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居德國的詩人、報告文學作家廖亦武先生(照片由廖亦武本人提供)
你好,聽眾朋友,歡迎收聽自由亞洲電台的「訪談錄」,我是主持人唐琪薇,在美國首都華盛頓向大家問好!每期「訪談錄」,我們都會為您邀請一位專家、學者和大家分享他們的人生感悟、思想精華。訪談錄的這一期嘉賓,我們為您請到還是旅居德國的詩人、報告文學作家廖亦武先生。廖先生曾榮獲德國文化界最重要的獎項之一——德國書業和平獎。2012年10月,在法蘭克福保羅教堂舉行的頒獎典禮上,廖亦武在致受獎辭中提出一個非常特立獨行的觀點。他說:「以國家統一為名,中國歷史上的血案數不勝數」,因此「這個帝國必須分裂」。那麼這個觀點到底從何而來?有多少現實意義呢。下面我們就讓我們一起來聽聽廖先生怎麼說。
記者:好,謝謝廖先生。我們今天來探討一下您提出過的可以說是特立獨行的主張,就是中國「這個帝國必須分裂」。您在德國書業和平獎的頒獎禮上說過這個觀點,之後您也多次提到,中國只有分裂之後,才能實現民主。您為什麼那麼說?
廖亦武:這個道理很明顯啊,如果中國象春秋時期一樣有幾十個國家的話,如果我反對北京政權或者四川政權,我完全可以跑到雲南去啊。在雲南我完全沒有語言障礙,我可以充當北京、四川的反對派。但現在這個大一統的中國,我就只有跑到德國來充當一個反對派,如果說幾十個國家的話,我如果要反對另外一個國家,這個很方便,也沒有語言障礙。我現在這個學德語很艱難呢,所有的作品都要依靠翻譯麼。
記者:所以您提出這些也只是一個理想,不是說您真的覺得這個帝國可以分裂,是嗎?
廖亦武:我真是覺得這是一個走向民主的道路。
記者:我想老子當年提出「小國寡名」的理想生活,在當年恐怕也是一種烏托邦。那您說的「帝國分裂」的可操作性在哪裏呢?
廖亦武:老子當然是一個遙遠的理想。但你看這個前蘇聯你就知道,前蘇聯現在不是分裂成很多個國家了嗎啊?
記者:所以您覺得前蘇聯走的道路應該是今天中國效仿的方向嗎?您覺得分裂的代價是什麼?
廖亦武:分裂是沒有什麼代價的。從歷史上來看,如果是大統一的話,肯定是一個強權。強權來統一一個地方,把很多國家統一成一個國家,就要依靠暴力。你看哪一次統一不是一個暴力?你看元朝成吉思汗和他的兒子、孫子,他們當時要大統一,不是殺了很多人嗎?最後元朝統一了中國,中國還把那個中國人分成好幾等。第一等是蒙古人,第二等是色目人,就是眼睛變顏色的那種人。然後當時那個漢人是最後一等。他們那個大統一就是靠暴力,把很多農田變成了草原。然後清朝也是靠暴力啊。
記者:大統一是靠暴力,那已經形成的帝國要分裂是不是也要以流血革命作為代價呢?
廖亦武:沒有,不用暴力。你看那個南聯盟,必須要兩個國家實力相當,通過談判後才能分裂。
記者:分裂之後您覺得用什麼去取代,就是用聯邦制嗎?
廖亦武:沒有。分裂之後因為這個世界的負擔也沒有了,這個十幾億的國家,共產黨沒有這個能力來管理這麼一個大一統的國家。分裂之後每一個國家可以決定它的意識形態和社會形態。如果說你要搞獨裁,比方四川要搞獨裁,雲南要民主,那個獨裁顯然沒有民主那麼多的優越性,肯定要被別人吞併掉,你肯定就不能搞獨裁啊。
記者:但我們知道即使美國的聯邦制度也曾發生過南北戰爭,而歐洲在二戰後成立歐盟之前也發生過很多戰爭,象一戰、二戰,您如何解釋?如果各國分立,是不是也會有很多衝突?
廖亦武:衝突付出的代價遠遠沒有統一那麼大。你不用看世界歷史你看中國歷史就知道,它最終必須要坐下來談判,談判劃定這個邊界,可能有些虛偽的條約,就是我們誰也不要吃掉誰。
記者:那起碼今天的中國表面上是一個和平的國家,如果真的是分裂的話……
廖亦武:中國不是一個和平的國家,你說錯了。發生了那麼多事件,甚至有郭文貴冒出來,我們拭目以待吧。老百姓都不怕死了,中國因為拆遷發生那麼多自焚。現在已經不是一個國家,它的一些貪官都在西方找出路麼。中國的經濟騰飛也是一個假象,中國這些貪官也好、富商也好,紛紛逃跑,把這些巨額資產帶到美國。中國最後就是一個全世界最大的垃圾場。到最後,要十幾億人為這些貪官、為這個政權買單。
記者:您提到這個帝國分裂,您覺得這個分裂具不具備這個民眾基礎呢?我記得我以前採訪蘇曉康先生的時候,他和我提過巴金先生和他談到的:要批毛,首先要看人民怎麼想,人民願不願意(大意)。我在想中國人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分裂,象台灣、西藏、新疆,都說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神聖的領土。我很好奇您這個願望的可操作性在哪裏呢?
廖亦武:從中國的歷史來看,它分裂的時候比統一的歷史還長。
記者:我知道,問題是中國現在已經是一個統一的國家了,您說這個帝國必須分裂才能民主的話,首先不要管中國政府願不願意,您覺得民眾他們會同意嗎?
廖亦武:民眾,其實看一些民國的歷史。最開始就是各省宣佈獨立,馬上就有南方和北方的政府。到一定的程度,比方說雲南、西南,然後廣州那一片,和中央北京那一塊太不一樣了。現在關鍵是共產黨也沒有這個能力統治這麼大一個國家。所以地方分裂的前一步就是地方自治,地方自治應該是一個解決的辦法。
記者:所以您覺得先是地方自治,然後各自分成一個個小國,就像前蘇聯這樣?
廖亦武:對啊。
記者:那您覺得象前蘇聯這樣的狀態,反而比目前中國統一國家的狀態更容易接受?
廖亦武:那當然,前幾天我這兒才來了一個在俄羅斯住了很多年的中國朋友。他說實際上現在對俄羅斯是有誤解,其實俄羅斯的狀況比中國要好得多,反對派在報紙上罵普京也沒事。
記者:其實我還想和您聊聊目前中國的民眾基礎。您覺得如何評價今天的中國民眾?和80年代相比,他們的訴求有什麼不同?
廖亦武:80年代沒有什麼反抗啊,大家還欣欣向榮,希望共產黨通過政治改革走向民主,希望共產黨它自身會換血。那個時候的情緒,每個人通過鄧小平的(政策)相信中國會順利走向民主啊。現在當然很絕望,會把全世界最大的垃圾場丟給這十幾億的老百姓。然後這些貪官、富商都成為美國公民、澳洲公民。
記者:在促進未來中國民主發展的過程當中,您覺得自己要扮演什麼角色呢?
廖亦武:我對這個一點想法都沒有,我就是個職業作家,一個見證者吧。
記者:但是您的言談舉止中您是非常關心中國民主自由的啊?
廖亦武:西方有記者訪問我,問我是個作家還是個異見分子?我說作家首先應該有他的異見,然後才能稱其為作家。首先你要有自己明確的政治立場,在一個獨裁之下,你才能成為一個作家。我不關心中國的民主自由,我只關心它分不分裂而已。中國分裂後我們四川單獨成立一個國家,我願意成為一個四川國公民,你說我是一個中國人我不承認,我願意成為四川國的公民。
記者:如果真的有這個四川國的話,您自己在四川國扮演一個什麼角色呢?
廖亦武:我就一天到晚喝酒、吃喝就行了。
主持人:如果真有四川國,廖先生說他就只要管吃喝就行了。不知道這位詩人理想中的世界,是否真的會象他想像的那麼美好,我倒是很想聽聽正在收聽我們節目的聽眾朋友的意見。好,我們對廖亦武先生的訪談到今天就全部結束了,非常感謝您的收聽,也謝謝廖先生接受我們的採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