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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真實的長津湖:志願軍斷糧7日,有部隊靠吃美軍屍體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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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每人只有一床薄棉被,一床小棉褥子,一件棉大衣,還有一塊方雨布,根本經受不住高山嚴寒的侵襲。

第一次露天宿營,隨軍攝影記者史雲問我怎麼睡,我對他講,打通腿,睡一個被窩。

我和戰友史雲

我們在避風的雪地上挖出一條雪槽,墊樹枝樹葉,鋪上雨布和褥子,倆人頭靠着腳,背靠着腿,屁股貼屁股,再蓋上兩床被子和另一塊雨布,最後用各自的大衣蒙住頭。

我入朝後的第一幅木刻作品叫《露營》,裏面刻畫了兩位冰天雪地里宿營的志願軍,一個說的是我,另一個說的是史雲。

我的木刻作品《露營》,1951年刻於朝鮮戰場

開始,還能聽到風雪的呼嘯聲,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仿佛全身都進入了冬眠狀態,直到有人喊集合了才醒來。

如果沒有集合聲,很多人就會這麼一直睡下去,永遠醒不過來了。

除了步兵,最苦的要屬配合27軍作戰的炮兵16團。

對他們來說,馬命比人命金貴。

炮團運炮全憑戰馬,榴彈炮用10—15匹馬拉,野炮用6—8匹馬拉。若失去了戰馬,大炮寸步難行,所以炮團的戰士把戰馬看得比自己還要緊。

一天夜裏,炮團剛爬上一個山頂,天就亮了,為防美機空襲,只好在樹木稀少的山頂露營。

戰馬休息也需要偽裝和保暖,戰士們找來松樹枝葉搭在戰馬的身上,可是戰馬覺得不舒服,一會就把松樹枝葉抖摟掉了。

無奈,戰士們只好把自己的棉大衣反過來披在戰馬的身上,再拆下自己棉被的白布里,將棉大衣綁在戰馬的身上。

結果,這次高山露營,戰馬安然無恙,但卻凍傷了100多名戰士。

部隊繼續晝宿夜行。一天夜裏,7連剛要過一座橋,卻被炮團的炮車擋住了去路。

我走向前一看,一門10匹戰馬拉的榴彈炮停在那裏沒法動彈。原來一匹棗紅馬的前蹄陷進了橋縫,大炮進不得也退不得。

奔赴長津湖,十萬火急。唯一的辦法是將這匹戰馬槍斃,再換一匹備用戰馬。

而炮兵視戰馬為「無聲的戰友」,怎麼也不忍心朝戰馬開槍,只好請步兵開槍。

步兵不管這一套,一位班長拔槍就要打。這時,旁邊幾名炮團戰士衝過來,護着戰馬的頭對步兵說:「戰馬也是人,你有能耐,朝老子開槍。」

步兵班長得令在先,也是不依不饒:「你以為老子不敢哪,你若貽誤軍情,和這匹馬一樣,照樣槍斃。」

眼見炮兵和步兵要打起來了,炮團的值日軍官——宣傳股長叫張采正,趕緊上前呵退了炮兵戰士。

一聲槍響,戰馬倒地斃命,炮團的戰士們哭了。

一個高個子大臉盤的炮兵抱着戰馬的脖子,邊流淚邊自語道:「我們一起南征北戰好幾年,可來朝鮮還沒打一仗,你就犧牲了。」

行軍中的炮兵部隊,戰馬拉大炮

團宣傳股長張采正是我的中學同學。入朝後,他帶工作組下到炮團2營,這匹被槍斃的戰馬就是炮團2營的。

行軍路上,張采正曾經告訴我炮兵部隊有個傳統,即便再餓也不吃自己的戰馬。炮兵的生活更是比戰馬還苦,自己挨餓也不能讓戰馬挨餓。

有個戰士實在餓極了,偷吃了幾顆餵戰馬的生黃豆粒,不但吃壞了肚子,還按規定受到了紀律處分。

如今斃命的戰馬剛被移走,幾名步兵就拿着刀要來砍馬肉,那幾名炮兵護住戰馬的屍身不許砍,哭着大罵:「他媽的,你們步兵心太黑了,讓狗叼走了,啊?」

憤怒的炮兵趕走了步兵,然後用雪把戰馬埋了,齊刷刷敬過軍禮後,才含着淚離開。

沒想到等炮兵走遠後,步兵又把戰馬扒出來,嘁哩喀喳,一會兒的功夫,那匹肥壯的戰馬只剩了一堆骨頭架子。

我愣愣地站在一邊,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在流淚。這場戰爭,讓人心變得無情,又十分的脆弱。

我能做的,就是把這些心碎的場面如實記錄下來。

很少有人知道,我這個年齡的人,當初的理想是什麼?

我是山東文登人,那裏歷史悠久,鄉人更是以愛讀書、有學問出名。

抗戰爆發後,文登最先拿起武器抗擊日寇的,也是一些讀書人。

我初一的一天夜裏,在一名地下黨的帶領下,晝宿夜行,穿過數道日偽封鎖線,輾轉到了棲霞北部山區的膠東抗大,成了一名八路軍戰士。

這一年,我剛滿18歲。

中國人要想過上好日子,必須將日本鬼子打出去。

可是抗大畢業後,一紙調令,我成了宣傳隊的一名文藝兵。我一心一意想上前線殺日寇,心裏一百個不情願,可我只有服從命令。

原來,膠東抗大剛成立了宣傳隊,急缺文藝骨幹。我有文化、會畫畫,還能拉一手好胡琴,宣傳隊選人時第一個就選中了我。

長津湖戰役結束後的我

來宣傳隊前,部隊首長交給我的任務是「以文為槍」。當時,宣傳隊只有十幾個人,雖然都有些愛好,但要排演文藝節目實在困難。

我一天到晚琢磨着「以文為槍」這句話,受當地皮影戲啟發,我想到了嘗試製作起了「土電影」。

一天晚上,我找來一個放大鏡,固定在硬紙殼上,再用煤油燈光照射,室內牆上立馬映出了玻璃幻燈片。

在抗大修械所工程師的幫助下,經過反覆試驗,最終製成了以汽燈為光源的鐵製幻燈機。

後來,我又對幻燈機進行了改進,研究出了同時放映一靜一動兩幅幻燈片的方法,讓十分寶貴的抗戰照片和我畫的美術畫成了會動的「土電影」。

這個「土電影」,在膠東抗日根據地是首創。

抗戰期間,我雖然沒當成殺敵英雄,但憑自己發明的「土電影」,當選為屈指可數的膠東抗大模範工作者。

1945年8月,日寇投降後,膠東抗大宣傳隊奉命調入華野9縱文工團,我的任務仍然是搞「土電影」。

因為要搜集製作「土電影」的素材,我經常要深入作戰前線,時間久了,心裏萌生了一個念頭,我要能當上一名戰地記者該有多好!

1950年10月初,憑着我寫的一篇戰地新聞,我被調到27軍《勝利報》報社。

這時,27軍已經自江浙一帶北上山東津浦鐵路沿線集結,隨時準備參加抗美援朝,我成了一名副其實的戰地記者。

但直到見識過戰爭的殘酷,我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如果現在再問我,我的回答會更簡單:「打完仗,過太平日子,能吃上飽飯。」

這是那個年代所有人的夢想。打日本鬼子是這樣,三年內戰和抗美援朝也是這樣。

部隊的戰士絕大多數是農民,想法很樸素,也很真實。

部隊除了打仗,吃穿也是少不了的。可在朝鮮,打仗難,吃穿更難。

起初,先頭部隊入朝,當地老百姓殺豬宰雞,撈大米乾飯,有的還拿出高麗參和黃酒招待志願軍,但到後來,連朝鮮人不稀罕的土豆也稀缺了。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美軍更懂得這個道理,它的飛機專門轟炸運輸部隊的火車和汽車。

美軍先進的裝備,隨軍的坦克大炮

27軍僅有的15輛汽車,入朝的第一天就報廢了12輛,剩下的3輛也沒有按時到達預定位置,幾萬人的後勤運輸線一時被完全切斷了。

這時,飢餓難耐的戰士到了宿營地,以連、排為單位自行到附近村里尋找食物。

只要找到能吃的東西,留下署名部隊代號的紙條,什麼都拿,能拿多少拿多少,顧不上「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了。

一天早晨,部隊在一個山村宿營。為了跟當地人學朝鮮話,我帶上手槍獨自進了村里。

可家家戶戶「空舍清野」,不用說吃的,連個人影也不見。我接連進了幾戶人家,都是房門緊閉。

突然,聽到不遠處有志願軍在爭吵,走過去才明白,原來7連司務長發現菜園地窖里有土豆,便通知各排來領土豆。

來領土豆的人中,有一位分管連隊群眾紀律的同志,他見老鄉不在家,堅決不同意。

這位戰士的理由很充分:「我們志願出兵,朝鮮的一草一木都不能動,隨便拿人家的土豆,這是違反群眾紀律。」

另一位戰士不服氣:「你拿紀律當飯吃啊,吃飽了肚子好去打美國鬼子,打敗美國鬼子是最要緊的紀律。否則,我們來遭這個罪幹啥?你說來這鬼地方幹啥?」

事務長見我來了,就把難題拋給了我:「你是軍部的記者,這兒就你最有文化,你來決定吧。」

起初,我也是猶豫,可面對飢餓難耐的戰士我猶豫不得。

我對那位分管群眾紀律的戰士說:「現在讓大家吃飽肚子是頭等大事,土豆可以拿走,但要給老鄉留下借條。」

責任編輯: 李廣松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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