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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移94歲老人和20天的嬰兒,你們真的沒得選嗎?

最近情緒狀態不太好,在有意迴避一些網上的信息,尤其是關於上海疫情方面的。

但今天還是被幾條新聞給堵得慌。比如下面這條:

我外婆94歲了,陽性後有一點咳嗽,沒有其他症狀。她足不出戶,在家喝水休息。自16日開始,連續三天自測抗原已經轉陰。現在宜川街道居委會以「政策從昨日開始改變,按照應收盡收原則」,要求我94歲的外婆馬上收拾東西上大巴去普陀方艙。具體地點不詳。至於隔壁97歲的已經不會走路的陽性老太太,他們說「用擔架抬走。」

我希望有關部門能夠儘快核實,不要將我94歲的已經轉陰的外婆拉去方艙醫院!

懇求你們!

上面這段文字來自自媒體文章《請大家幫我轉發!求不要把我94歲的外婆拉去方艙!》,人家說得非常誠懇了,可以說是近乎在乞求。

文章很快10萬+,得到了大量的支持,但最終還是事與願違,老人家依然在深夜被強行帶走了,而且帶走的過程極度令人不適。太無力了!這可是以文明執法著稱的大上海啊。

還有一個新聞,也是非常令人震驚。

一個剛出生才20天的嬰兒竟然也被強制帶進毛坯方艙醫院隔離。產婦家人多次和方艙負責人聯繫無果,和社區街道聯繫無果,弄堂里的鄰居發起接龍被封……

方艙又冷又潮,寶寶換尿布、餵奶都不便,產婦傷口還沒好,寶寶臍帶上也沒好,據說丈夫也不在身邊,但就是沒人給她一個方便,真的太難了。

這樣的例子顯然不止這一兩個,而是每天都在發生,甚至有些已經造成了嚴重後果。下面是我截的一些《請大家幫我轉發!求不要把我94歲的外婆拉去方艙!》下面的留言:

我不知道執行轉移任務的都是一些什麼人,大概也是一些執行命令的螺絲釘吧。他們在面對這種特殊情況的時候,有沒有一絲的同理心。人,畢竟不是只知道執行命令的機器。

我就想問,不轉運94歲老人、產後媽媽和20天嬰兒,他們會受到處罰嗎?扣工資?寫檢討?延緩晉升?通報批評?還是說上級會把他們殺了?

會嗎?至少目前沒有看到過這樣的新聞。我了解到的情況是,轉移患者也並非是鐵一般的命令。

拿我發小來說,他們一家六口人住在上海某小區,擠在40多平米的房子裏。他的父親最早感染陽性,儘管已經上報,卻一直沒人來轉移(當然,我發小是理智的人,似乎也不怎麼擔心這個病毒)。期間,他爸發燒、咳嗽,並傳染給他母親、妻子,有一段時間一家人都有類似感冒症狀。在家一個多星期沒人理會之後,大家都漸漸好了。

等到大家都好得差不多的時候,終於有人來接他爸去隔離了。本來他老婆也要一起接走的,但他沒同意,所以只把他爸帶走了。

下面是我跟發小的聊天記錄,千真萬確。說這個事情其實是想說明,轉移患者這個指令並不是像軍事命令一般必須百分百、無條件執行。

這條評論也說明轉移患者的指令並不是一定要執行

這也是我不理解,甚至憎惡那些不顧現實情況,強行轉移老弱病殘的工作人員去毛坯方艙的原因。少來給我說他們只是在工作,這也是真的在害人啊。容我惡意揣測一次:他們是否有那麼一些瞬間,在享受行使只配他人權力的快感?

研究納· C的學者漢娜·阿倫特寫過一本書叫《艾克曼在耶路撒冷》,此書有一個非常有名的副標題叫:關於「惡之平庸」,即我們現在常說的「平庸的惡」。

書名中的艾克曼是一個納· C高官,參與屠殺成千上萬猶太人。通過這個詞,阿倫特想表達的是:艾克曼——很可能也是絕大多數納粹分子——並非惡魔或者變態,從他交待的材料及心理醫生的診斷來看,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正常人,幾乎可以說是「可怕的正常」。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在特殊時代,無動於衷地殺害成千上萬人。

「是純粹的不假思索讓他成為了當時最大的罪犯之一。」阿倫特寫道。「不假思索」的意思是,當上級命令傳達下來,下級就去執行。如果有一天有人追究罪責,下級就說:「我只是在執行命令而已。」——多麼合理的解釋,幾乎應該表彰其敬業精神了。

當然,我舉這個例子並不是要把強行轉移94歲老人、20天大的嬰兒的工作人員比作艾克曼這樣的人,這顯然也不合適。

那些執行轉移任務的工作人員肯定也是如你我一樣的普通人,平時愛追劇、打遊戲、擼貓擼狗,一生平平淡淡,甚至長到40歲連架都沒打過一次;他們可能對信息沒有什麼辨別能力、每天泡在劣質信息的繭房裏,是非觀模糊、價值觀混亂,但肯定也不至於在生活中去為難老弱幼病婦,興許在地鐵上還會給她們讓座。

但為什麼他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不顧老弱幼病婦的生命健康安全,只知道僵化地執行命令?

知名學者劉瑜(我的女神)說得好:

當一個惡行的鏈條足夠長,長到看不到鏈條全貌時,每個環節的人都有理由覺得自己很無辜。普通人甲,不過是給猶太人做種族登記的小辦事員;乙是奉命把猶太人從家裏驅趕到隔離區的警官;丙則是把猶太人趕上火車的乘務員;丁只是維持集中營治安的保安;戊是負責收屍的清潔工?憑什麼讓他們對這些人的死負責呢?他們不過是一個巨大機器上的小螺絲釘而已。但是,讓希特拉一個人負責嗎?600萬人呢,他一天殺一個,也得殺一萬多年。

還是那句話,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何情況下,你都是可以只配自己的自由意志,只要你還是一個人。哪怕是不容置疑、風險極高的軍事命令,辛德勒也可以繞開命令想方設法救人,調偏炮彈機器的準星,「把槍口抬高一厘米」。

前幾天,我們不是也看到這樣的新聞,上海的志願者面對不合理的命令,會擋在居民的前面,站在市民的立場,堅守常識,拒絕執行不合理的命令。這就是「人性的光輝」。

在中國農村長期支教的德國人盧安克,說過一句樸素又閃光的話:「文明就是停下來,想一想。」

是「停下來,想一想」,還是嵌在制度機器里,繼續「不假思索」地轉下去,對於所有普普通通的人,這是一個問題。

不要跟我說「都不容易」,有啥不容易?大不了做一個檢討、受幾句批評(只是可能),還能怎麼樣?再說,我們也有「實事求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凡事要辯證地看」、「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等優良傳統不是嗎?怎麼到了執行的時候,就跟機器一樣忘得一乾二淨呢?

借劉瑜老師的話來說:哪有什麼抽象的制度?甲乙丙丁戊,你就是制度,舍此,制度只是一張一捅就破的紙而已。

翻譯成《人民日報》的話就是:我是什麼樣子,中國就是什麼樣子。

責任編輯: 劉詩雨  來源:非虛構故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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