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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國光:白紙上有人性和自由的陽光

—對「白紙革命」的四點續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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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中國政權來說,我希望這至少能夠成為一堂女權主義課程:習近平曾經引用古詩「更無一個是男兒」來總結蘇聯東歐共產主義政權垮台的教訓,在他主導下舉行的中共二十大則產生了一個「更無一個是女兒」的中共中央政治局。現在,他應該看到了:哪怕「更無一個是男兒」,卻可以有萬萬千千好女兒,她們會站出來推動中國進步!

北京民眾亮馬橋下聚會抗議當局嚴厲的防疫政策。(2022年11月28日)

也許可以從不恰當的人那裏借用兩句話來大略地表達本文的主旨。一句話說:「革命是人民的盛大節日」——這話出自列寧蘇聯共產主義政權的創立者。另一句話則來自毛澤東,他說過:「一張白紙,沒有別的負擔,好寫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畫最新最美的圖畫」。用列寧和毛澤東的話來描述中國「白紙革命」的效應,當然頗具荒唐感,也許政治不正確,但我不喜歡因人廢言,所以還是借用了。而引用這兩句話的真意,在於我對中國民眾的「白紙抗議」的繼續觀察中得出四點看法;這些看法集中到一起,凸顯的是這場抗議對於中國民眾的精神解放和人性回歸的積極作用。

北京民眾手舉白紙上街遊行,抗議中國嚴厲的防疫政策,悼念烏魯木齊火災死難者。(2022年11月27日)

「更無一個是男兒」?但有萬千好女兒!

我的第一點觀察,關乎女性在中國社會進步中的作用。青年女性在這場「白紙抗議」中所展現的勇氣和風采,是非常引人注目的。抗議初起,很多人就注意到了這一現象,因此也有一些相關的解讀:為什麼是她們?對此可以有多種不同的看法,而我這裏想強調的只是一個基本歷史事實和一種基於這一事實的社會觀察。這一歷史事實是:女性一直在中國的社會進步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近代以來尤其如此;從五四時代,到共和革命,再到1989年天安門民主運動,蓋莫例外。我的相關觀察是:「2022白紙革命」的出現,正在成為一個新的起點,把這一本來被遮蔽的事實凸顯在人們面前。

能夠去除這種遮蔽,首先應該和傳播手段的改變與進步相關。對「白紙抗議」中女性領先現象的注意,顯然是因為這場抗議的場景通過如今文字與圖像並茂的傳播手段散播開來,而其中女性抗議者的突出角色通過圖像傳播能夠客觀呈現出來,較少可能被男權主義主導的歷史上所形成的具有深厚性別偏見和性別盲點的文字傳播手段所遮蔽。其次,恐怕也因為傳播的受眾的性別平等意識近年來有所提高,因此多多少少能夠擺脫多年來形成的性別盲點,可以在眾多抗議者的身影中如實地辨認出其中女性抗議者之作為女性的身份,而不是熟視無睹或視而不見。

這樣一來,可以說,「白紙抗議」正在讓更多的人認識到女性對於推動中國社會進步的突出角色和巨大貢獻,並可能進一步讓更多的人認識到:女性的勇敢和堅定絲毫不遜於男性並完全可以超過男性,她們對權利、自由和社會公義的維護與追求可以更為執着和自覺。這應該有助於消解在中國社會中瀰漫的那些對女權主義運動的妖魔化,增加中國大眾對於性別平等的認識和理解,而這對於中國的長遠進步將是意義深遠的。

對於中國政權來說,我希望這至少能夠成為一堂女權主義課程:習近平曾經引用古詩「更無一個是男兒」來總結蘇聯東歐共產主義政權垮台的教訓,在他主導下舉行的中共二十大則產生了一個「更無一個是女兒」的中共中央政治局。現在,他應該看到了:哪怕「更無一個是男兒」,卻可以有萬萬千千好女兒,她們會站出來推動中國進步!

香港市民手持白紙和花束悼念新疆火災死難者,支持中國內地的抗議活動。香港警察前去查看他們的身份證。(2022年11月28日)

白紙與黃傘並舉,漢人共維民一情

再一個觀察是,我看到了參加「白紙抗議」的中國民眾、特別是年輕人開始理解香港民眾自「雨傘革命」以來的抗爭。據說,「白紙抗議」的參加者們,頗有一些曾經很不同情乃至敵視香港民眾的抗爭。按香港的說法,這些人屬於站在 中共當局一邊的「藍絲」,不是要求民眾權利的「黃絲」。這種情況的成因是複雜的,這裏不去分析。然而,當大陸民眾也不得不走上街頭捍衛自己的起碼權利的時候,他們事實上已經和爭取自己權利的香港民眾站到了同一隊伍中。

第三點觀察與此類似,那就是,在「白紙抗議」中,漢族民眾和維吾爾族民眾之間的相互同情在增加。這場抗議的起源地是新疆烏魯木齊,應該說並不是偶然的。正是在那裏,三年疫情中在中國各地建立起來的剝奪民眾最低限度生物體自由的「大監獄」體制,更早就針對維吾爾族民眾建了起來。內地的「方艙醫院」,就剝奪入住者的自由、殘暴對待每個入住者而言,其實就是新疆所謂「教育轉化中心」的內地版,都是「集中營」。同是集中營里人,不必相逢便相知。本欄上篇文章中就「白紙革命」提出了「同理心」的觀察,而正在開始出現的陸港雙向理解、漢維相互同情,都是這種同理心的進一步表現。

示威者聚集在美國加州伯克利大學校園內抗議中國政府嚴酷的清零防疫政策。(2022年11月28日)

海外不再是「小粉紅」們的天下了吧?

第四點觀察則延展到海外。在這裏,幾十年來,第一次在中國留學生群體中出現了要求權利、追求自由、支持國內「白紙革命」的政治覺醒和抗議活動。在近代中國歷史上,從清末、民國到20世紀末,留學生和更廣群體的海外華人本來一直是推動中國進步的先鋒力量之一。最近四分之一世紀,海外卻似乎成了所謂「小粉紅」們的天下。背靠中國的物質力量的崛起,利用自由社會的多元、寬容環境,出國生活但以「愛國」為工作一時蔚為風氣。現在,是「白紙革命」在改變這種風氣。

為什麼伴隨「白紙革命」會有這一系列範圍深廣的理解、共情與覺醒?回到開頭列寧的話但加以改變,可以說:革命是人民的精神解放。僅以上述四項觀察而言,「白紙運動」確乎也當得起「革命」之稱,因為它在人性深處喚起了意義豐富的變化。如果這些變化持續發酵,性別平等、民族和解等千年難題的破解都將不是夢!撇開開頭所引毛澤東的話,還是我來給一個說法吧:一張白紙,可以映射人性和自由的陽光!

吳國光

美國之音特約評論員,任史丹福大學中國經濟與制度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併兼任美國亞洲協會政策研究所中國分析中心高級研究員,試圖以學術研究透視政治現實。

責任編輯: 江一  來源:VOA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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