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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木丁:你就不怕有一天再來一場運動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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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時,巫先生昔日的室友李政道前去送行,巫突然問李政道為何不回去為新中國工作,李笑着說:我不願意讓人洗腦子。巫當時不過是個文學青年,閱歷不深,不懂政治,‌‌「不明白腦子怎麼洗法,並不覺得怎麼可怕,也就一笑了之‌‌」。回國後沒多久就被要求去中南海接受長達七個小時的‌‌「思想改造‌‌」報告會,而他接下來一二十年的命運,就是大家所熟知的那代大陸知識分子常見的命運了。

上海生死劫》裏有一處,鄭念講她的弟弟,她弟弟是個經濟學家,國外留學回來後,在中央政府部門任要職,之前三次兩次的各種運動,因為瞎說大實話,被貶去農村餵雞,結果他非常肯動腦,經濟學家學習起科學餵雞簡直小菜一碟,後來餵的雞比別人的都好,遠近聞名,農民都特別喜歡他,有什麼問題都來問他,他每次回城,就帶一堆資料回去教大家,聲望非常高,惹得當地的村官不樂意,向上級匯報,讓弄到別的地方去。

來一場運動結束,中國經濟出了大問題,政府又把他請了回去,他也再度依然盡心盡力,結果十年來了,這次比以前都嚴重,各種揪鬥什麼的,就徹底把他精神打擊得崩潰了,說什麼是什麼,還檢舉了鄭念在國民黨旗前照相。後來鄭念問他,他還以為自己說的是真的,其實當時腦子確實已經不太清楚了。

鄭念講述國內最後一次見到他弟弟,他的眼神里黯淡無光,人也是破碎的,他勸鄭念要順從,鄭念說自己這一點不像弟弟,她就是頑抗到底。好多年後,弟弟當時已經又成為國際經濟學大拿,來美國講學,她見到弟弟,覺得他精神狀態和幽默感都恢復了,就問他,政治風潮一向是左右搖擺的,你就不怕有一天再來一場運動麼?

他弟弟笑了笑說,這種搖擺是有時間階段的,我現在這個年齡,已經趕不上下一次了。

當時讀到最後這一句的時候,心裏‌‌「靠‌‌」了一聲……細思極度恐來着。

延申閱讀:

@歐洲文藝評論:上午讀20世紀美國著名文學評論家、歷史學家Ronald Crane的文章,再次想起他的中國學生巫寧坤(《了不起的蓋茨比》的譯者)。

巫寧坤先生上世紀四十年代在芝加哥大學攻讀文學博士學位,以艾略特為主題,師從Ronald Crane。1951年,翻譯家趙蘿蕤先生邀請他回國任教,巫先生報國心切,當即決定扔下博士不讀了,回去報效祖國。

臨走時,巫先生昔日的室友李政道前去送行,巫突然問李政道為何不回去為新中國工作,李笑着說:我不願意讓人洗腦子。巫當時不過是個文學青年,閱歷不深,不懂政治,‌‌「不明白腦子怎麼洗法,並不覺得怎麼可怕,也就一笑了之‌‌」。回國後沒多久就被要求去中南海接受長達七個小時的‌‌「思想改造‌‌」報告會,而他接下來一二十年的命運,就是大家所熟知的那代大陸知識分子常見的命運了。

1979年10月,巫寧坤從報紙上讀到李政道回北京講學,闊別28年之後,他們在北京相遇了,當時李政道的身份是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和‌‌「愛國美籍華裔科學家‌‌」,他是舉國崇拜的對象,是華人的驕傲,而當時的巫寧坤去北京是要辦理‌‌「右派改正‌‌」的手續。

二十多年的黃金歲月,一個人走向了學術和人生巔峰,一個人則全部浪費在了煉獄裏。

後來,巫寧坤用英文將這段人生經歷寫成了自傳,書名叫《一滴淚》。

余英時先生曾上過趙蘿蕤的課,後來在美國讀到《一滴淚》,大為震撼,但當時他不認識作者,更不知作者與其昔日的老師有過那麼深厚的交情,余先生對《一滴淚》的評價是:

‌‌「它寫出了中國知識人在歷史上最黑暗期間的‌‌『心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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