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馬屁,是各個朝廷的常態,因為皇帝幾乎沒有不喜歡人家拍的。儘管哪個皇帝都知道,拍馬屁的人,很可能不是個好餅。但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偶爾有例外,是因為拍的言辭實在太低劣,或者沒有拍正地方,所謂馬屁拍在了馬腿上。所以,做臣子的,苦練嘴巴和筆上的功夫,實在是太必要了。難怪老外說,你們古代的王朝,滿朝都是文學碩士。
不過,一般來講,正經的王朝,皇帝倒沒有這個必要,發動一場拍他馬屁的運動,讓朝臣們爭先恐後,一個接一個地出來拍,比着拍。即使是好聽的話,猛着聽,連着聽,耳朵里灌多了,也是會膩的。就像愛吃紅燒肉的人,連續幾天猛吃下來,也受不了。正經八本的皇帝,自信心也比較足,有的人,偶爾聽兩句不好聽的,也有耐受力。
在我的記憶里,生生掀起馬屁運動的,有兩位。一位是假皇帝,一位是真皇帝。假皇帝是明朝的魏忠賢,在天啟朝,他的話,比皇帝的還好使。皇帝雖然是假的,但權力卻是真的。他自稱廠臣,這個廠臣,卻不是臣,明朝上下,由於東廠的淫威,哪個敢對他的統治說半個不字呢?明熹宗朱由校這個皇帝,其實不是他的靠山,而是他供的牌位。
這個假皇帝,在他走向末日的前夜,掀起了一場馬屁運動——各地為他建生祠。地方官爭先恐後,一個比着一個拍,你說廠臣是偉人,我就說魏公是聖人。你說他堪比堯舜,我就說他「帝德難名」。遍地的生祠,一共建了九十幾座,直到崇禎繼位,各地要求建生祠的奏章,還像雪片一樣飛來。
這樣的馬屁運動,雖說是下面的官員發起的,但絕對得到了魏忠賢的首肯。說不定,就是他和他的黨徒特意設計的。這樣的運動,說白了,就是把這個假皇帝,在名義上也變成皇帝,或者說比皇帝還皇帝的皇帝。
這也難怪,自古以來,做宦官的,儘管權力大到可以擺佈皇帝,甚至擅行廢立,但是,想要自己坐上龍椅,自己這關就過不了,畢竟,關鍵零件沒了,有點不好意思。所以,即使像魏忠賢這樣的,都事實上掌握皇帝的權力了,還得在上面供一個皇帝。明熹宗死後,作為血緣最近的信王朱由檢,看上去也挺乖的,自然也就被拉出來做皇帝了。
但無論上面供着誰,都是個牌位。所以,把自己打造成比皇帝還皇帝的聖人,無論如何都是需要的。
另一場馬屁運動,規模和聲勢,都比為魏忠賢建生祠要小,是由清朝的雍正皇帝發動的。那是幹掉了重臣年羹堯之後,發現朝臣里的文學侍從錢名世跟年羹堯有文字往來。於是,發動朝臣,火力全開,一起寫詩批判錢名世。於是,朝臣們不遑多讓,爭先恐後,用大批判的方式書寫詩樣的大字報,狠批這個皇帝樹的靶子。批得越狠,就越是能討好皇帝,如果不積極,或者敷衍了事,後果自負。自然,朝臣們很賣力,越批越狠,雍正皇帝,龍心大悅。
現在看來,雍正對於搞掉為他立過大功的年大將軍,還是有點心虛。多少有點擔心過河拆橋之譏,發動一場大批判,試試朝臣的反應,也給自己壯壯膽,很有必要。
凡是運動,都必須有眾多的參與者。參與者跳起腳來干,生怕發動者看不見,半是諂媚,半是害怕。明擺着,雖然看不見,但誰的腦袋後面,都可能擺了一把鍘刀,用西方的話來說,就是頭懸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自家吃飯的傢伙,怎麼說,都是金貴的,至於氣節道義還有臉面,還是放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