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 驚人之語 > 正文

李怡:「快逃,祖國來了!」 但香港人逃無可逃 只有…

—逃無可逃 只有…

作者:
香港人會像六四後的中國人那樣,在經濟誘因下沉寂下來嗎?從8.11後抗爭者不屈不撓地行動升級來看,我敢說一定不會。六四前中國民運爭取的是人們從來未有過的民主;而香港人反送中所捍衛的是我們原來有的自由。從來沒有民主也不是自由人的奴隸,即使對自由渴望,卻未必感受到自由可貴並願意作犧牲,生命與自由,他們當然選擇生命;但嘗慣自由滋味的香港多數人,是寧死也不願意做奴隸的。

友人對我說,不要再每天寫香港政治了,回到只有你自己才可以寫的人生回憶吧。我知道。但人的思考、處事、言語儘管可以很理性,但做什麼或不做什麼在大多數情形下是受感情支配的。兩個多月來,每天盯着電視或網頁看香港情勢,坐在桌前,想到的就是每日發生的事情。我手寫我心,心在哪裏,手也就放在哪裏。

8月11日深夜,不眠中腦里不斷浮起往事。

1976年清明節,北京大批民眾在天安門廣場悼念剛去世的周恩來,實際上是以此表達對當時文革極左勢力的不滿,4月5日夜晚,民兵、公安清場,對聚集廣場的民眾以木棍無差別地毆打。次日,中共政治局擴大會議指鄧小平是這起「反革命政治事件」的總後台,撤銷他的職務。那時候我想,如果我生活在北京,我也會聚集在廣場,並會是被狠打的一個。

1989年六四後一日,我與在北京的叔叔通電話,他說街上已經沒有行人,他也關起窗戶,因為無差別的子彈會隨時射進來。我那時想,這是怎樣一種使人民恐懼的生存狀態呀!

想起這些,是因為8月11日白天,有朋友叫我不要外出,因為有大批從大陸來的「愛國」團伙和香港社團分子聚集,會無差別地毆打香港人;到晚上,朋友又叫我緊閉窗戶,因為街頭可能有催淚煙熏進來,而催淚彈還可能是過期的。8.11發生的所有事,說明六四鎮壓已經來到香港了。30年前六四後達明一派唱的《天問》(周耀輝作詞):「抑鬱於天空的火焰下/大地靜默無說話/風吹起紫色的煙和霞/百姓瑟縮於惶恐下……」,講的不就是8.11及其後的香港嗎?

8.11是香港六四的標誌,儘管不像六四的殺戮那麼明顯。不是坦克和軍裝軍人上場,但近距離射催淚彈和布袋彈,無差別地不分地點發射,對和平示威者狠狠往死里打,雖不是常規戰的坦克機槍,卻是分散的、逐步升級的恐怖主義。8.11鎮壓沒有軍隊,中國的武裝力量就藏在香港警隊中,人數多少沒有底線;從大陸調來以「以群眾鬥群眾」方式出現的、對市民無差別毆打在人數和兇狠程度上也沒有底線。對社會的傷害,與六四屠城恐怕沒有什麼分別了。

香港人會像六四後的中國人那樣,在經濟誘因下沉寂下來嗎?從8.11後抗爭者不屈不撓地行動升級來看,我敢說一定不會。六四前中國民運爭取的是人們從來未有過的民主;而香港人反送中所捍衛的是我們原來有的自由。從來沒有民主也不是自由人的奴隸,即使對自由渴望,卻未必感受到自由可貴並願意作犧牲,生命與自由,他們當然選擇生命;但嘗慣自由滋味的香港多數人,是寧死也不願意做奴隸的。

在抗爭升級中,抗爭者有可能犯錯。像前天堵塞機場離境區及所發生的事,昨天就有連登仔的致歉與反對致歉的爭議。8.11後,我們必須理解年輕抗爭者有多麼憤怒,以及在憤怒中通常都會有的過火行動。我想抗爭者應該想想梁天琦上周在獄中寫的「致香港人公開信」裏面的話:「你們或許因而心中充滿憤怒,這乃是人之常情。但我懇請你們不要被仇恨支配自己,在危難中,仍要時刻保持警覺與思考。」

英國歷史學家Eric Hobsbawm在他一本書里,引用過的一句意大利農婦的話:「快逃,祖國來了!」成為名言。

問題是香港大多數人逃無可逃,只有聰明更聰明地反抗才有生天。

責任編輯: 江一  來源:蘋果日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本文網址:https://hk.aboluowang.com/2019/0816/132989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