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牧青
剛坐下準備吃晚飯，電視新聞傳來山西王家嶺煤礦透水事故搶險
救援指揮部最新發佈的消息：截止目前，
已有115人獲救。山西省長王君在接受採訪時透露，預計礦井下的
38人也有生還的可能。
好消息！——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原本對這場大搶救行
動渺茫的報道導致的悲觀情緒的我，頓時意外蹦了起來，嚇了正在端
飯的老婆一驚。當她也得知這個難以置信的奇蹟，也抑制不住內心的
喜悅。當看到一批批被救礦工升井被抬出的場面時候——8天8夜啊
竟然都活了下來，我流淚了，並特意與老婆對酌起小酒，共同慶賀這
些大難不死創造奇蹟的礦工弟兄們新生！
根據以往礦難後處理慣例，我會繼續沿襲合理想像效果：先是一
根不得不為之的「灰線」：處置一批失職瀆職官員或職工，然後是通
報礦難原因然後召開強調安全生產會議然後嚴格規範規範制度然後
再……等等。同時另一根「紅線」盎然同步並行，會借「壞事變好
事」的救援過程中狠抓先進典型和高境界閃光點，將一個人禍事故演
化成一個表彰英雄和自我吹噓的鬧劇。
因此，王家嶺煤礦這場震驚國內外的特大礦難，根據先前報道的
救援困難等因素，似乎在向着2007年山東省新泰煤礦「8·
礦難的悲劇方向必然靠攏。然而，偶然意外的僥倖和礦工的自救奇
跡，卻在向2007年「7·29」
名礦工全部獲救的方向逼近。我敢打賭，如果不出太大意外的話，這
場僥倖逃生的悲劇仍會繼續轉換成喜劇，不久的未來肯定會化為一場
由官方和媒體出面，把對礦難責任的追究，像轉換魔方般變成對營救
礦工官員和人員的歌頌。不信你就等着瞧！——儘管我並不否認舉國
體制的優越投入，和許多官員職工的忘我救援德功勞。
這裏我不禁想起50年前「平陸中毒事件」的那篇聞名全國、後
上了中學課文的《為了六十一個階級兄弟》通訊。它曾感動我幾十
年，後來卻引起我深思並重新審視那篇文章內涵。當然還有後來發生
的許多類似事情，讓我在恍惚迷茫中終於變得較為清醒。暫且不論那
個事件的真相，僅就八方救援的舉動來看，是一件普遍人性的真情大
流露，是任何一個社會一個政府應盡的基本職責，絕不應都歸結於體
制的自我表揚自我炫耀資本。同樣，礦難的政府行為和八方救援也不
應該超出這個範疇。這點必須搞明白。
這些年，我國礦難頻頻發生，事故起數和死亡人數遠遠超出世界
總和。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過去我們把礦難大都歸罪於非法無證
的「小煤窯」「私煤窯」不顧礦工死活的見利忘義。但「11·
龍江東風煤礦煤塵爆炸事故」、「7·29河南支建礦透水事故」、
「8·17山東新泰煤礦潰水事故」等等，以及這次「3·
嶺透水事故」，無一不是所謂的手續合法、設備齊全、管理規範、技
術過硬的國有企業。尤其是這次特大礦難，卻是發生在歷經去年來山
西煤礦行業「國進民退」大整合行動期間，是在「提高產量，搶佔市
場和話語權」新年佈局下，為踐行這種戰略調整第一家的王家嶺煤礦
身上，真真是一莫大諷刺。此刻，讓誰最為難堪，自是不言自明的
了。
近幾年我也寫過不少關於礦難的帖子。後來我不寫了。為什麼？
因為寫也無用，大道理煤炭行業官員比我專業，他們都疲於奔命，更
何況我們。在2007年12月8日我最後一篇《
漠，那就麻大煩了》貼出以後，我也隨同國人一起麻木了起來，不再
特別關注礦難事故消息了，因那是我們難以甩掉的「國痛」。
看來，礦難這個魔鬼還是公正的。它不會因為你姓「公」而受貪
腐之賄給你留面子。只要你不按科學辦事，忽視安全只重效益，照樣
一視同仁讓你面對慘痛臉子的。
115名礦工兄弟獲救，值得慶幸，但仍有38名礦工生死未卜。
我期盼王君省長的樂觀估計能夠成為事實，讓38位礦工兄弟能夠早
日重見天日。
8天8夜挑戰生存極限能創造奇蹟，估計歸根結底與井下礦工臨
危不慌冷靜自救、及時搶佔至高通風有利地形有關。這些關鍵因素，
讓井上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救險因素大為遜色。我們不必假如……假
如……設想了，這種死裏逃生歸根結底在於僥倖。我真心希望事後官
方礦方能更多的總結教訓和自我反省，徹底下死把根治我國礦難痼
疾。而不是好了傷疤忘了痛的自我表揚和自我炫耀故伎重演。
我不信鬼神，但此刻這些礦工兄弟危難脫險，我還是內心嘀咕：
蒼天有眼天佑礦工啊！老天的憐憫，才不至於使這些用自己生命和血
汗去照亮溫暖他人的「煤黑子」葬身瀆職失職的地底，避免在清明時
分再多百餘個新墳的妻離子散悲劇。
2010年4月5日清明節晚
附錄1：
毛牧青：俺做夢都沒想到……
今晚下班路過一報攤，剛出版的《南方周末》一版頭條粗黑標題
《130小時，孟氏兄弟井下逃生》吸引了俺，
息，立馬掏錢買下。回家讀到第二自然段發現味道不對。靠！原來寫
的是北京房山某小煤窯礦難事故。看來標題做好了也吸引眼球忽悠
人。
這篇具有諷刺意味的通訊讀後，俺驚呼不已：世間竟有這等荒唐
救援、離奇逃生事情？於是乎這腦袋也產生了幾個做夢都想不通的怪
問題來——
俺做夢都沒想到：孟氏二兄弟在沒有任何外力援助下，喝自己尿
吃地下煤，完全靠本能的求生欲望，用自己的雙手，硬是在地下5天
半時間鍥而不捨挖掘，最終憑「自己救自己」的能力得以「重見天
日」……
俺做夢都沒想到：上級派出的救援「專家」們，在事發僅49小
時就能快速做出「科學」論斷：事發地「造成採空區重疊，加速了塌
陷，致使內外挖掘的救援方法存在極大的安全隱患」；「事故被困人
員已不具備生存條件」；「經應急救援領導小組論證，繼續掘進救援
方式是不科學的，不能保障救援人員安全，因此停止救援。」……
俺做夢都沒想到：上級「救援」人員下車伊始就立即把熟悉礦井
地形、正在搶救的礦工拘押看守起來，拒絕一些礦工的主動請纓要
求，「開始使用專業儀器，對出事礦井區域展開地質測量」……
俺做夢都沒想到：當遇難家屬趕赴事發現場搞祭奠，竟「遇到了
由保安和警察手拉手組成的人牆」阻攔；當孟氏兄弟自救成功住院治
療，竟然需要「好多警察」陪伴護理……
最令俺做夢都沒想到是：「天子」腳下的「皇城根兒」內，竟然
也有不少像山西那樣的非法挖掘、非法傭工的「小煤礦」「黑煤
窯」；也會出現令人顏面掃地的尷尬事故來……
如今，這起「不起眼」的小礦難已經劃上句號。那些因「貧窮比
死亡更可怕」而無奈賣命的農民礦工們，也大約去了他們原本來的地
方（「他們8月29日得以返鄉」）。這個根本不上數的國內「微型
礦難」，本可「啞巴寂寂」了結，萬不該成為「礦工自救」的新聞，
如今沒想到卻被兩個住院三天還拉煤屎的農民和幾個記者給攪和了局
子。如此「丟丟」事情，恁讓俺的領導和專家的面子往哪兒擱哇？
通過這起小礦難使俺突然得出一個結論：不會再迷信什麼「專
家」草菅人命的「科學論證」了——因為孟氏兄弟「活生生」的事實
給了他們一記響亮耳光。
當然，俺想的更多是：在過去諸多大大小小的礦難中，有沒有像
房山小礦難這起誤判的「科學論證」而放棄救援呢？如果有。那此地
上的披紅掛彩救援表彰氣氛，能否真正掩飾那些因「科學論證」而
「放棄」救援的長眠彼地下的冤魂？
不敢再想了！不想再說了！大家看下面這篇通訊吧：
http://www.nanfangdaily.com.
※就在俺準備發佈這個帖子時，無線電波傳來預料多日之中的壞
消息：據生命科學專家組現場考察研究分析（又是「專家組」），山
東新泰煤礦「8·17」潰水事故被困181名礦工已無生還可能。
嗚呼！俺終於顛覆了過去學的「水速遠遠低於光電速度」的
ABC知識！
無可辯駁的事實證明這個規律完全是誤人子弟的胡說八道。正確
的答案應該是：水速遠遠大於光電速。新泰煤礦潰水就是有力的證
據：因為超光電速的水速來勢兇猛幾秒灌入井內水量達1260萬立
方，礦井海拔+92·6米以下全部淹沒。
話（電速就是慢）通知及時撤離礦工。由此俺非常信服以下答案：的
確是「天災」所為，而非「人禍」！
2007年9月6日24：00稿
附錄2：
毛牧青：當俺得知69名被困礦工全部脫險後……
據大河網訊快訊報道：8月1日12時45分，河南陝縣支建礦透
水事故中被困的礦工已有69名已經全部獲救，走出井口。
這則消息昨天看到後俺的第一反應就是哭了。俺不知道這個鳳毛
麟角來得太寶貴的「全部生還」好消息，是對俺常年礦井事故「無一
生還」的耳熟能詳的壞詞彙的一種難以想像的驚詫，抑或還是簡直不
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的一種酸楚。總之，俺當時的心境是一種難以形容
的五味醋翻攪。
坦率講，這69位兄弟大難不死，主要得益於該事故礦井屬國有
地方礦井原先的防護設施。這種防護設施客觀延緩了被困礦工的生
命，為搶救他們贏得寶貴時間；再就是營救及時措施得當——一句
話：天時地利人和的巧合協作。至於其它原因，按過去通常事故的最
終悲慘結局，俺大約基本會視為屁話的！
對令人煩躁的大熱天，俺已經厭煩知了蛤蟆的「呱呱叫」鼓譟—
—因為這種鼓譟無益身體健康，尤其是精神健康。所以俺不希望再聽
到類似如下的鼓譟：
俺不希望聽到看到「現場救援湧現許多生動感人場面」之類的報
道。因為出現天災人禍，任何制度任何國家任何官員任何軍隊任何團
體都會竭盡全力進行營救。看看從美國曼哈頓「9.11」
隊員捨身滅火救人，到印度孟加拉巴基斯坦大兵抗災救援等等世界比
比皆是唾手可得的報道，只要耳不聾眼不瞎都知道，我們沒有必要硬
與「制度優越」掛鈎。所以不值得為此刻意渲染。
俺不希望聽到看到「領導親臨現場指揮搶險」之類的消息。因為
這種行為是一個「公僕」的本職本分，高薪高位做點「親民」姿態是
應該的——況且這種災禍不是天天有的機會，猶如俺干好本職工作賺
錢吃飯養家餬口道理一樣簡單，所以不值得為此大驚小怪；
俺不希望聽到看到「一方有難八方全力援助」之類的詞句。因為
這種行為是個起碼的人性和良知的真心流露——況且我們中華民族有
博愛無比的情懷，猶如俺看見一個小孩不慎跌到俺主動把他攙起來一
樣平凡，所以不值得為此過分拔高。
俺不希望聽到看到「領導親自慰問獲救人員」之類的感人畫面，
因為某些官員恰恰是一些災難瀆職失職後果的「始作俑者」。你不
死，客觀本身就是對他們緊張心理的一種緩釋，就是對他們屁股能繼
續穩坐的最大支持，他們應該感謝你才是，不值得為此太動容。
俺不希望聽到看到「被救人員或家屬感恩這戴德那」之類的表
白。因為你是公民你納稅，你完全有資格坦然接受這種原本很正常的
「待遇」，你更應該抓緊時間享受這瞬間即逝的照顧，你完全沒有必
要感謝那些吃你供奉租子人理所應當的正常舉動，所以不值得為此破
涕跪倒。
當然了。俺更不希望把一場災難化作「公僕」大力表彰宣傳搶險
英雄之類的「成果」。這種「壞事變好事」的辯證關係，會讓我們諸
多類似事故延綿不斷演繹成經久不息的「政治秀」而掩飾一些責任追
究，所以不值得大力宣傳。
…………
過多的礦難，過多的「秀」。或許這才是我們國情特有的輪迴
吧。面對比世界礦難總和還高出倍數的中國礦難，所以俺想的太多了
也就不想被上述表面情形所迷惑所感動。在對這些兄弟大難不死的喜
悅心情過後，俺恐怕更多的就是嗟嘆了。
至於深層次的原因，俺自然還是寄托在那些「公僕」身上。這也
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想到此，俺該吃飯了。立馬閉嘴——先餵腦袋要
緊，其餘都是廢話！
2007年8月2日中午
附錄3：
毛牧青：久喊不決的事故被冷漠，那就麻大煩了
據央視12月7日最新消息，山西洪洞「12.6」
26名難礦工遺體，截至目前，難礦工人數已經增至105人，
困人員的準確人數仍在核實和搜救中。
礦難！礦難！！又是礦難！！！
奇怪的是，這起礦難事發幾天後在網絡上並不像以往礦難那樣引起強
烈關注和反應，人們似乎像看到一起交通肇事那樣漫不經心。奇了怪
了！難道國人的「惻隱之心」被狗狗米西了？
非常非常值得玩味！
洪洞縣是歷史出了名的地方。前不久「黑磚窯事件」還塵落未定，如
今又添特大礦難新聞，我不知山西喊了多年的整治「黑磚窯」「黑煤
窯」（儘管這次礦難煤窯不姓「黑」）動作，是在打雷呢？還是下
「毛毛雨」？
如今隔三岔五的礦難悲劇已不是「新聞」，因為我們國度的礦難早已
是吉尼斯之最並超過世界其它國家總和而遙遙領先。但是我不得不佩
服官員們的水平：每次礦難發生，都是「領導極為重視」「積極搶救
措施得力」，並「依法追究責任者嚴肅處理」，隨即開展「各項整治
（或整頓）活動」，可咋就沒有效果呢？是監管不得力措施不到位，
還是大呼隆噓嚯實事不辦一點？
2005年11月27日，
別重大煤塵爆炸事故，死亡171人，傷48人。
定，這是一起重大責任事故。經國務院常務會議研究，同意對東風煤
礦礦長馬金光、七台河公司調度室主任楊俊生等11人移送司法機關
追究刑事責任；同意對龍煤礦業集團有限責任公司總經理侯仁等21
人給予相應的黨紀、政紀處分；決定給予黑龍江省副省長劉海生行政
記過處分，責成黑龍江省政府向國務院作出深刻檢查。
按理說，這場礦難驚動中央高層，相關責任人應該很快得到處理
才是。可隨着時間推移和「兩不」應對手段（即當地官員的「不過
問」、上級領導的「不提醒」），相關的11個責任人至今仍悠哉游
哉好生快活。若不是國家安監總局李毅中局長舊事重提，此事勢必不
了了之。人們禁不住要問：「嚴肅處理」咋成了「紙上談兵」的「爛
尾工程」？其背後是否還隱藏着利益勾結、權錢交易的腐敗貓膩？難
怪我看到我一個帖子後面的一網友跟貼，對黑龍江兩年前礦難懸而未
決的強烈抗議聲。
聽看的多了，解決的少了，便形成一種家常便飯習以為常的模式，人
們就會逐漸麻木，這是規律。如今我國礦難頻發，人們見怪不怪也就
不足驚訝啦。大約網民也有「疲勞效應」，一些焦點熱點或貌似「難
點」的事件投入的熱情和便會「透支」，在聽膩歪了久而未決的官僚
主義的「重視」「承諾」，以及「潛規則」幻術般的「整治」「杜
絕」變通下，於是趙括的「紙上談兵」典故兩千年來一直重演，死亡
傷殘者豈止趙國那被坑殺活埋的40萬士兵？這種「紙上談兵」伎倆
如今變換花樣在各個領域忽悠國民，不將殷切期待善意批評篤厚希冀
為出發點的熱情，轉化為看似麻木冷漠消極的無可奈何那才怪哩。於
是人們產生罵娘的衝動就順理成章合情合理了——管理者平日都在干
什麼？整治措施是不是在「耍猴兒」？動聽的話語還不如放狗屁哩！
倘若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正當民意不被尊重並被玩弄，久而久之，
民意就會發生變化而顯「非理性」。這種「非理性」變化往往會導致
兩種畸形趨勢：一種是對「公僕」所有動聽的言語採取逆反的全然否
定的公開對抗——不管對與否；另一種是公眾的熱情期望、合理要求
被姦污扭曲甚至曲解，就會演化成貌似是消極無奈沉默——這種現象
和事例近幾十年來我們還見得少麼？
當這兩種可怕的趨向一旦習慣成自然，那就麻大煩了。因為長久的公
信力被忽悠所導致的不信任能量，自然也不會在短期消亡，「於無聲
處聽驚雷」。這種蓄勢待發的沉默是可怕的，足以引起人們警惕！
這，或許就是這次礦難發生後網民相對冷漠的緣故和留下的反思。
原因何在？追根溯源，顯然責任不在網民或民意。
2007年12月8日上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