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 > 娛樂評論 > 正文

演員圈子裏的命運多舛:「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導讀:北影、中戲殘酷折迭,章子怡的班長無戲可演,鄭爽的師兄年入3萬……

章子怡的班長無戲可演,鄭爽的師兄年入3萬

01.

羅翔老師不止一次教育過我們,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人生劇本,我們這一生,只能努力演好自己的角色。另一位搞手機的羅老師也說過,人這一生啊,能讓你自己能決定的事,其實是很少的。對於常年跟劇本打交道的演員而言,他們大多數人對這件事,一定都有很深刻的生命體驗。 

縱觀整個娛樂圈,眾所周知,咱們姜文姜老師拿到的人生劇本,大概屬於最牛逼的那一款。他在中學時認識了英達,在英達慫恿下考上中戲。畢業後,被分到青年藝術劇院,被電視劇《末代皇帝》劇組看上了,打算讓他演溥儀。 

雖然這個角色最終給了陳道明。他卻因禍得福,演了電影《末代皇后》裏的溥儀,一步就跨入電影圈。而電影,比電視劇還早上映一年。 

之後他去上海演話劇,又被謝晉看上,出演《芙蓉鎮》。當時姜老師才22歲。

 

章子怡的班長無戲可演,鄭爽的師兄年入3萬

「《紅高粱》裏的姜文」 

趕上80年代末,文學、文藝片大爆發,姜文演了老謀子的《紅高粱》和謝飛的《本命年》,緊接着是田壯壯的《大太監李蓮英》。24歲時,他就靠《芙蓉鎮》拿到百花獎最佳男主,連續兩年提名金雞獎最佳男主。雖然姜文沒在國際三大上拿過影帝,但在國內,實屬一線,說是巨星也不為過。 

在演員這條路上,姜文可謂少年得志、順風順水。一路上遇到的導演,全中國影史上叫得出名號的。等到30歲,他又在劉曉慶不遺餘力的幫助下,成功拍出了《陽燦》,把導演才華熱熱乎乎地端到了世人面前。 

做演員,姜文沒遇到什麼坎坷。當導演,他又靠才華和人格魅力,順利征服了一大票投資人和萬千影迷。他拍電影老超支,卻總有人願意砸錢。姜文這前半生,不但名利來得快,世人給予的仰望,來得也快。名角色,他留下了,名作,他也拍成了。最後粉絲還給他安了個標籤,叫牛逼。 

這麼完美的人生劇本,你仔細想想,近30年來還真找不出第二個。 

02. 

姜文的弟弟叫姜武。當年在北電,睡在姜武上鋪的,是黃磊。 

黃磊老師的劇本,雖不及姜文那麼完美,但放在影視圈裏,也算得上珍本。他沒趕上第五代爆發和文藝潮,但運氣實在太好,20多歲就做了偶像。 

黃磊父親黃小立是中戲畢業的,畢業後去了中央實驗話劇院。由於歷史原因,被打回原籍,下放江蘇。1978年,黃磊才跟着父親回京。他本是個理科胚子,聽從父親建議報了北電。他報考那年,陳凱歌去北電挑《邊走邊唱》的男主。找了一大圈,沒挑到合適的,就把報考學生照片拿出來翻。 

這一翻,翻到黃磊。看到他一雙大眼睛,就定下了他。北電當時還沒出通知書。但陳導既然用了他,學校方面就直接錄取算了。 

在凱歌指導下,黃磊稀里糊塗把電影拍完了。回學校上了幾年學,也沒想着要當大明星。他崇拜自己老師,直接報了研究生,打算畢業後,把一腔熱血交給三尺講台。結果就在那時,張國榮拍了《霸王別姬》,在看凱歌以往作品時,看到了黃磊。於是把黃磊給推薦到了《夜半歌聲》劇組。 

當時的黃老師,滿腔文藝,帥氣逼人。《夜半歌聲》上映後,張小燕看他形象好,就推薦給了老公彭國華。彭國華來頭也不是很大,僅僅是「飛碟唱片」的創始人,後來又創立「豐華」。黃磊也不知道他來頭大,拉着好基友高曉松跟彭先生喝了一頓大酒,就簽了唱片約。就這麼成了大陸最早被包裝的男偶像。 

唱片沒出幾張,黃磊在北京,給豐華做了一個音樂電台。結果他的聲音又被徐立功聽到了。徐先生來頭也不是很大,是李安《飲食男女》的製片人。他找到黃磊,一看這形象太好了,就邀他演《人間四月天》裏的徐志摩。這部片子宣傳時,台上的人比台下的還多。結果一播,火爆全台灣。

 

章子怡的班長無戲可演,鄭爽的師兄年入3萬

「《我想我是海》時期的黃磊」 

從此,黃老師成了文青專業戶,《橘子紅了》《似水年華》《天一生水》… 

追根究底,是報考北電時那張黑白照片,吸引了陳凱歌的目光。日後各個角色,都是這張照片帶來的連鎖反應。這等運氣,羨煞旁人。 

不過自導自演完《天一生水》後,黃磊沉寂了一段時間。那時民國戲不吃香了,文青也沒人看了。同時察覺到這一點的趙寶剛,轉型拍都市男人戲,想起他來。黃磊一去,又順利轉型,演起了男人幫、家庭劇。再後來,《爸爸去哪兒》《極限挑戰》真人騷來了,黃老師又趕上了這一波。 

在演戲、出名這件事上,黃磊自年輕時,就沒發過愁。只是他不像姜老師那麼才華橫溢、霸氣外露,一直沒能轉型成一個成功導演。導演沒轉成,但人家做戲劇節、搞生活綜藝、開黃小廚,一樣做得風生水起。黃老師雖然沒能成為什麼時代巨星,但長期身處一線。每個節點,都算踩對了。 

黃磊給自己算過,其實他演戲不多。民國戲,就那幾部,之後的都市喜劇、家庭劇,也就那幾部。但在每個時期,在廣大觀眾的心中,他都留下了一個鮮明的人物形象。每個類型戲,都讓他火了一把。 

有的人就沒他這麼幸運,演了無數戲,存在感一直比較低。 

03.

跟黃小立一樣,廖凡的父親廖丙炎,也是搞話劇的。廖凡從上戲畢業後,去的還不是別的單位,正好是黃小立所在的中央實驗話劇院。 

演話劇,廖凡深得孟京輝的賞識。

但在影視圈裏,他一直是「戲紅人不紅」。 

廖凡演戲演得挺早。畢業沒多久,就跟李亞鵬演過滕文驥的電視劇《北京深秋的日子》。張一白看了他那氣質,在拍《將愛情進行到底》時,又專門約他到三里屯喝咖啡,請他演雨森。當時他跑組、試戲,成功率很高。因為長得特別,放在劇里,能當一味佐料。但問題是,也僅限於佐料。 

同班同學李冰冰、任泉都主演並走紅時,廖凡頻頻在各種戲裏露臉。戲也不是爛戲,什麼《像霧像雨又像風》《別了,溫哥華》,都是趙寶剛的大戲。但觀眾看完沒什麼深刻印象,甚至名字也記不住,只知道是個「鐵綠配」。 

演電影也一樣。《非誠勿擾2》《讓子彈飛》《建黨偉業》,這都是叫得響名號的高票房。但廖凡所扮演的角色,也還是屬於佐料款。 

主演,十多年裏,他就當了兩回。劉奮鬥導演的《綠帽子》和《一半海水一半火焰》,都沒能上映。即便上映了,這種獨立氣息濃厚題材小眾的片子,也很難讓廖凡躋身一線。他大概率還處於「有人知道但不紅」的狀態。

 

章子怡的班長無戲可演,鄭爽的師兄年入3萬

「《綠帽子》裏的廖凡」

自出道以來,廖凡演過各種大製作里各種角色,但在觀眾眼中,面目模糊。劉奮鬥把癥結歸於廖凡的臉,小生不像小生,丑角不像丑角,一直模稜兩可,什麼都能演,但演完不容易叫人記住。跟他一起演《將愛》的李亞鵬出來了,他不為人知,跟他一起演《像霧像雨又像風》的陳坤出來了,他依然綠配。 

從藝十七年裏,廖凡的戲沒斷過,但也沒有高光時刻。估計這也是大多數二、三線演員的從藝劇本,有戲拍,有角色,但僅限於此。 

只是最後,廖凡比大多數人幸運一點,靠《白日焰火》拿到了柏林影帝。 

以前他的微博粉絲,一年漲不了一萬。拿獎後,24小時就破萬了。雖然對紅與不紅,廖凡本人不在乎,只要有戲演就夠了。但無法否認的客觀事實是,他在這一行里拿到的劇本,就不像黃磊那麼幸運。要不是最後這個影帝,廖凡可能還一直在各種戲裏露臉,沒辦法去挑《邪不壓正》的大梁。 

相比於廖凡的「戲紅人不紅」「是個熟臉兒」,另一位柏林影帝,聲名更慘澹些。如果說廖凡拿影帝,觀眾們的反應是: 

「喲!這不那廖凡嗎?他居然拿柏林影帝了?」 

那麼觀眾對那位估計是: 

「誒?這影帝以前演過啥啊?」 

04.

廖凡拿影帝的《白日焰火》裏,王景春客串過洗衣店老闆。在那之前,他已經拿到東京電影節影帝了,但這事兒沒多少人知道。王景春和廖凡是好基友,兩人還搞了個「春凡藝術院線」,知道這件事的人也不多。 

王景春他爸不是搞藝術的。上學時,他也沒想過要做演員。中考後,他就進化工技校學鉚焊。19歲畢業時,成了5級焊工。然後又去百貨大樓童鞋部當起了售貨員,慢慢做到了業務經理。接觸演戲,純屬偶然。當時北電畢業的郎辰在藝術團挑演員,他去看熱鬧,幾個演員表演的都不行,他演了一段,被郎辰看上了。對方鼓勵他去考演員,並願意指導他表演。 

王景春去考上戲時,已經超齡了。但老師看他大老遠來,就破例給了資格。考試時讓表演動物,其他人滿地跑,他爬到後面高高架起的椅子上,演了一隻鷹。然後,他順利成為了陸毅的同班同學。還是班長。 

從做演員的角度來看,廖凡長得是有特質,王景春則可以說是長得醜了。這也就限制了他的演員路。帥哥美女們畢業後,直接拍戲,他先去了上影。這是他用優秀的在校成績換來的。在上海待了三四年,廖凡攛掇他去北京發展。 

但因為跟圈子和人不熟,王景春越漂戲越少,最長一年的時間沒活干。

 

章子怡的班長無戲可演,鄭爽的師兄年入3萬

「《粉紅女郎》裏的王景春」

2005年前後, 大陸偶像興起,俊男美女們更好接戲了。王景春到處跑組,甚至懷疑過自己的長相,能否有個好未來。那時期,他演過《都市男女》客串過《粉紅女郎》,都是謀生。直到2007年,遇到導演周偉,兩人開始了長達10年的數字電影合作。那些電影,統統無法上院線,只在電影頻道播。成本在幾十萬到幾百萬之間,劃給王景春的片酬,只有幾萬塊。 

但這10年裏,只要有戲演,王景春就感到滿足。他一直用職業心態對待此事,把自己從配角演成了主角。演《不許搶劫》時,他一個月沒刷牙洗臉,扮演一個農民工。演《無法結局》時,他在家裏貼滿了案發現場照,包括碎屍、爆炸,他就睡在那個房間裏。但對於當時被中國大片卷到電影院去的廣大觀眾而言,他們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叫王景春的演員。 

出道十來年,他才在張藝謀的《金陵十三釵》裏演了個沒台詞的角色,然後在許鞍華、李仁港、劉偉強等人的片裡打醬油。他靠《警察日記》拿下東京影帝時,並沒掀起波瀾。如果沒有《地久天長》拿下柏林影帝,跟詠梅一起衝上頭條,影帝王景春可能還得在一些大導的片中,演沒辨識度的配角。 

廖凡演配角,你還能記得他。但有幾人記得王景春在《影》裏,和王千源搭過戲? 

要是沒有一次爆發,像王景春這樣的,可能演一輩子戲,也沒多少人記得。 

05. 

《地久天長》裏,還有個叫趙燕國彰的演員。提起這個名字,知道的觀眾估計更少。但要是提起「張世豪」,不少人應該就有印象了。 

趙燕國彰是北電88級的。許晴蔣雯麗,這都是他同學。趙燕國彰本來在縣劇團工作,他不甘淪落,立志出人頭地,瘋狂讀書,20歲到了保定文工團。去北京進修時,趙燕國發現北京是個好地方,但不知道如何留下。機緣巧合下,他認識了表演老師林洪桐,然後變成了北影的學生。 

他是班長,成績也不錯,但形象不突出。那個年代,流行王志文那款的。老師覺得這會妨礙他的戲路,演不了主角。果然畢業後,趙燕國彰很久接不到戲,吃苦受窮。他跑了很多地方,幹些零碎表演維生,抱負難以施展。直到1998年,他去西藏拍了個沒啥名氣的片子,被台灣導演葉鴻偉看中。 

葉導隨後邀請他演了那部著名的警匪劇,《插翅難逃》。 

也就是在那部劇里,趙燕國彰留下了那句著名台詞: 

「我現在沒有心情聽什麼狗屁浪漫愛情故事,我現在就想搞錢!」 

演《插翅難逃》時,為了表現張世豪,趙燕國彰一直處在人物狀態里,整天把自己搞得惡狠狠的,上街時連看警察的眼神都不對勁,屢次被警察攔下來質問。雖然他覺得這部戲談不上「藝術造詣」,但劇火了。那年代,還沒什麼劇是以悍匪為主角的。一播出,炸了。他一上街,大家都叫他「豪哥」。 

從此趙燕國彰知道了走紅的滋味。

然而很不幸,那也只是唯一的一次。

章子怡的班長無戲可演,鄭爽的師兄年入3萬

「《地久天長》裏的豪哥」 

此後,在演藝道路的人生劇本上,趙燕國彰就再也沒有高光時刻。他拍過一部叫《恰同學少年》的電影,屢次遭遇撤資,拍拍停停,好幾年才上映。結果又趕上非典爆發,發行方給拷成DVD,打上「禁慾片」標籤給賣了。氣得他把對方告上了法庭。而後,《插翅難逃》這一類電視劇不能拍了。他又少了一條戲路。2011年他想拍電影《插翅難逃之變臉》,砸幾百萬進去,結果不過審。 

這期間,他還拍過一部《正·青春》,講三陪女的故事,女主角還是王子文,評分不行,票房自然也撲街。在「張世豪」這個角色之後,無論是演戲還是導演,趙燕國彰都沒留下什麼色彩。觀眾早也把他遺忘了。 

趙燕國彰不甘心,他一直在尋找新的機會。遇到王小帥後,他一分錢沒要,出演了他製片的《大象席地而坐》。後來就參演了《地久天長》。每次去電影節,趙燕國彰會穿一身白西服,很惹人注意。王導覺得這是他欲望的化身。 

但不甘心,也沒辦法。因為投拍電影,他砸了不少錢。之後為了生計,不得不接一些爛角色,跑一些不願去的商演。為了緩解經濟問題,甚至去酒吧表演過。曾經有煤老闆找他演戲,後來製片人一盤算說: 

「咱們還是不用他了,這人沒什麼流量的,沒有粉絲,帶不動劇。」 

每次萬不得已接一些爛劇,趙燕國彰都會站在窗前沉默不語,平復心情。 

06. 

在命運之手的捉弄下,趙燕國彰紅過,又變成一個不太出名的演員。而有的人不同,他紅過後,主動後退。這一退,就是長久沉寂。 

周一圍是在《當代歌壇》上看到北影輔導班的廣告的。他在北影高職班念書時,正趕上趙薇爆紅,不過老師箍得緊,把他和同學摁在了學校里。畢業後,周一圍有一年左右都沒能演上戲。他去配音、主持、給企業年會演出,剩下的時間拿來跑組,見了所有招演員的劇組,無一例外都被拒絕了。 

這期間,他還被選角導演各種「語言羞辱」。不但不用他,還說他這種一看就是演不上戲的,嘴巴長得像一根香腸,誰會用你啊? 

有一次見組,為了省下飯錢,周一圍走了整整13公里。實在扛不住的時候,他只能靠周星馳的《喜劇之王》來鼓勵自己。 

2002年,為了給自己創造機會,周一圍不顧外界流言,參加湖南衛視第二屆金鷹新秀大賽,只想搏得一個機會。結果冠軍讓上戲的同學拿走了。無奈之下,為了暫時的生計,他只能接受老師的邀請,回北影當了助教,教台詞。 

沒想到一年後,周一圍被海岩瞧上,演了海岩劇《深牢大獄》。那年頭演海岩劇的男主,就跟當年演瓊瑤劇女主一樣,劇還沒播,各方面關注就來了。 

劇一播出,周一圍很快有了熱度。好多戲都來找他。於是趁這個機會,他希望拓展自己表演的維度,只演有表達欲的戲。 

他不主動擁抱市場,市場也就冷落了他。

章子怡的班長無戲可演,鄭爽的師兄年入3萬

「《深牢大獄》裏的周一圍」

 沒抓住紅的機會跟着潮流往上躥,演的戲叫好不叫座,慢慢就沒人找他了。再等到他想演,演的都是一些不容易叫人記住的配角。之後十年裏,他就處在一種有戲演但沒人知道的狀態。直到郭京飛逼着他去《演員的誕生》。 

在《演員》上大放光彩後,觀眾們才把他之前的戲扒出來看,發現他居然演了十幾年戲,除了《繡春刀》裏的丁修,卻一直沒怎麼被關注。 

那之前,周一圍還接過《創業時代》和《你和我的傾城時光》。因為當了爸爸,必須賺奶粉錢。當時他覺得,是不是跟流量演員一起演戲,自己就能被更多導演看見,得到更多的機會?後來他也明白了,不妥協不行。 

你不讓大家關注你,你想在演戲上實現什麼抱負和表達,都沒門兒。 

但他還好點兒,至少這麼多年來,靠着當初的走紅,撈的着一些角色。 

慘的是他的好基友,張頌文。 

07. 

當初跟着周一圍走了13公里去見組的那個人,就是張頌文。那個導演說周一圍是香腸嘴,然後指着張頌文說,看見沒有,這種屬於侏儒。 

張頌文工作很早,入行卻很晚。他16歲開始打工,裝過空調,當過酒店服務員,最後做了導遊,成了「廣東省金牌導遊」。電影是他的業餘愛好。結果有次一個遊客問他,一生有沒有什麼夢想,他說想當導演。當天就辭職去了北京。那一屆北影不招導演,他成了周一圍的同學。 

25歲才入學,外形不優秀,說話還有口音。張頌文只好勤奮。含着石子學說普通話,四個學期,每天風雨無阻地去練晨功。儘管如此,畢業後,他見了全北京的劇組,沒人要他。周一圍得到機會後,跟導演推薦他,人家也不要。 

最終他只能接受老師的邀請,回到學校里當一個助教。 

張頌文對於演戲的欲望很強,但只能業餘時間跑龍套。一年下來,在北京這個地方,他只能賺幾萬塊。最少的時候,才3萬。

像北電07級小師妹鄭爽一天掙208萬這種事,張頌文是想都無法想像的。

2009年,實在沒辦法,把房子租到了郊區。一天晚上,北京氣溫驟降,水管凍爆,滿院子結冰。冷的時候沒暖氣,他用紙殼鋪在衣服裏面,穿衣睡覺。 

第二年,他演了5部戲,加起來才10天。為蹭酒店,他把一天的戲拖成了4天。整整十年裏,他四處跑戲,換來的是一次又一次被拒絕。

章子怡的班長無戲可演,鄭爽的師兄年入3萬

「《春風沉醉的夜晚》裏的張頌文」

2009年之前,張頌文演過《乘龍快婿》和《楊貴妃秘史》,但沒得到任何關注。搬到郊區那年,他冒着大雪驅車六十多公里,才見到陳嘉上一面,攔下導演自我介紹,最後在《精武風雲》裏拿到一個沒名字的角色。後來陳嘉上拍《四大名捕》又找到他,讓他在裏面演了兩場戲。 

為了演戲機會,張頌文都是曲線救業。寧浩找他做演員輔導,他就找寧浩在《黃金大劫案》裏蹭戲。他很多戲,就是這麼「求」來的。 

最慘的日子,他面過300個劇組。有一次,一個副導演約他,讓他3點出門,結果改到1點,他連忙出門,還是晚了。再次找他時,他早上8點就到了附近賓館等着。後來有點人脈了,急需用錢,他只能接一些很傻的戲。 

最窘迫時,他一天的飯錢只有5元。 

直到2017年《西小河的夏天》,張頌文的演技才受到關注,然後2019年《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上映,他又多被注意了一點。最後《隱秘的角落》火爆,張頌文的演技,才引起廣泛討論,被觀眾視為寶藏演員。如果沒有《隱秘》這部網絡神劇的出圈,張頌文大概率還得做個默默無聞的綠配。

章子怡的班長無戲可演,鄭爽的師兄年入3萬

「張頌文演技封神的段落」 

值得慶幸的是,在這個需要人設的時代,在這個需要話題的時代,張頌文成功成為了一個值得被討論的對象,自帶「話題性流量」,否則也只能和周一圍一樣,靠上綜藝節目來證明自己的演技。 

當然,即便有了這些話題性,這哥倆也成不了所謂的「當紅演員」。 

在這個時代,那不會是他倆的劇本。 

08.

比張頌文更慘澹的演員,也是有的。 

不但有,而且還是章子怡的同學,96明星班的人。 

《我是演說家》舞台上,去過一個叫黨浩予的人。最早他不叫黨浩予,叫黨昊。後來找大師測字,說他命中火大,就改名叫黨浩,用水沖一衝,後來還是不行,就改名黨浩瀚。再後來,又給改成了黨浩予。 

黨昊測字改名,是因為他有個著名的「老黨定律」。中戲96級畢業後,從2004年算起,他所有出演的電視劇,一連7個,都沒播出。而他拒絕的《蝸居》《老大的幸福》順利播出,還都特別火。 

黨昊是保送進96中戲的。曾是班上耀眼的明星,一個愛喝酒的憤怒青年。畢業大戲他演《費加羅的婚禮》裏的酒鬼,老師覺得跟李保田的版本比起來也不遜色。結果畢業後,他沒去考國家話劇院,去北京舞蹈學院做了老師。憤憤不平的他對學校體制看不慣,又辭職成為了一名北漂。 

那之後,黨昊就過上了捉襟見肘的日子,最窮的時候,身上只有三塊錢。為了吃飽飯,跟朋友撒嬌。窘迫之際,黨昊曾問一個養豬場老闆借了幾千塊錢,買了個自行車,準備騎行去西藏「赴死」。為了改善自己的境遇,黨昊曾住進山里寫了個十五分鐘的短劇《媽媽》。過了三年,沒人投錢。那年八月十五,他沒錢不敢回家,他哥找上門來,黨昊嚎啕大哭說: 

「我懷疑我自己磕不動了。」

章子怡的班長無戲可演,鄭爽的師兄年入3萬

「《我是演說家》上的黨浩予」

後來,黨昊演的《絕地逢生》《鏢門》播出了。但他沒能成為和同學一樣的明星,依然是個沒什麼名氣的演員。當年易立競採訪他,他說自己要想發言權,想要把自己的聲音傳出去,想要「得到」,才能「放下」。 

後來上《我是演說家》,黨浩予反問了自己和觀眾一句: 

「所有演員都能當明星嗎?」

不知道黨昊是不是真的釋然了。

反正他的班長吳國華是「認命」了。 

當初96明星班裏,吳國華是唯一一個離開北京的。上學時,吳國華就對自己是否適合演戲有所懷疑。畢業大戲,他主動放棄了費加羅。此後,他報考國家話劇院、人藝和青藝,都沒考上。全班最後一次聚會時,他心情低落。因為南京藝術學院來招人,他最終選擇了去往那個陌生的城市。 

雖然渴望舞台,但在南京沒有機會。他白天上課,夜裏把自己灌醉。2004年,在北漂和結婚二者之間,他選擇了後者,貸款買房,做了普通人。 

兩年後,黨昊把他推薦給顧長衛,演了《立春》裏的周瑜。演戲時,由於對角色理解不同,他跟顧長衛有很多意見相左。後來電影入圍羅馬電影節,他可以一起去,但需要10萬自費。他最終放棄了。 

這次出演,撩動了吳國華的心。他也考慮過要不要離開講台。北京某文工團的人找過他,說給20萬,可以想辦法把他弄進去。吳國華差點動搖,後來被朋友給勸下了。他帶着學生編的小品《表揚》《特種兵軼事》拿過很多大學生文藝展演的獎,南京藝術學院的網站裏,還有文章提及此事。

章子怡的班長無戲可演,鄭爽的師兄年入3萬

「《立春》裏和蔣雯麗搭戲的吳國華」

2015年後,吳國華在一些劇里跑小角色。《心理罪》和《大江大河》裏面都有他的身影。但是知道他叫吳國華的觀眾,並不多。 

當年接受《南方人物周刊》採訪時,吳國華曾說: 

「剛畢業的時候,我也曾想改變世界,現在慢慢覺得,活着嘛,得有一個正常的生活軌跡。也曾經難過,也曾經不甘心,為什麼別人可以演戲,我不行。可能這就是命運吧,命運就是這麼安排的。」 

09. 

離開北京還被大家知道的演員有嗎? 

也有。但那是命運偶然的眷顧。 

雲南省話的王硯輝,當年被送去北影進修。他在北京漂了幾年,終於因為無法適應回到雲南,成了一個低調的話劇演員。 

沒想到後來曹保平拍《光榮的憤怒》到雲南挑演員,挑他演了大反派。此後《李米的猜想》《烈日灼心》都有他。尤其是《烈日》裏客串一個變態殺人犯,純粹臨時叫過去幫忙的,卻因此火出了圈。 

然而說到底,王硯輝只有一個。要不是遇到曹保平,他不會出現在觀眾面前。 

去年《一年一度喜劇大賽》裏,北影2012級的蔣龍演了個《最後一課》。講的是學表演的畢業後找不到戲演,只能去演密室逃脫里的NPC。這不是段子,而是蔣龍自己去玩密室時的真實遭遇。他的師妹,也有幹這個的。

 

章子怡的班長無戲可演,鄭爽的師兄年入3萬

「《最後一課》裏的蔣龍,演個喪屍NPC」

大學四年裏,蔣龍是「聲台形表」四門的課代表,成績雄踞第一,畢業大戲是男一號。但是一畢業,他就遭遇巨大困境。面試無數劇組,不是覺得他不夠帥,就是覺得他不夠高。礙於自身條件和行業風氣,他要花很多心思去試鏡,才能進入劇組,演一個不受關注的戲裏的一個不受關注的角色。 

儘管演過《全職高手》《扶搖》這些話題劇,《喜劇大賽》之前,也沒誰知道他。參加《喜劇大賽》前,蔣龍為了給自己創造機會,讓自己被更多人知道,去過《奇葩說》報名過《樂隊的夏天》,都被淘汰了。 

而這都是好的,他的很多同學,要麼是去教藝考了,要麼是離開這個行業了。這些「腰部演員」,吃了上頓沒下頓,只能靠理想硬撐。同樣參賽的葉瀏去節目之前,正考慮轉行,孫天宇最慘的時候,銀行卡里只有六塊一毛錢。 

如果沒有足夠的機會和經濟支撐,許多「腰部演員」都會轉行,永遠成不了一名真正的表演者。別說角色,他們連試鏡的心力都被磨沒了。 

只能去夢裏,登上渴望過的舞台。 

這大概是影視圈裏最殘忍的劇本。 

10. 

羅翔老師不止一次教育過我們,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人生劇本,我們這一生,只能努力演好自己。另一位搞手機的羅老師也說過,人這一生啊,能讓你自己能決定的事,其實是很少的……諸位看過上面這些不同演員不同的職業生涯,一定能明白這兩位羅老師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在影視圈這個名利場裏,在漫漫表演長路上,有的演員一出來就是高光時刻,20來歲封帝,30歲轉型導演,拍出全球十大佳片,有的演員20多歲就誤打誤撞做偶像,每次轉型都成功,一直佔據一線,有的演員演了十幾年,戲紅人不紅,不被關注,有的演員演了十幾年,沒人知道他是誰… 

有的人紅過了,但也僅限一次,從此寂寂無名,有的紅過了,但也不能保證自己一直紅,最後還得上綜藝,而有的,十年來跑龍套,更有的,拍了戲也播不了,或者乾脆沒戲演,慢慢失落,最終轉行。

 

章子怡的班長無戲可演,鄭爽的師兄年入3萬

「《喜劇大賽》上很多人差點轉行」 

由於影視圈是個名利圈,人生劇本關涉紅的程度不同,大家的收入也不同。 

姜文能投上千萬給《太陽照常升起》,拍完《讓子彈飛》給楊受成發800萬的紅包,黃磊能和何炅開好幾家公司搞綜藝和話劇,廖凡王景春當年拍一部戲,錢就以萬論單位。趙燕國彰還能砸幾百萬做導演,囤下北京兩套房產,而周一圍就必須接爛劇賺奶粉錢,張頌文連老家韶關的房子都買不起,那就更別提一直在朋友家蹭飯的黨昊和存款幾塊錢的孫天宇們了… 

《一年一度喜劇大賽》最後一集,沈騰去做嘉賓,頒獎完畢,叫到了一個叫東靖川的人。他們一個是兩百億影帝,一個是節目裏被淘汰了的選手。 

而當年在軍藝,他們是同宿舍的哥們兒。 

必須聲明的是,我在這裏,無意於用「紅與不紅」「賺多少錢」這些世俗標準來評判沈騰與東靖川兩個人誰更成功、誰更高尚、誰更牛逼。我只是想呼應前面列舉的那些演藝圈人物,揭示出一點,那就是: 

人生就是這麼殘酷,囿於出身、天賦、才華、機遇、性情、運勢、時代背景、行業風氣、能不能遇到貴人這些條件,雖然都是北影、中戲、上戲三所院校畢業的,在同樣努力的情況下,在同樣熱望的驅使中,有人一出來就巔峰,一巔幾十年,永遠是一線,有人卻怎麼演都紅不起來,不被記住,更有人十幾年都在沒戲演的痛苦中掙扎,還有人,乾脆放棄了表演。 

而這些手握不同人生劇本的人,可能是同學,是哥們兒,是最好的玩伴。 

他們在一起學習、生活,畢業後,人生境遇卻千差萬別。 

電影《同學麥娜絲》裏怎麼說來着? 

「我們花很多時間,尋找人生的答案,但說不定答案本身就是一片混沌。」 

在這混沌中,命運派給每個人的劇本,從來沒什麼道理可講。 

有人抓的牌,天然就是好,有人卻要耳聽八方眼觀四路,一路艱辛指望轉運。 

不光是影視圈,在一個人群被劃分得如此清晰的世界上,干哪行又不是如此呢? 

也難怪這幾年年輕人老愛說: 

「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責任編輯: 李華  來源:宅總有理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本文網址:https://hk.aboluowang.com/2022/0124/170003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