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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史實大揭密---中華名將張靈甫

湘鄂西:號角嗚咽(4)

逆着滾滾的難民人流,七十四軍從石門出發,經澧縣朝着湖北的松滋方向奮力疾進,一邊是紛亂嘈雜的人群,一邊是整肅默然的行軍,涇渭分明。

一輛牛車夾雜在逃難的人群中緩緩走過來,牽牛的農民臉色茫然,只有牛車上兩個四五歲、脖子上都掛着長命鎖的小姐妹手拍着手,高高興興、不厭其煩地唱着一首兒歌:
  
騎竹馬,嘟嘟嘟,
我們互相來幫助。
大家一路騎,
我來數一數:
一二三四五,
一五十五二十五。
十五月兒圓,
耗子進了土,
土裏有把刀,
砍掉鬼子腦殼當柴燒!
  
這歡快的歌聲,在陰雲密佈、氣氛壓抑的逃難路上顯得是那樣的燦爛、那樣的天真,五十一師第153團(原305團)一營營長魯星野站在路邊,回過頭來久久凝視着牛車的遠去,直到那充滿童的歌聲逐漸淹沒在滾滾的人流之後才跟上隊伍繼續行軍。

見到營長剛才那專注的神情,走在後面、身背德制MP38衝鋒鎗的三連連長陳勝利趕上來,說:「想家了吧,營長?」

「哪有不想的!現在物價都漲了,寄回去的錢還不知道她們娘幾個能不能把飯吃飽?等打完這一仗,一定要回家看看。」 魯星野神情憂鬱。結婚已經六年多了,只是分離的時間太長,團聚的日子總是太少,老婆直到去年才給他生下一對千金。他是在漢口結的婚,漢口失陷後,老婆便回到位於荊州鄉下的娘家,而荊州正在松滋對面,過了長江就是。

「哦,對了,你那一位怎麼樣了?」魯星野想起陳勝利的對象在天門,是他們團第二任團長、現任五十八師參謀長的盧醒給介紹的。

「打完這一仗,我也可以去看看人家了,松滋離天門也不算太遠啊!」陳勝利滿懷憧憬地回答道。兩人經盧參謀長從中撮合後,見過幾次面,通過幾封信,彼此都很滿意,陳勝利當然更滿意,姑娘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知書達理,而且還是盧參謀長的遠房親戚,這等喜事竟然落到自己頭上,做夢都要笑醒哩。只是苦於最高統帥部發佈了一線部隊不能結婚的規定,兩個人的婚事就耽擱下來。去年,是他的本命年,姑娘給他縫製了一件紅兜肚,他一直捨不得穿,也不好意思穿,因為兜肚上繡了一對好漂亮的鴛鴦,只是沒事的時候,亮出來吹吹牛,讓那幫光棍弟兄們個個饞成鼓眼泡。

「哎,你可別空着手去!江漢平原一帶的人家都把姑娘叫『罈子』、『酒罈子』,意思是說姑娘自訂婚以後,逢年過節的,男方得孝敬岳丈大人一兩壇好酒呢,你小子家裏姊妹多,窮光蛋一個,哪還有錢買酒?」魯星野以過來人的經歷,帶着些責怪的語氣說。

陳勝利卻滿不在乎地回答道:「這還不簡單,咱繳獲幾瓶小鬼子的洋酒,讓岳父大人開開葷!」

「時間真快呀,一晃這仗都打了六年了!記得在漢口和你還有蕭雲成、臘狗一起報名當兵的時候,拐子問我,以前是幹什麼的,膽子大不大,我說我以前是殺豬的,你說我膽子大不大?拐子哈哈一笑,把手一揮,說通過啦,算你專業對口!原以為殺鬼子就和殺豬一樣,上了戰場才知道,這鬼子比老虎都還凶好幾倍呢。」 魯星野感嘆道,也是有意識地提醒一下陳勝利,小心謹慎,別太大意。

陳勝利的樂觀情緒,來自於全軍即將大規模接收美援的特大好消息。前一階段,軍里還專門舉辦連以上主官訓練班,由洋顧問講解各軍兵種協同作戰和各類進口裝備的性能以及使用方法。以前穿草鞋、拿步槍都不怕小鬼子,以後火力強大了,可以壓住日軍了,那就更用不怕這些狗娘養的了。

不知怎麼的,他忽然想起孟鐵蛋,不禁「噗哧」一下笑出聲來。時間也真是快呀,以前那一個愣頭愣腦、傻裏傻氣的「差一點」,現在竟也是中尉副官了,下巴還颳得鐵青鐵青,軍裝穿得整整齊齊,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

「笑麼事撒一個人?」 魯星野又問。

陳勝利說他自己笑自己,也成了「差一點」,那天,孟鐵蛋來團里接胖伙夫去五十八師,自己居然差一點認不出他來!

魯星野深有同感地回應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跟着拐子哪有不進步的道理。聽說在他們五十八師,有三個半『小張靈甫』呢,孟鐵蛋一個,蕭雲成一個,高進一個,特別是高進,神態氣質最像拐子。」

「那還有『半個』咧?」

「是拐子的坐騎虎子啊,拐子額頭上有傷痕,用頭髮遮住,虎子額頭上也有一塊疤,剛好也被鬃毛給擋住了」

「拐子要是能升軍長就好了,再麼樣也要提攜提攜我們幾個吧?我們可是在他和蔡大哥手上招的兵啊!」

「嗯,總有這一天的,你小子等着吧!」 魯星野滿懷信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天有把老婆、女兒和一些細軟送到澧縣外婆家以後,忽然想起地契忘記帶出來,田裏的秧也沒有插完,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啊,又急急忙忙往回趕。他的家在松滋縣的街河市,這是湘鄂邊界上一個有名的集鎮,如今人都跑光了,滿街都是兵,又的在屋頂上架機槍,有的把鎮上木炭行的木炭一簍簍地鋪到外面的公路上。王天有隻曉得要打仗了,心驚肉跳,那還敢去插秧?揣起地契就走,哪知道剛出鎮子沒多遠,就被一群兵給攔住了:「嗨,老鄉,請給我們帶個路!」

完了,走不脫了!王天有轉身想跑,又怕他們開槍打,只得硬着頭皮走過去。

當兵的倒也客氣。一個挎短槍、操武漢口音的老總,首先遞給他一支煙,笑眯眯地說:「我見過你呢,昨天,你不是牽了一輛牛車、拉着你的兩個小丫頭嗎?」見他的手抖得厲害,又安慰他道:「你不要怕,我們都是自己人,來打鬼子的,只有消滅了鬼子,老百姓才有安穩的日子過,你說是不是?」

然後,老總才問他,靠北邊的那座山叫什麼山。

老總這麼客氣!王天有十分感動,連忙說那座山叫牛長嶺,還補充一句:東面的山叫文公山。於是,那老總將手上的地圖指給另一個兵看,說:「果然就在這裏。陳連長,你帶他做嚮導,要注意他的安全,你們連依託牛長嶺,以有利地形阻擊日軍,我帶全營戰士隨後接應。」王天有這才知道他們一個是營長,一個是連長,其實穿的也都是草鞋和粗布制服,同士兵一樣。

陳連長馬上集合全連士兵出發。走在最前面的五個尖兵,把槍裝上刺刀,子彈推上膛,還把掛在胸前的五顆手榴彈,擰開了兩個蓋子,看樣子真嚇人。陳連長帶着王天有跟在尖兵後面,一邊走一邊繼續問他,牛長嶺有多高、多大,山那邊又是什麼樣的地形,樹多不多等等,問得很詳細。

眼看就要走上牛長嶺,忽然,只見已經上了山頂的五個尖兵一起停下來,向後面打起手勢,弟兄們便一個個豹子似的全貓着腰「嗖嗖」往上沖。「別怕,跟我來,我們會保護你的!」陳連長拉着王天有幾步沖了上去,然後臥倒,再扒開半人高的茅草,探起頭向下一看,只見挑着膏藥旗的一隊東洋兵已經大搖大擺地走到了山腳下,前面是三個騎着高頭大馬的軍官。

「嘿嘿,快看,送死的來了!」 陳連長對他耳語道,帶着一種興奮的語氣。

王天有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直打哆嗦,那還敢抬頭看?好歹算是把眼睛睜開一條縫。「你退幾步,趴到石頭後面去。」 陳連長叮嚀他一句後,便從背上取下一支有把的、後面帶鐵鈎子的槍,王天有從沒見過這種槍,只看清楚了他左臂上的臂章有「前茅」 兩個字。

陳連長單腿跪地舉起槍,喊了一聲「跟我打!」 牛長嶺上就像是誰往沸騰的大油鍋里潑了一碗水,「劈哩啪啦」地炸開了,槍聲不住氣地連成一片。不一會兒,東洋鬼子的飛機從天上衝下來,又擦着樹梢拉上去,一撅屁股丟下幾顆炸彈,王天有覺得山都被炸歪了,耳朵快要震聾了。敵人的大炮還不斷朝這邊轟,樹炸斷了,土翻過來了,可是陳連長他們全不顧這些,只一個勁地對準山下的敵人猛射。附近有個弟兄,為了縮小死角,更有效地消滅敵人,竟爬上樹,把機槍架在樹叉上打,陳連長喊他下來他也不做聲。果然,敵人打來幾顆炮彈,他就連人帶槍從樹上滾下來。王天有隻覺得眼前一紅,血濺了自己一身,嚇得趕緊把眼睛閉得緊緊的,直到又聽見機槍聲,才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看見是陳連長接過這挺機槍打響了。

從中午一直打到下午,後續部隊上來之後,弟兄們才撤下山,一點名,就只剩下三十六人了。陳連長在轉身向營長立正報告的時候,眼角噙瞞淚水,但胸脯挺得直直地說:「我連雖然損失慘重,但光榮完成任務,消滅了幾倍於我的敵人,為兄弟部隊贏得了時間,沒有給七十四軍丟臉!"

親眼看見那麼多生龍活虎的兵就這樣戰死,王天有鼻子也一酸,多好的崽呀,在家種田也絕對個個都是好把式!他想向長官請求回家,又覺得人家才死那麼多人,自己拍屁股走人,又不好意思開口。正猶豫着,那位營長走過來先是讚揚他幫了忙,為抗日作了貢獻,接着要他再帶一次路,晚上去偷襲鬼子兵,說周圍實在是找不到帶路的老百姓了,王天有把心一橫,點頭答應。

吃過晚飯,天上沒有月亮,只一點點星光,部隊又向文公山進發了,陳連長也帶着倖存的弟兄走在隊伍里。和營長走在最前面的王天有,回頭一看,後面黑壓壓的,足有三百多人,心裏又發慌起來,人越多,仗會打得越惡的呀!

到了山下,營長怕上面廟裏有東洋人,親自帶着一個連長、一個排長和二十個弟兄爬上山,發現空無一人後,才輕輕地拍着巴掌通知大家跟上去。在這裏佈置了一個班、留下一挺重機槍、兩挺輕機槍以後,部隊沿着山脊繼續前進,摸到一個名叫周火銃的小山村,村里燈火通明,東洋兵正在殺豬宰雞,忙得不亦樂乎。營長當即決定:一個連下去包圍敵人,自己和陳連長他們在山上埋伏,最後將兩個什麼圓溜溜的東西塞到王天有的手上,悄悄說道:「辛苦你了,老鄉,這是兩聽美國罐頭,拿回去給伢們吃。」

接過獎品,王天有喜出望外,連連小聲說:「謝謝長官、謝謝長官!」

等他一口氣沿着來路跑下山的時候,已是累得只有趴在地上喘氣的份了,心想自己算是從鬼門關里撿回一條命,再側耳一聽,文公山後面卻打得正酣。

又過了兩天一夜,直到槍聲徹底平息,鄉鄰們才陸續回家,只見街河市、牛長嶺、文公山一帶遍地都是東洋鬼子的屍體,還有不少死馬,我們的戰士也犧牲不少,有的是跟對方扭在一塊犧牲的,解都解不開。

聽幾個膽子大的後生說,他們躲在附近觀戰,親眼看到東洋鬼子的騎兵往街河市衝鋒的時候,成群的戰馬一衝上鋪有炭簍的公路,有的站立不穩,東倒西歪;有的一腳踏空,來了個馬失前蹄,結果全栽了,一個個都成為國軍的靶子。

哦,難怪國軍要把炭簍鋪到公路上!

王天有這才恍然大悟。

那兩聽洋罐頭可以留着過年啦,現在有馬肉吃哦。正當他歡天喜地趕着牛車、和鄉親們一起忙着往家裏搬運死馬的時候,忽然又聽到一聲熟悉的招呼:「嗨,老鄉,再給我們帶個路吧!」

抬頭一看,原來是陳連長和幾個弟兄,怎麼今天沒有穿軍裝,還挑着擔子?王天有心裏又是一緊,以為是要潛入到敵占區打游擊,再一看,陳連長滿臉悲戚!

原來,賞給他罐頭的那位國軍營長已經陣亡。弟兄們帶着撫恤金,又湊了相當於兩百個大洋的幾千元紙幣,買了一些大米和油,想請他帶個路,去荊州看望長官的太太和還在襁褓之中的一對女兒。王天有得知事情原委之後,「啊」了一聲,嘴巴半天沒有合攏,那一張笑眯眯的臉、那一句熱乎乎的話立刻在他心裏晃動起來:「我見過你呢,昨天,你不是牽了一輛牛車、拉着你的兩個小丫頭嗎?」

責任編輯: 鄭浩中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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