宋史》仍記有孟昶治蜀,鬥米三文之富庶。他被趙宋囚往汴京,蜀人十里長街哭送的故事,由隔代修史,還有太史簡、董狐筆褒孟昶、貶王建的史筆,不混淆有德與缺德兩這蜀中兩小朝廷歷史,還可讀到成都文化歷史的真實。

孟昶治蜀,顯然還有賢內助花蕊夫人的鼎力襄助。由她寫「四十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這首女中丈夫的詩,即可為證。她一掃宮廷詩的脂粉氣與諂媚風。我看:她的詩,可入南唐李後主之後,由諛臣加工出上萬首的乾隆詩,挑得出一首來與她比肩嗎?

花蕊夫人這有深厚文化修養的高級文化女士,據考:還出自都江堰民間。一說她姓費,一說姓徐。她那不俗的審美意識,提倡成都城牆遍種芙蓉。使成都獲「蓉城」雅號。這稚名在成都頭上,光耀了千年。而她的雅興,發展閨閫詩為一種宮廷詩。稱花蕊夫人宮詞,被什邡書齋文人徐式文搜集箋注,出版於1980年代。他送我一讀,即感到後宮閒情,被她詩化,那些宮中嬪妃爭寵,君臣弄權的故事,盡渣化於花蕊宮詞,有文化的偏安皇后所具文化修養,豈不更容易與現代文化價值相通相諧嗎?

話題再回到後蜀孟昶開創的春聯,這種駢詞驪句,再以鐵畫銀鈎書法為載體,風流宮廷館閣、風景名勝上千年。這種讀書人賣弄筆墨文采的簡易形式,雖幾滅幾生,幾衰幾落,如今鄉村,耕讀的士紳沒了,但他們門上楹聯,仍在流傳,被津津樂道,如:

「忠厚傳家遠,詩書繼世長「

「這世上,幾百年人家,無非積德,

看天下,第一等好事,還是讀書。「

由此可看出:文化的生命力,比文化士紳的生命力更悠久頑強。如孟昶離世千年,他首創春聯,不仍在老夫筆下?

當然,從前景看,未可樂觀。因筆墨書寫,正被鍵盤操作取代,字斟句酌,由一揮而就淘汰,不禁使人感到聯文化衰落與異化。尤其這種對聯文體,經宣傳化再經市場廣告化的鍥入,何止出現審美的斷層,且有文化的弱化與異化。

從發祥地成都看:今日入眼對聯,流行流金溢彩包裝,驕富夸闊的張揚。滿眼趨炎附勢之句,並競討好獻媚之辭。獨立人格文風盡失。老話嘲笑的「讀書只為稻粱謀」而今更濫到提筆只為富豪頌了。

甚至,書法失傳,筆墨失范,文化在錢潮的衝決下,那些廣告化的春聯,多年流行一種以體態肥碩到臃腫的字體,來顯富豪。一改書法家們尊仰宋徽宗那瘦金體書法,被移風易俗為一種現代肥豬體筆墨行世,如當年大字報文體攺變黨八股文體一般。妄稱創新,實為書法文化糟賤,那些年,被權糟賤,這些年,再被錢槽賤。於是,連余秋雨與那種梁效文筆,也沒落得只有文過飾非,指鹿為馬的周小平類文字代替。而老夫再從肥豬體的灑金粉春聯,感受其惡俗與粗野,但我居住的這文化名城,仍在大張旗鼓鼓譟:「文明如燈」「文明才美」但老夫卻看到書法的肥豬體打敗了宋嶶宗的瘦金體。這未必不是當年破舊立新留下的後遺症,今天,還在出現?

老夫幼涉書法《藝舟雙楫》講碑重於帖之時,暑假,還臨過兩天魏碑。前輩在書齋不認同曾國藩那館閣體筆墨作的書法,讚賞劉鏞那棉裏藏針筆力時,也提升過從筆墨去審美。對館閣體充書法,也略有認知,認為不入流了。

但經文革,如曾國藩李鴻章這種館閣體也絕了之後,老夫家書房剛掛上興公一幅字,聊作補壁,都被書法家吳丈蜀來撞見,他以管帳體評之。更不入流了。

辛亥後,前清寫八股文規範的館閣體書寫,到底比管帳先生掛帳的筆墨耐看。現在,書法贗品,由館閣體向管帳體沉淪,引書法界吳丈蜀坐我家感嘆。他回湖北社科院還任中國《書法》雜誌總編時,還寄贈他的詩與書法給我補壁。改革開放之初的這段有關書法的軼事,記此,也可以管窺豹,省悟到:書法,向館閣體是一次沉淪。文革後,再向管帳體沉淪。

今天,不還有向肥豬體的醜化與異化嗎?

打天下的光棍阿Q們,毀了滅了幾千年文化與文明。他們那橫眉眥眼的張揚,追風趕浪附庸風雅的假冒,缺文化,難充文明,弄肥豬體,不也在充書法,何止引天下大嘩,更引文化知識人痛心疾首吧。

春聯,這獨特的中土文化,已難偉大復興了,立此存照,供識者探究吧?老夫以文化面紗喻春聯,如今沒了,堆再多文字的脂粉,涮再多吹捧的油漆,有效嗎?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縱覽中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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