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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最大棚戶區被強拆:惟有住到墳墓群中

  

拆遷前的中國最大棚戶區。CFP供圖

  特區建起了,窩棚被拆了,芸芸打工族,何處是家園?

  今年5月,浙江省義烏市開始大規模清理城市邊緣的棚戶區。此前,這座被譽為世界第一大市場的城市已經擁有了外來人口143.3萬,比現有戶籍人口多上一倍,部分外來打工者就住在這些租金低廉的棚戶區中。

  據當地媒體報道,其中一處被強拆掉的棚戶區被人叫做中國最大棚戶區,這場拆遷讓居住在這片棚戶區中的兩千人離開。

5月29日下午,在接受新快報記者採訪時,當地一官員承認,經過此次大規模清理,義烏的棚戶區歷史基本宣告結束,因為「髒亂差不符合這個新興特區的發展」。

  此前,在今年3月的兩會期間,國務院正式批覆《浙江省義烏市國際貿易綜合改革試點總體方案》,這意味着義烏這個地處浙江中部的縣級市一躍成為中國第十個經濟特區。

  強拆窩棚後,大多數外地者選擇返鄉,部分打工者為繼續在特區生存選擇了進深山跟墳墓同住。

  他們中的很多人心中都有一個疑問,作為打工者,何處是家園?

  在2011年5月9日以前,如果你用谷歌衛星地圖去定位浙江省義烏市一個叫宗塘的小村莊。你會在地圖上看見,一排排新建的城市小區開始跟周圍山林犬牙交錯,黑色的屋頂,綠色的山林。

  在這條鮮明對立的交界線上,有無數個灰藍色的小點散落其中,這些小點順着浙江中部崎嶇的山勢最終被收攏到一塊寬闊的地方,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灰色地帶。這條灰色地帶被浙江一家媒體叫做中國最大棚戶區,大約700畝。

  在記者手機的衛星地圖上,36歲的河南農民工戴雲森第一次以萬米高空的角度去俯看他的家,一個用毛竹搭起的窩棚,這條灰色地帶上的任意一個小點都可能是他窩棚的屋頂。

  此前的十年,因為違建,這片棚戶區幾次被城市行政者拆掉,但拆完後住客總是又很快回流。

  十年拆和建,它就這樣折騰地活了下來,兩千多打工者用雨布、毛竹、木板、編織袋搭建出自己簡易的家。

  不過,最終它還是死了,死於十年後的這場強拆。

  今年5月9日的強拆被這裏的住客形容成「毀滅性的」。那天,大火和挖掘機將這塊地面上的附屬物全數殺盡,無人的棚戶區四周到處是拆掉的塑料帆布和人們丟棄的生活用品,一些棉質的舊衣遇火就着,嗖地一聲化為股股黑煙,這些烏黑的濃煙順着東風向對岸的義烏國際商貿城飄去,那是世界最大的國際商貿城。

  在打工者戴雲森的眼中,那個地方匯集了數以萬計的生意人和浙江超過三分之一的現金流,那裏和這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60多歲的爺爺陳最美跟老伴帶着6歲患腦癱的孫子陳佳在義烏靠撿破爛、掃馬路為生,棚戶被拆遷了,他們不知道能去哪住?

  如果陳佳能說話,他會怎麼說那天的火呢?

  如果6歲的陳佳會說話,他會怎麼對我說那場把他「家」燒掉的大火呢?

  5月9日的傍晚,火燒棚戶。陳佳住的窩棚被義烏市江東行政執法大隊拆掉,他被爺爺陳最美抱起放在從家中拖出來的席夢思上,他看着垮掉的窩棚被人用火點燃,大火和濃煙的畫面一屏一屏地打在孩子那雙黑色的眼瞳上。

  陳佳生在河南永城,那是一個坐落在平原上的城市,幾個月後他被當地衛生所查出腦癱,如今這種病把這個孩子的體重折磨得只剩25斤,四肢萎縮,無法伸直。

  陳佳的父母是永城的農民,他們習慣到位於永城北邊的焦作市去打工,那裏最著名的就是煤礦,但就算當一個礦工也需要找關係,作為外地人,他們沒份。陳最美說,他兒子在焦作是干泥水匠的,給人造大屋,兒媳婦沒有工作。

  因為沒錢給陳佳治病,前年,他的父母在絕望中選擇去生第二胎,那一年,陳佳多了個弟弟,去年又因為父母避孕的一次意外,陳佳又多了個妹妹。陳最美說,一下子要供養3個孩子讓陳佳的爸爸選擇放棄陳佳。

  一天晚上,陳佳爸爸對陳最美說,「我實在養不動這個孩子了,隨他去吧,如果你想要你的孫子活,你就幫我帶走他吧。」

  陳最美捨不得自己的大孫子就這樣被丟掉,「丟了,這個孩子就活不了,這是一個最簡單的道理。」

  在今年大年三十,66歲的陳最美和妻子胡繼雲背着陳佳從河南到義烏來討生活,因為干不來其它,陳最美就在這個棚戶區邊上的宗塘村找了一份清潔工的工作。

  「你知道嗎?我的家鄉都是一望無盡的土地,你見過北方的那種平原麼?一望無盡。」陳最美反覆說自己出來討生活的理由,「如今化肥貴得,種地都虧本,要是家鄉能養活人,我為什麼來這裏受這個罪。」

  那天夕陽落山的時候,陳佳坐在陳最美給他準備的一張輪椅上抽搐,兩隻手不停地伸向天空,似乎想抓下那個快落山的太陽。

  連續被拆了兩個家,這是他建的第三個

  拆遷過後,棚戶區邊上的宗塘村護村隊開始派人看守這片清理出來的區域,嚴禁此前那些人再回來搭窩棚住,「嚴防死守,以免死灰復燃」。

  為躲避護村隊,陳最美跑到棚戶區邊緣搭了第二個家,結果還是被護村隊的人發現拆掉。

  因為自己的家連續被燒了,陳最美就跑去找自己的老闆要工錢,「我不想幹了,給了錢我就回老家。」老闆說,「現在沒錢,下個月你幹完,我一起發。」

  陳最美說,「老闆不給錢,我猜是怕我們跑,現在義烏沒人願意干清潔這個活。」

  這幾天,陳最美一要不來錢,他的老婆胡繼雲就要罵他,「你要『硬』一些嘛,老闆又要我們幹活,又不給我們地方住,天底下哪有這麼欺負人。」

  這個時候,陳最美喜歡背對着老婆蹲下來,一聲不吭地給自己點上一根煙。

  每個月陳最美做清潔工都有1000元工資,這點錢還要扣除清潔車的維修費30元,其實只有970元。「根本不夠我在周邊的村莊找一間房子住,何況他們也不會租給我們這些搞清潔的,嫌我們髒。」

  5月20日的正午,溫度30攝氏度,陳最美推着輪椅上的陳佳朝棚戶區的邊緣走去,那是他第三次搭起的窩棚,這個窩棚藏在長長的蒿草之中,十分隱蔽。「工資拿到,我就走,先在他們(護村隊)看不見的地方住幾天。」

  那幾天,陳佳開始發燒,拉稀,一直昏迷。他的輪椅上插着一把巨大的藍傘,巨傘是陳最美搞清潔時撿來的,他花了好大的勁才把巨傘綁在輪椅上,給陳佳避暑。

  傍晚,陳最美佝僂着背一個人緩緩地推着陳佳到村裏的衛生室去看病,現在陳佳每天都要打100元的吊針。4天過去了,陳最美每天光給陳佳看病都要花掉100元,他說,自己的錢已經剩下不多了。

  在夕陽下,這片700畝的棚戶區顯得極其開闊,陳最美推着這輛輪椅從東頭移動到西頭要足足半個小時。在多數的時候,陳佳都太虛弱了,已經沒法坐直身體,從側面望去,無盡的空地上好像有一隻無人的輪椅在悄無聲息地向前移動着。

  「此田招租」的牌子像墓碑一樣,從村道的這一頭插到山邊去

  5月26日,那場強拆過去了十多天,原來這個棚戶區住的兩千居民,除了陳最美就只剩張紅紅一家了。城裏的行政者對張紅紅說:「5月29日是最後期限,那天你必須搬走,這裏要清場。」

  當天晚上,和8年前張紅紅初到這裏一樣,這片700畝的棚戶區又剩下了兩戶人,一戶住在最東頭,一戶住在最西頭。她說,當年人少是因為這裏還沒人來。

  張紅紅來義烏10年了,在這裏結婚生子,8年前,她搬到這片棚戶區來生活。「當年要在這塊地上謀個住所很簡單,一條不寬的村道從村里連接到山邊,四周都是田,田裏也不種地,村民隨意將一塊木牌插在村道邊,牌子歪歪扭扭地寫上『此田招租』,一年80元,寫上手機號,你自己聯繫就是了。」

  便宜的價格將城市邊緣的打工者吸引過來。

  招租的鼎盛時期,這個村道兩邊的田地全插着招租小牌牌,十分壯觀。張紅紅說,像墳地的牌子一樣,密密麻麻地從村道的這一頭一直插到山邊去。

  8年過去,這片棚戶區也從最開始的兩戶發展到拆遷前的兩千人,窩棚的租金也從一年一塊田的80元漲到了一年200元。

  熟悉這塊棚區戶歷史的張紅紅說,之前這片棚戶區邊上的宗塘村是做豆腐的,家家戶戶都做豆腐,人們叫它豆腐村,當年的房子都是土房子,哪裏有你今天看到的都是新房子。

  「現在這裏的人也不如以前(勤勞),你白天到村子裏去看,很多年紀輕輕的人在老人活動中心打牌。」不過,張紅紅說完又說,「他們本地人一年一棟房子靠出租都賺個十幾萬,哪裏還需要幹活。」

  打工賺不了錢,如果去租房更剩不下錢

  那天晚上,張紅紅和9歲的兒子睡在窩棚里,一圈快要燃盡的蚊香再也擋不住虎視眈眈的蚊群。

  離清場還剩3天,儘管最後期限沒到,但張紅紅搭起的窩棚又在她出去打工的時候被護村隊的人給拆掉了,「這幾天都是這樣,他們白天拆,我晚上就建起來。」

  就算是這樣,張紅紅說,她不想回老家。「安徽老家的房子都塌掉了,又沒土地,我回去能做什麼呢?,這裏我已經很熟悉了,我想留下來看看還做些啥?」

  在這片棚戶區,她讀過高職,鄰居都喊她「大學生」,在剛來義烏的時候,她還做過文秘,後來因為丈夫和孩子,她才慢慢丟掉了工作。

  說完這個女人開始抱怨自己的丈夫,「他就知道喝酒打牌,耍酒瘋,還知道打老婆。」張紅紅說,之前給自己的丈夫到安徽的淮南煤礦謀了份工作,他不好好干又跑了回來,還浪費了家裏兩三萬元找關係。

  有幾次,張紅紅跑到義烏市法院要離婚,工作人員問你有結婚證麼?張紅紅紅着眼說,「吵架的時候被男人撕掉了。」工作人員對她說,「那補了再來。」

  在她的訴說中,你能聽出,她打工賺不了錢,如果去租房更剩不下錢。

  明年,她的女兒也要從老家安徽到義烏讀書。

  「老家的學校沒有五年級,我想她過來接受下好的教育,雖然這裏的教育也不好,我們這些人的孩子只能讀打工子弟學校。」

  「29號清場,你怎麼辦?」我問。

  張紅紅說,「我走不掉,我兒子要讀書,這學期還剩下最後一個月,我房子也找不到,大不了他們白天拆,晚上我繼續搭好了。」

  晚上9時,張紅紅的丈夫騎着一輛摩托終於回來了,一身酒氣,看見陌生人跟張紅紅說話,他大叫,「你們幹什麼的?」自言自語地罵了一陣後,他掀起了鋪蓋鑽進了窩棚,睡覺。

  沒過多久,住窩棚的兩個人開始吵架,丈夫對張紅紅動了手。周圍的一個老鄉說,「我們都習慣了,知道什麼叫窮吵嗎?因為窮,所以吵。」

  一個陌生人朝家裏喊一聲,「馬上搬,這裏也要拆掉」

  「那個最大棚戶區被拆了,你去看了沒?」

  「當時我就在現場的,那個煙大的,我在市區都能看得見。」

  在距最大棚戶區不遠的另一個棚戶區內,一個騎摩托車的打工者邊給同伴點煙邊說。

  兩個人說得很帶勁,一旁的湖南人蕭月紅聽了很發慌。

  她就住在這個棚戶區里,這裏擠了一千多外地人,和被拆掉的宗塘棚戶區不同,這裏的地勢不夠開闊,幾百個窩棚都搭在密林之中。

  那天的晚上,39歲的湖南婦女蕭月紅在窩棚里做菜,一個陌生人在門口喊了一聲,「你們收拾下,馬上搬,這裏馬上也要拆掉。」

  來人被蕭月紅認出是宗塘村護村隊的人。

  要拆窩棚的消息很快傳遍了這個棚戶區。

  當天晚上,蕭月紅的丈夫望次文又一次爬上了窩棚頂,他開始拆屋頂,上一次他親手拆家還是在2008年蕭月紅懷兒子的時候。他感覺,這次強拆跟以往的幾次還是不一樣,沒有僥倖。

  11歲的女兒美艷看見爸爸爬到了屋頂,她有點害怕,坐在板凳上的她對母親蕭月紅說,「爸爸又爬到屋頂上去了,他不怕挖挖車麼?」女孩把挖掘機叫做挖挖車。

  美艷記得,2008年的那次拆遷,拆遷隊還不等她父親從房頂上下來,挖掘機就直接開了上去。「還好跳得及時,才沒出大事。」望次文說。

  等到晚飯的時候,這家人的頭頂已經沒了房頂,他們在露天的夜空下吃飯,11歲的女兒美艷很喜歡這種感覺,不好好吃飯的她總喜歡吃一口菜再看一下天空的月亮,透過間隔的房梁,她看見一輪月亮又大又圓。

  夜深了,在蕭家門口,幾個年輕人騎着板車打着電筒搖搖晃晃地往村子趕,板車上裝着家中最值錢的物件。「萬一明天拆,我們去打工又不在家,被人燒了怎麼辦?先放在村子熟人那裏寄存着。」

  那天晚上,住在這個棚戶區裏的每個人都很恐慌,他們在想,「到底什麼時候來拆,拆了之後我們去哪裏住?」

  他把家裏值錢的東西用油紙一裹丟進了樹林

  知道家要被拆的那天晚上,蕭家的晚飯準備得很簡單,3樣菜,白菜鹹菜花生米,白粥放得有點久都有點餿味了,吃不下的蕭月紅喊女兒美艷去打個雞蛋重新煮一下。

  女兒熱飯的時候,這對夫婦開始討論房子被拆後的出路。

  「你說咋辦?明天我們去找房子吧?」蕭月紅對丈夫望次文說。

  望次文想了想說,「那好,我明天去請個假,最近老闆催的我很緊,動不動說要罰工資。」

  第二天凌晨4時,天沒亮,望次文就起床找房子,他貓腰鑽出窩棚。出門前,他把家裏值錢的東西用油紙一裹就丟進了旁邊的小樹林。「我老婆右腿有些殘疾,如果拆遷隊早上來燒家,殘疾的老婆根本來不及搬家裏的東西,還是藏在小樹林安全些。」

  那一整個白天,棚戶區裏的多數人都在家裏坐等拆遷,他們怕家裏的東西被拆遷隊的人拿去燒掉。

  等的時候,蕭月紅突然開始有點期盼那些拆房子的人早點來,她說「等待是件痛苦的事情,也許那一天(窩棚被拆)真正到來反而不顯得那麼痛苦了」。

  「什麼時間來拆也說一聲嘛,大家還要不要幹活了,每天都在這裏看家。」人群中一個叫盧月的女工大聲喊了起來。

  那天,盧月的丈夫為了等拆遷也不去上班了,他一個人躺在拆得只剩骨架的窩棚里睡覺。盧月很生氣,她衝上去給了她男人一腳「快點起來去找房子」。

  躺在地上的男人不耐煩地應了一聲,「找不到。」盧月只好又出去和幾個女伴蹲在地上討論,「誰去找房子。」大家討論的結果是,一起去找。

  當天晚上,回家的望次文對蕭月紅說,「今天又沒找到房子,還有我老闆說我再停工一次,就不用去上工了。」晚上,兩夫婦一直沒說話,望次文邊看電視,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第三天晚上,一個老鄉終於幫望次文找到了一個房子,一室一廳一年6500元並替他交了100元租金。

  一晚過後,等望次文再興沖沖地跑去問房東,房東說,「錢漲了,6800元一年,你愛租不租,有人租呢。」

  一晚漲300元,燒棚子的那些天,周邊村莊的房租都在瘋漲。

  女人們邊平靜地纏發箍,邊等着拆遷來

  沒過幾天,蕭月紅所在棚戶區的拆遷時間也被定了下來,一紙拆遷通告被貼在一根孤零零的窩棚立柱上,通告上說,5月29日她們必須搬走。

  聽到這個消息,蕭月紅突然感到很高興,「心落定了,不怕有人突然來拆了。」

  那天午後,她一個人坐在四面拆得只剩骨架的窩棚里安心地做着發箍組裝,老闆給原材料,她負責裝。

  幾秒鐘,經過她那雙肥大的雙手上下翻飛後,一條五彩絲帶迅速地被纏繞到黑色發箍的模子上,她完成的只是發箍製作的其中一個環節。

  蕭月紅說,自己的腰不好,不能一直坐着,一天只能做三四百個,一個七分錢,也就賺個30多塊。「做多了,眼睛受不了,腰疼。」

  那一整天,這片窩棚區的女人們邊平靜地纏發箍,邊等待拆遷來臨,時光就在指尖和絲帶的纏繞中慢慢流走。

  晚上,上千個做好的發箍被老闆收集起來,運到棚戶對岸那個號稱世界最大的小商品交易市場上去賣,這支蕭月紅只賺7分錢的發箍在那裏被賣到20元甚至更高。

  義烏攝影師金石從2007年就開始拍攝義烏窩棚題材,4年中,他拍攝了窩棚里各種各樣的人,包括蕭月紅這樣的女工。他說,這些女工是義烏小商品市場的細胞支撐,沒有她們,哪裏有這座城市商業的繁榮。

  行道磚的顏色也是她喜歡的,紅的,綠的,還有藍的

  2008年,攝影師金石在自己拍的一張窩棚照片下寫了一段很詩意的注釋,「對窩棚的住客而言,一切都是灰色的,灰色的房子,灰色的飲食,灰色的環境、灰色的童年,連天也是灰色的,他們沿着灰色的軌跡過着灰色的生活。」

  但女工蕭月紅卻不這麼想,她喜歡彩色,生活中只要有可能,她都拒絕灰色。例如她住的窩棚地板是用五顏六色的行道磚鋪成的。她說,這些行道磚都是她自己在馬路邊上撿的,剛好拿回來鋪地板,雨天還能防滑。

  行道磚的顏色也是她喜歡的,紅的,綠的,還有藍色的,天晴的時候,這是這個窩棚里最鮮艷的顏色。

  那天白天,蕭月紅的女兒美艷在家裏跳繩,正做着女紅的她有點不高興扭頭就說:「美艷,不要跳了,家裏的地板都被你跳髒了。」

  蕭月紅覺得,外出打工,雖然住的是窩棚,但至少要像個家。

  搭在墳墓旁的窩棚都被人找出來燒掉

  更多被拆掉窩棚的人開始朝深山中走去,一天中午,清潔工侯賀霞看見,一些人拉着板車開始往山頭上走,「他們不是要到墓地去住吧?」

  山頭那邊是整片的墓群。

  一天午後,村里幾個女人閒聊,侯賀霞指着遠處的山說,「他們就住在那,那裏有個魚塘,魚塘轉過去就是一個白色的骨灰堂。」

  「你別嚇我,那裏都是墳,很多鬼的。」膽子小的女人嚇得叫出聲。「看你怕的,那些人直接搭在墳頭上住,都不怕。」侯賀霞說。

  又過了幾天,來了新消息,這些人也被護村隊找了出來,窩棚也被拆掉了。

  「你知道麼,他們用衛星定位,一個護村隊的人還給我說『只要人不在房間,你躲在山裏也會被找出來』」女人們中又開始流傳着高科技找窩棚的傳言。

  「我就睡在布袋裏面,布袋一搖一搖的,我就夢見了家」

  5月31日下午,義烏統一拆遷最後幾個棚戶區。

  負責拆遷棚戶區工作的義烏市江東街道黨工委副書記王俊慶對新快報記者說,截止到5月31日,義烏棚戶區的拆遷基本結束,窩棚基本消失。

  那天,蕭月紅的女兒美艷躲在母親身後愣愣地看着窩棚倒掉,美艷問蕭月紅:「那我們還回來嗎?」

  蕭月紅也沒想好,她等待着丈夫回家作最後的決定。

  5年前,女孩美艷6歲,她剛剛來到這片窩棚里,她喜歡一個人跑進樹林裏去玩,在兩棵樹中間綁上布袋,「我就睡在布袋裏面,那個布袋一搖一搖的,我就夢見了家。

責任編輯: 王和  來源:金羊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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