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輸在起跑線上的帝都「窮二代」

同心實驗學校位於北京國際機場航道下方的皮村,這是一所專門招收打工子弟的學校。經過一輪關停和「大清洗」後,北京周邊現存的此類打工子弟學校始終供不應求,而且硬件設施和師資配備嚴重滯後。從農村到城市,這些跟隨着父母四處漂泊的「窮二代」,雖然頭頂籠罩着首都的光環,卻並未能享受到公立學校的待遇。教育資源的不均衡,使得他們從幼兒園、小學開始,就輸在了起跑線上。再加上嚴苛的招生制度,他們很難跟北京當地孩子比拼,也失去了「躍龍門」和上更好大學的機會。

同心實驗小學在五環和六環之間,校園與臨街的各色商鋪只隔着一道鐵柵欄。隨着附近打工子弟學校紛紛被叫停關閉,該校生源從最初的百餘人激增到近千人。因為每年要交納6萬多元的昂貴租金,所以學校並未能應實際需求進行擴建。

這所打工子弟學校目前有19個班,從幼兒園到六年級,每個班級40到50人不等。每人每學期600元學費,與北京動輒幾千元的公立學校相比,已經很便宜。可即便這樣,還是有家長抱怨收費太高,這讓校長和老師們都很頭疼。每天早上,校園的各個角落都有學生捧書學習的畫面。他們有的蹲在角落裏,有的蜷縮在乒乓球桌下面,為的是免受刺眼陽光的直接照射。

張明(化名,下同)和兩位夥伴因為課文沒有背下來,所以被罰站在教室外「補課」,這也是早間時分校園的一大特色。他們正前方有打乒乓球的,也有跳皮筋的。愛玩的他們雖然被揪了出來,但眼睛還是死死地盯着正在玩鬧的同學。

教室內雖然有社會各界公益組織捐助的桌椅板凳,但整體佈局還是無法與北京公立學校相提並論。隨着酷暑的臨近,容納了幾十人的教室內只有一個電扇來解熱,而且還經常處於「罷工」狀態。牆壁上的其他「裝飾」,大多是學生自製的,很簡約。

正對着電扇坐着的李強,現在是二年級學生。雖然第二節課是體育課,可以自由活動,但他還是選擇待在教室里看書。因為上學路途有點遠,回家後又沒有足夠的個人空間學習,所以即便一天的學校生活才剛剛開始,李強已經睏倦得不行了。

在李強前面坐着的的婷婷也沒有出去玩。她好像更喜歡看一些課外書。她正在看的是《哭貓日記》。學校教室里有很多盆景。婷婷前面就擺放着一盆植物,她說這個由她負責照看。

最讓同心實驗小學的老師和學生們頭疼的,就是頭頂每隔兩分鐘就轟隆隆而過的飛機。因為學校正好在北京機場航道下方,再加上得知這一塊地方面臨拆遷,所以除了客機轟鳴而過的巨大噪音外,學生們還得忍受熱火朝天的高樓建設帶來的雜音。

下課後,同學們瘋跑到小操場。這是同學們集體玩跳繩。兩個人在兩邊甩,其他人一個接一個排隊跳進去再跑出來。

中午11點40分,學校早上的課程全部結束。鈴聲一響,學生們便急沖沖地跑到校園內唯一有幾個水龍頭的水槽處,爭先恐後地按照老師的要求洗手洗臉。水槽處僅有的一瓶洗手液,在北京公立學校的學生眼裏不算什麼,但對這些打工子弟來說,已經算得上好東西了。

有的學生向水槽處奔去,有些學生則迫不及待地湧向校門口。不過,因為學校僅有一個小門出入,所以每到放學時總能看到「堵人」的場景。再加上多數孩子的父母都忙着打工掙錢,很難抽出時間接送,故而很多孩子都是自己上下學。

一些家住的比較遠的學生,要麼在校外買混沌或泡麵吃,要麼在學校灶上吃。因為家庭經濟條件所限,加上學校的午餐飯多菜少,所以一些很有「經驗」的學生們都自備了榨菜,等菜吃完了拌着米飯吃。

與其他在校園裏或教室內吃飯的學生不同,張小軍獨自一人帶着值勤袖標蹲坐在校門口。今天輪到他值勤,主要任務就是看住低年級學生不讓出去,免得出事兒。年僅十歲的他,儼然一副「小大人」的做派。

午飯過後,學生們開始午休。

雖然條件艱苦,孩子們午休只能趴在桌上湊合,但習慣了這樣生活方式的他們,看上去並沒有覺得有何不妥。即便教室里還有很多不願意安穩睡覺的孩子在鬧騰,一年級的小兵已然很快就進入了夢鄉,沒有受到太多干擾。

為了迎接「六一」兒童節,校園內隨處可見利用課餘時間排列節目的學生。有的由老師帶着,有的則由高年級的學生自行擔任領隊。蕭紅負責組織排列打鼓節目,不過學校沒有條件買鼓,學生們只好拿着棍子應着節拍,通過敲打地面來練習。

「雖然沒有寬敞的教室,也沒有美麗的校園,但我們都有一個小小的夢想……被遺忘的我們,多想像小鳥一樣自由自在地飛翔……」合唱隊的孩子們唱着音樂老師自己寫的歌,用真情吟唱着自己的小小夢想。

除了校園裏排列節目的團隊外,陳列捐贈圖書的一間教室里也被當作臨時排列場地。聽學生們的介紹,這裏是學校「最豪華的地方」,每次都要脫了鞋才能進去。老師學生,無一例外。

緊張的學習之外,三年級的同學們總算盼來了小何老師的生日。雖然每個人只能分到一小塊兒,但所有學生還是很早就齊刷刷地坐在桌旁,等着分蛋糕吃,並略帶羞澀地說着「老師生日快樂」、「老師越來越漂亮」之類的祝福語。

老師說可以開吃後,教室里突然大鬧了起來。同學們和老師們相互之間把蛋糕上的奶油抹得滿臉都是,玩得不亦樂乎。

亮亮坐在教室的最角落,老師分發了吃蛋糕的盤子後,他便兩手交叉着放在胸前,一動不動地等着老師「發號施令」。小小的一塊蛋糕,在亮亮這般的農民工子弟看來,算得上美味佳肴了。

課間十分鐘,當很多學生要麼在追逐玩鬧要麼在準備「六一」要表演節目時,沒有參加任何項目的倩倩和慧慧只是靠着牆站着。因為父母都在工地上忙,家裏還要負擔其他兄弟姐妹的學費和生活費,所以一年到頭來,她們就只有幾件衣服輪替着穿。

雖然衣服破舊,但比起家裏,慧慧還是更願意來學校。她說,學校里有很多朋友陪着,回家的話爸爸媽媽都在外面忙,也沒有多餘時間,自己還得一邊寫作業一邊做家務。說完,她羞澀地笑了笑。

距離慧慧不遠處,傳來了女孩的哭聲。打聽後才知道,抱着籃球玩的高年級同學不小心撞倒了丫丫。同玩的一個穿戴整潔的女孩兒見狀,掏出一塊錢,向校門口的小賣部飛奔而去。嘴裏邊還在不停喊着:「丫丫別哭,我給你買好吃的。」

不一會兒,奔向小賣部的女孩買回了一袋酸奶。剛剛還在哭的丫丫,開心地喝起了酸奶。其他幾個女孩兒,一邊安慰着丫丫,一邊直勾勾地盯着那袋僅1塊錢的酸奶。對她們很多人來說,每個星期的零花錢少得可憐,所以喝酸奶也是件奢侈的事情。

臨近放學,穿着樸素的校長將第二天參加運動會的學生召集起來,開始宣讀注意事項和運動會的具體安排。按照統一服裝的硬性要求,學校給每個參加運動會的學生發放了T恤衫和白色膠鞋。雖然衣服鞋子質量一般,市場價也就十多塊錢,但學生們還是興奮不已。

老師在講話的時候,下面一位同學突然插了一句話,把大家都逗樂了。

下午放學後,接送孩子的家長開始多了起來。因為正值星期五,所以比平日裏的人更多些。來接孩子放學的,大多是幼兒園的家長。高年級的學生,有些自己回家,有些則不得不在學校寄宿。校長很忌諱問及寄宿事宜,她說住宿條件肯定沒法達標,只能抱着僥倖心理在刀尖上跳舞。

放學後,小林並沒有急着回家。很喜歡音樂的她,趁着沒人開始練起了電子琴。小林說,平時人太多,電子琴數量又很有限,所以只能在放學後練習了。當問她最大的心願時,小林毫不猶豫地回答了一句——「最希望能有一台電子琴,想彈多久就彈多久。」

辦黑板報是苗苗最擅長的事情。隨着「六一」兒童節的到來,各個班級的黑板報也都換了新模樣。有畫小動物的,也有畫花花草草的。苗苗說,自己最喜歡彩虹的顏色了,所以這次「六一」兒童節的黑板報,她特意畫了彩虹,希望同學們的歌詠比賽能得獎。

學校的晚飯是西紅柿炒豆角,露露笑着說比家裏的飯菜要好吃得多。露露的爸爸在北京打工,媽媽在天津老家務農。因為工作忙,所以爸爸每兩周來學校看她一次,每次停留的時間很短。當問及她最大的願望時,露露說最想給爸爸做飯吃。

與露露一樣,花花也是長期待在學校里的眾多學生中的一個。她一邊吃着飯,一邊看着幾個跳皮筋的學生玩鬧。花花說,胳膊肘夾着的那瓶水是直接從水龍頭上接的,用來解渴,很管用。

每到星期五,同學們還有一大任務就是打掃衛生。接水、掃地、把凳子倒放在課桌上、收拾講桌……這一系列體力活他們駕輕就熟,而且因為很快就能回家過周末了,小傑和他的幾個小夥伴都有些迫不及待。

打掃完教室,小傑背着書包開始往家裏走。他說,爸爸是補胎的,媽媽在家裏照顧弟弟妹妹。每次回家,都要穿街過巷,還要橫穿一條車輛擁擠的公路。與北京公立學校的孩子相比,小傑上下學已經能「獨立」了。

同樣是打掃衛生,歡歡更為細緻和用心。她一手拿着喝豆漿剩下的塑料杯,一手撿着散落在校園裏的碎紙屑。她說,校園就像自己的家一樣,雖然不大也不美,但像老師說的,只要乾乾淨淨的,就是最溫暖的。

下午七點左右,校園裏變得不再那麼嘈雜。有的學生在打乒乓球,有的在跳皮筋,有的拉着手玩轉圈圈遊戲,有的在寫作業。雖然玩樂的項目不同,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即便到了周末,也無法與父母團聚,更不能躺在他們的懷裏撒嬌。

何鵬鵬雖然住在學校,但與那些沒有辦法與父母團聚的學生不同的是,他媽媽就住在學校的婦女資源中心工作。媽媽每天的工作,就是給798等藝術區的客戶代做手工藝品,從中收取很少的一部分勞動報酬。資源中心的門口臨時擺放的一張桌子,成了鵬鵬寫作業的「專屬區」。

責任編輯: zhongkang  來源:北京客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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