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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鳴雜誌社論:詭異的「憲政」之爭

十八屆新班子上任快一年了,中國政局一直沉沒在濃濃的霧霾當中。習近平胡錦濤手裏接過黨政軍三根權杖,使他有足夠的條件成為一個強勢領導人。他亮相時又有兩個亮點使他有可能在當代中國的歷史轉折點上成為繼胡耀邦之後名垂青史的歷史人物:一個亮點是他許諾落實憲法,一個亮點是他誓言要闖「改革的深水區」。

其實這兩點說的是一回事。所謂「改革的深水區」就是政治改革,因為經濟改革正在進行,但是已經改不下去了,因為一黨專政在阻礙。而政治改革卻始終停在那裏。其實落實憲法就是實行憲政,這本身就是最重要的政治改革,同時也是繼續推進經濟改革和整個社會生活全面改革的決定性動力。

為什麼實行憲政就是最重要的政治改革呢?人類文明在政治方面最重要的成果是找到了憲政這種法寶:它能把權力裝進籠子裏,從而既保證了公民的權利,又防止了當權者遭受權力的腐化而滅亡。這是朝野兩利的事情,所以能被全社會普遍接受,從而使中國擺脫鄧小平路線所陷入的困境,轉上現代人類文明的共同大道,開始一個新的時代。

然而事情卻走向反面:習近平這兩個亮點不但在政治霧霾中逐漸隱去,而且在中國上空又颳起反憲政的妖風了。從五月起,一些「學者」就陸續用紅衞兵式的語言肆無忌憚地攻擊憲政和憲政所依託的公民社會。特別是到了中共中央在「夏都」北戴河開會時,這種讓人笑掉大牙的反對民主憲政的狂吠,竟然在中央級黨報上堂而皇之地出現。在「輿論一律」的中國,「黨的喉舌」居然能發出批判總書記的言論,這種怪事不免令人費解:足以和籠罩中國的酷暑並駕齊驅的意識形態熱浪如此猖狂,究竟來自何處?目標又指向何處?

經人進入霧霾深處一查,原來這股熱浪來自中共中央辦公廳。辦公廳發了個今年第九號「中辦文件」(四月二十二日印發),名字叫作《關於當前意識形態一些重要情況的通報》,保密級別很高,只發「省軍級」。裏面羅列了七種「反動思潮」,結果傳到社會上就成了「七不准」或「七不講」。其實「中央辦公廳文件」並不是「中共中央文件」,不具有法令效力。它只是向高級幹部通報一些情況,說明當前思想界很不「穩定」,要加強「維穩」而已。事實上這個「九號文件」發出之後,它所羅列的七種思想照樣傳播。當然「通報」是有「黨性」的,對官方不喜歡的七種思想,都從政治上予以定性,以便給予「專政」待遇。請看它是這樣說的:

一、宣揚西方憲政民主,企圖否定黨的領導,否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制度。

二、宣揚普世價值,企圖動搖黨執政的理論基礎。

三、宣揚公民社會,企圖瓦解黨執政的社會制度。

四、宣揚新自由主義(徹底自由化,完全市場化,全面私有制),企圖改變我國基本經濟制度。

五、宣揚西方新聞觀,挑戰我國黨管媒體的原則和新聞出版管理制度。

六、宣揚歷史虛無主義,企圖否定共產黨和新中國的歷史,否定中共長期執政的合法性。

七、質疑改革開放,質疑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性質。

以上除了第七條指的是原教旨主義的左派以外,其餘六條都是已經成為文明世界常識的普世價值,而且這些觀點正是在習近平提出要涉「改革深水區」和「落實憲法」的號召下湧現出來的。對於一個決心改革的領導者來說,思想界的這種活躍不是非常值得歡迎的嗎?

然而恰恰在知識界勇於為政治改革建言的時候,「中辦九號文件」出籠了。

顯然這個文件不能代表中共中央,也就是說,中常委沒有接受這個文件作為政治決策。然而詭異的是:這個「通報」里卻加了這樣幾個字:「已經中央領導同志同意」。這個「中央領導同志」是誰呢?至少習近平不會剛說完「落實憲法」就打自己的耳光。

而中共這種「中常委」體制,除了事關全局的決策性事項以外,每個常委在自己分管的事項和機構內,都是一個小皇帝,他在這個轄區內講一句話,就是「中央領導同志重要指示」,在一個文件上畫一個圈,就是「中央領導同志已經同意」或「批准」。因此,按照常規,這個文件只能是分管中央辦公廳的那位常委在自己的轄區內利用職權簽發的部門文件。它雖然不是全黨必須遵命照辦的指令,卻足以造成輿論,干擾政局走向。

果然,嗅覺靈敏的「學者」和「喉舌」立刻聞風而動,「反憲」的聖戰很快打響了。從表面上看,這場聖戰討伐的是「西方」和「西奴」,但「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這「沛公」是誰呢?難道不是許諾「落實憲法」的習近平嗎?

十八屆班子一上台,全世界關心中國走向的人們都看得出:這將是一個很難成事的班子,因為成份太複雜了。不止一個劣跡昭彰的分子被塞進常委,他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個班子裏即使有能孚眾望的領袖人才,在這種「集體」里也難有所作為,何況這個班子直到現在都不曾做出一件使人耳目一新、信心倍增的事情,也沒有誰表現出領袖群倫的傑出才能。如今最有可能成為強勢領導的習近平居然遭到為常委服務的辦事機構──中央辦公廳明目張胆的攻擊,這在中共黨史上還是第一次。

這場詭異的「反憲」風波所透露的究竟是什麼信息呢?只能是二者之一:

第一種可能是:堅決反對政治改革的頑固派已經向習近平發難,逼迫他站到反憲政的立場上,不要去涉改革的深水區。這就意味着中共高層內部已經展開一場惡鬥。其實這場惡鬥遲早都不可避免,這是鄧小平路線走進絕路之後,歷史發展的客觀需要。如今既然反憲鬥爭已經打響,歷史轉折點也就快要來臨了。

另一種可能是習近平已經轉向。他已自食其言,背叛了自己上任時「落實憲法」的許諾。也不排除這種可能,但這是在政治上自殺,因此人們一般估計他不會出此下策。

不過政治上反覆無常,已經成為中共領袖的常態。只要對自己掌權有利,可以隨時一百八十度大轉向,而且泰然自若,臉不紅,心不跳。所以事情究竟怎樣發展,還很難說。北戴河避暑盛會結束後,薄熙來案成為熱點。其實到目前為止,此案只是中共高層的權力之爭,是「你專政還是我專政」的問題,而不是政治上改不改革的路線問題。

而真正決定中國命運走向的,卻是這份「九號文件」所掀起的憲政之爭。這是鄧小平路線已經把中國引入困境的時候,能不能改弦更張,開啟真正的政治改革,走上憲政民主,回歸人類文明大道的問題。對於習近平個人來說,是他能否本着乃父當年隻身面對老人幫逆流的大無畏精神,敢於反擊「九號文件」所掀起的逆流,高舉自己上任時打出來的「落實憲法」旗幟,毅然涉入政治改革「深水區」的問題。

然而令人又一次失望的是,他從北戴河回來,第一次政治亮相就是在中共宣傳思想工作會議上大講空話,大放左詞。從已經發表的講話看來,他隻字不提自己信誓旦旦的落實憲法「諾言」,隻字不提「涉深水區」的改革決心,通篇講話都是黨官自己都不聽的廢話,而且還創造了一個「大宣傳」的「工作理念」,要求各部門都要搞宣傳思想工作,如此等等。這意味着什麼呢?

我們不願意多說,讓事實來回答吧!

2013年9月號

責任編輯: 王篤若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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