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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本立等老幹部對改革情深 江澤民御駕親征封殺

—陳翰聖:欽本立與《世界經濟導報》的悲劇 ――「六四」二十三年憶欽老

陳翰聖:欽本立與《世界經濟導報》的悲劇 「六四」二十三年憶欽老

今年是「六四」二十三周年。對我和我所屬的那個群體而言,「六四」所以揮之不去最直接的原因,是因為我們曾同屬那張有勞江澤民御駕親征而遭封殺,卻又因「封殺」一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在上海乾部隊伍中,造就頗多「中央首長」的報紙。這張報紙就是當年上海的《世界經濟導報》(簡稱《導報》)。

《導報》的靈魂人物,自然是創辦人兼總編輯欽老闆欽本立。「六四」後,海內外不少人寫過欽老,可惜大多屬道聽途說,耳食之言。不如我輩閒聊時道出的欽老,有血有肉,真實立體。當然,回憶是私人的事情。回憶中的形象,因人而異。我的回憶,說出來對執政黨有點不恭。因為在我的回憶中,欽老最可愛的地方,是他不像共產黨員。

 

圖為欽本立與夫人商育辛

右立者為欽本立

――「六四」二十三年憶欽老

世上凡革命,都必須把政治鑄成一部機器。投身革命的兒女,便是這部機器最早的螺絲釘。革命逐漸勝利,機器日漸增大,螺絲釘越來越多。等到革命成功,全國人民便無一例外地成了螺絲釘。

在我們這部「偉大、光榮、正確」的機器里,有兩種人可能免做螺絲釘。一種人是領袖。領袖締造機器,處於機器之上。如你有幸遇見毛主席,一定感到他不像共產黨員。他幽默詼諧,海闊天空。在年輕女文工團員中談笑風生,如魚得水,私生活頗為開放。與毛主席相比,作為二把手的劉少奇,就更像共產黨員。不僅一臉黨的原則和無產階級專政,還美其名曰「共產黨員的修養」,在歷次整人運動中,比毛還左三分。等到文革開場,死到臨頭,卻想起中國有部憲法,好像忘了自己一輩子吃的什麼飯。你自己造反起家,是顆大大的革命螺絲釘,卸掉你或「做掉你」,還需要憲法?如此不知所云,可悲中透出幾分可笑。在我們這部金字塔式的機器里,越往下去,劉少奇式的黨員越多。從中央要員到街道大媽,個個滿臉黨性。這是一種比專政機器本身更可怕的專政文化。

第二種人,是因為太聰明,所以太自由;因為太自由,所以無法成為真正的螺絲釘。欽老屬於後一種人。這種人不是領袖,沒有資格處於機器之上,便時不時想處於機器之外,若即若離,時分時合。他們在龐大的機器中,掌握了部分權力。於是,在他們掌權的部門裏,就少了點黨性,多了點人性。《導報》,便是這樣一個部門。

說欽老不是螺絲釘,也不盡然。欽老這代人,有兩個解不開的情結。一個是「五四運動」,那是他們的精神初戀;另一個是後來的「改革開放」,那是他們的黃昏之戀。現在許多所謂「兩頭真」的老幹部,其實都有這兩個情結。「五四運動」,引導他們投身革命,渴望在地上建立天國。 「改革開放」,讓他們重拾希望,以為又一次找到了終極真理。所以,晚年的欽老,在「第二次握手」式的激情鼓舞下,有意無意地、自覺不自覺地充當了「改革開放」的螺絲釘。

對改革開放,欽老一往情深。他堅信改革開放就是真理,改革開放必將中國引向光明。所以,政治上,他對改革開放不假思索地一邊倒;行動中,他對改革開放無條件地、宗教信仰般地宣傳報道。他沒有意識到,改革開放,在中國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改革開放只是一種現代化的手段,一股應運而生的合力,一項暫時的政治共識。它既不能完全洗刷歷史的沉澱,更無法擺脫革命機器的巨大慣性。它既不是終極真理,更不是「第二次解放」。它只是一種政治選擇,和任何政治選擇一樣,改革開放同樣包含着派系、傾軋、鬥爭,甚至血腥。所以,當改革開放還是各派都能接受的理想時,欽老得心應手,遊刃有餘。但當改革開放涉及各派利益格局時,欽老的陣地便日漸縮小。同理,在欽老領導下,當改革開放尚是清純少女時,《導報》聲譽鵲起,喊出了時代的心聲。但當改革開放嫁作人婦,盤算起柴米油鹽時,《導報》便危機四伏,舉步維艱。這多少解釋了為什麼《導報》被許多人視作改革開放的旗幟,卻在改革開放真正推行前(以鄧小平南巡為標誌),早已壽終正寢,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無論在朋友或敵人眼裏,欽老都是「自由化分子」。其實,欽老有時很不自由。如果面對的是赤裸裸的愚昧或冷冰冰的機器,欽老是自由的,人性的。他思想敏銳,沒有眉骨,從不同流合污。但是,欽老和所有以天下為己任的中國知識分子一樣,如果面對的是一股他們嚮往的「徹底改造舊世界」的力量,這股力量有時叫「驅逐韃虜,建立共和」,有時叫「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有時則叫「改革開放,振興中華」,他們又會不由自主地要鞍前馬後,託付終身。這時,欽老就是不自由的,從而難逃螺絲釘的下場。欽老作為革命幹部也好,報業同仁也罷,幾十年來就這樣在門裏門外,理想現實,自由不自由間矛盾、彷徨、周旋。直到一天,他周旋的空間被壓縮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小,中國雖大再無立錐之地時,他的「擦邊球」就打到了最後一天。這,就是欽老的悲劇。欽老的悲劇,也就是《導報》的悲劇。

我常夢見《導報》,因而也夢見欽老。人物悲情,場景淒涼。我在《導報》工作九年,除一年在美國外,前六年辦報,後二年整頓。不知為什麼,夢魂縈繞的卻總是那最後兩年,《導報》在似關門非關門之時,欽老在方死方生、似生似死之間,煙霧瀰漫,愁雲慘澹。當然,這只是小人物的夢境,與甚囂塵上的「大國崛起」相比,無限渺小。但是,「莊生夢蝶,蝶夢莊生」,有時夢幻和現實,很難講清哪個更真實。所以,值此「六四」二十三年之際,遙想當年,臨筆神馳;辭難達意,情不自禁。寫出來,算對欽老和《導報》 的一點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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