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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歷者憶1983年嚴打槍斃朱德孫子細節

—康克清在請示報告中批覆:「同意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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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德兒媳趙力平與丈夫、朱德獨子朱琦育有四子一女,分別是朱援朝、朱和平、朱全華、朱新華、朱國華。最小的兒子朱國華在1983年9月「嚴打」期間,以「流氓罪」被槍決,死時年僅25歲。

1983年9月,嚴打期間槍斃罪犯

29年前的那場嚴打,迥然迴蕩在歷史天空的一陣陣槍響過後,那從槍管里散發出來的硫磺味兒依然令我鼻翼翕動,那清脆悽厲聲還依然衝撞着我的耳膜。那熟悉的場景,熟知的人物每每酒逢知己便老生常談後心情沉重,不時灌一口烈酒穿腸為他們所犯「罪行」不齒,為他們的青春斷送扼腕。

朱德元帥與家人及工作人員在中南海家中,康克清懷抱者為朱國華。今天的國人可能有所不知,1983年9月,那個秋雨綿綿的季節,朱老總年僅25歲的親孫子朱國華,被天津市高級人民法院以「流氓罪」終審判處死刑,押赴刑場執行槍決。其實天津人思維里的刑場是位於水上公園後門一個叫九島的地方,不遠處是我們部隊271醫院和天津政法幹部學院。皆因領刑人數眾多,槍斃朱國華等82名死囚的行刑地便選在我們部隊(我曾經天天站崗放哨打靶射擊的地方)東局子靶場。除朱國華外,被警方認定為朱國華集團的主犯,我熟悉的幾個幹部子弟(有的還是戰友),也同時被驗明正身就地槍決或遣送新疆服刑。

朱國華是朱德唯一的兒子朱琦(朱德和原配夫人肖菊芳所生,肖菊芳生下朱琦不到四個月因病去世)和趙力平(朱琦和趙力平共育四子一女,即:朱援朝、朱和平、朱全華、朱新華、朱國華)的最小兒子。八十年代初,朱國華大學畢業,在天津鐵路部門工作,又是朱老總的親孫子,很有地位,人長的一般但很討女孩子們的喜歡。許多崇拜他的女孩子都主動獻身於他。他的家在天津五大道的睦南道,離我家不遠,是一棟英格蘭式的二層洋樓的二樓,樓下住的是一名軍隊幹部。樓對面是睦南公園,透過二樓枝藤環抱的窗戶外眺,公園景致盡收眼底。當然園內談戀愛的或有些姿色的女孩兒便成了這些五大道子弟獵捕之物。國華和這些子弟們常在家中用望遠鏡窺視後鎖定目標,然後約上樓來,吃喝玩耍,打撲克以脫衣為輸贏。那個年代,幹部子弟是眾多女孩子擇偶的標準和崇拜的對象,這些身穿將校呢,足蹬三接頭,張嘴「你丫的」,閉口北京腔兒的黨和軍隊的紅孩子們,實在囂的狂妄,總司令的孫子自然是眾中之重的領袖人物。一般女孩兒想套磁沒門兒。

他家小樓的右鄰是原武漢軍區政委肖思明將軍寓所,天津市委書記,天津警備區原司令員王一宅院。左鄰是全國政協副主席周叔弢的小樓,依次是原天津市委副書記谷雲亭西式別墅,國民黨邯鄲起義將領,原河北省副省長高樹勛官邸和民國總統曹錕的大宅門。1983年「嚴打」,隨着朱國華落網,五大道不少軍地幹部子弟也悉數歸案,通通被關押在市局看守所,手銬腳鐐伺候。一時間,寧靜的英租界,這個被津城百姓稱之為「高幹住宅區」的五大道,警車呼嘯,心存鵝雜雞碎所謂「作風問題」的大小子弟們人人自危。以現在社會之開放程度及腐敗亂象,朱國華等犯罪事實根本不算什麼?跳貼面舞,接吻擁抱,男女相愛發生了性關係,都是些青春期男女應有的衝動,用現在時髦的話講就是一個泡妞或「一夜情」罷了,最多也就是個勞教,拘留,罰款。但在那個年代非同小可,上海斃了市委原宣傳部老部長的公子陳小蒙和中共中央委員,市委書記胡立教的兒子胡曉陽。杭州斃了浙江省委書記,20軍軍長熊應堂將軍的兒子熊紫平,熊北平。朱國華死刑也就板上釘釘了。一時間,社會上傳得沸沸揚揚:「鄧小平找康克清談話了,做她的思想工作。」

「康克清很氣憤,說『這是在朱老總頭上動刀子!』」

「康克清去天津了解情況,想給孫子減刑。」

「朱家的子孫都不是康克清親生的。她沒有感情。」

其實,康克清惟一接到的是有關部門轉來的一份記錄電話,向她通報情況。她的態度很明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康克清從未介入此事,也沒有任何領導人找她談過話。凡事依靠組織,這是她一貫的思想。康克清曾對跟隨她多年的老秘書說:「朱德同志生前有過囑咐:『如果孩子不爭氣,犯了錯誤,出了問題,你也不用生氣,黨有黨紀,國有國法。子孫不爭氣,你可以登報與他們脫離關係。』」對於社會上的種種傳說和流言,康克清未予理睬,她說:「當務之急是要做好他母親的思想工作,使她能認清現實,尊重法律,並從中吸取教訓。」就在朱老總的小孫子被執行死刑的次日,康克清外出參加重要活動。行車途中,她平靜地對司機說:「劉師傅,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的孫子犯了罪,昨天給槍斃了。」劉說:「我也聽說了,但沒敢問您。」稍後,司機又謹慎地問:「聽專車司機們說,您在判決書上籤過字?」康克清略顯激動地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其實,天津市高級人民法院對朱德的親孫子終審後,沒有當庭宣判,審判委員會的意見是判處死刑,立即執行,天津市委將是否判他死刑的請示報告遞到鄧小平手裏,鄧小平沒有批,指示把請示文件拿給康克清,一切請她決定,最後康克清批覆:「同意死刑。」朱德的孫子被處決之後,有一次,康克清在飯桌上對孫子們發火:「你們出了問題,不是個人的事,是在折騰你爺爺!爺爺有話在先,你們如果不爭氣,做了違法的事,要我登報聲明,與你們斷絕關係!」

赴刑場:「獄警傳,似狼嚎,我邁步出監?」

行刑是在那年樹葉還沒有泛黃飄落的初秋如期執行。我們平時射擊訓練的場地成了他們的葬身之地。82名死囚在市中心的人民體育館宣判後由我部隊官兵和市局警察機槍刺刀的嚴密監押下,乘軍用卡車送達靶場。死囚們分批在指定位置跪下,一排槍聲過後倒下一片,另一排槍聲又迥然炸響。我不知道朱國華是在第幾排見得閻王,因為我不敢面對,只是在足夠遠的靶場一隅,聽着震耳欲聾的槍聲在曠野中迴蕩。

我在總政文工團工作的一位女朋友的二哥(我小弟部隊的戰友)長的高大英俊,白白淨淨。他的父親是13歲挑着擔子參加了兩萬五千里長征的紅小鬼,是我在市府工作的老領導。嚴打中作為朱國華集團首要分子,也在這次槍聲中灰飛煙滅。還有一個當警察的朋友,(一次,我們倆在幹部俱樂部因玩桌球還幹過架)他的父親算不上高幹。由於和國華瞎摻和,並介紹社會上的女青年來鬼混也同時被子彈擊穿了腦袋。

「朱國華不愛說話,不怎麼出去,他喜歡畫圖,製作寫字枱、單人床,像個『小木匠』。家裏也不像人傳的那樣,地上有地毯,桌上有電視機,都沒買。有人說朱國華並沒有死。但我並沒有見過,沒見過也不會相信。別人說,時候不到,時候到了會團圓的。我已經聽到不止一人說朱國華未死。30年已去,死不死無所謂了」。朱國華的母親,朱德的兒媳婦趙力平平靜地說。

21世紀初,朱國華集團幾個沒有被判死刑的成員(多是駐津部隊高幹子弟)相繼從大牆裏面出來獲得自由。都是由無期或大刑期改判減刑。看來當時是判重了。不少人都已成就了事業,有的腰纏萬貫。這裏包括我的許多戰友和發小。那個國家主席李先念的女婿,空軍原副政委劉亞洲中將當年寫的報告文學《中國西部監獄》裏曾重筆描述了我的哥們兒並戰友,原359旅王鬍子部下,也是朱國華集團成員判處無期徒刑的紅軍子弟在新疆改造的經歷(案發前,我到他家找他玩,還曾被他媽,首長夫人訓斥一通)。

83年嚴打的處決現場我的一個老爹當局長的戰友,因和國華照了張合影像而囹圄七年。那個省軍區副司令的兒子,我一個同部隊的軍事參謀則因國華案被軍事法庭宣判後遣送大西北勞改。另一位曾隨四方面軍長征的老首長,早在延安時期就任中央警衛團參謀長並張思德的首長,原警備區副參謀長的三個兒子(和我是戰友也是哥們兒),都因參與了朱國華案件而先後在北京,天津兩地勞改,勞教。這些哥們兒出來後,我們常常聚在一起將這段兒沉重做飯後茶語,感慨年少無知,是啊,那時都是20郎當歲的懵懂韶華啊。

2002年聖誕節,我在一家全國著名的大型集團任副總裁級領導。朱老總的三嫡孫,國華的三哥,已經是海軍大校的朱全華和我部隊副政委的一個發小兒子(這兒子和他哥也是國華集團成員,均被勞改,勞教過)到單位找我玩。我請他們觀看了演出並共進晚餐。大家都刻意迴避着國華的事。由我主持的聖誕晚會很精彩,請來了專業評劇院和天津曲藝團,天津歌舞劇院的演員演出,只是我低調地拒絕了發小提議的讓朱全華與單位駐地的區領導見面坐第一排貴賓席的請求。我們坐在舞台的右側包座中倒也談笑風生,其樂融融。至今這些有的已經當上市領導的大人物們誰也沒能想到,那天竟有朱總司令的後人在他們身旁存在。試想,當時我要告訴這些領導朱全華的姓字名誰,這些大人物們肯定會將全華奉為上賓,頂禮膜拜。

總司令之孫的死不能不說是革命者的高風亮節,不能不說是那個時代的悲劇,不能不說是這孫子倒霉蛋靈魂的隕落。

責任編輯: 白梅  來源:個人博客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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