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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媒:中國留學生為什麼成了「虛擬綁架」的受害者?

「他們(犯罪分子)比較常見的就是問你有沒有錢進入你的賬戶」……,學生說是,我收到了。那麼,對方就說是公安局,他就這個話題就給接上了。」在過去三年裏幫助了處理了四起中國留學生在美國遭遇「虛擬綁架」的華人藥劑師「寒江獨釣僧」(該藥劑師的微博名)這樣告訴美國之音犯罪分子的「話術」。

「虛擬綁架」與傳統形式的綁架的不同之處在於犯罪團伙並不需要親自出面去接觸受害人並實施綁架。他們通常會通過「話術」操控受害人,讓受害人聽從他們的指令,並配合行動。

12月底,在美國猶他州的17歲中國交換生莊凱遭到「虛擬綁架」一案受到國際媒體和社交媒體的關注。莊凱被犯罪分子誘騙到偏僻山區獨自露營,與外界隔絕,令家人以為他真的遭到綁架,並被迫支付八萬美元贖金。12月31日,莊凱被找到,目前已經安全,但是,莊凱究竟為何淪為犯罪分子的目標,犯罪分子又是通過什麼樣的「話術」讓莊凱配合他們的行動還是令人疑惑不解。

犯罪分子通常會偽裝成中國公安或者國安人員

美國之音沒有找到莊凱本人和他的家人,但是在新冠疫情期間因為做科普視頻而獲得大量中國留學生和中國家長關注的美國華人藥劑師「寒江獨釣僧」卻被遭遇過類似「虛擬綁架」案的中國家長求助,其中一名留學生的家長甚至被索要15萬美金贖金。在莊凱的案子發生後,「寒江獨釣僧」在網上披露了他接到中國父母求助的信息。

「寒江獨釣僧」告訴記者,他發現在他幫助處理的四起案子中,犯罪集團的「話術」都非常相似。他說,犯罪分子在確認留學生獲得過一筆匯款後,立即偽裝成公安人員,並讓學生相信他們的錢有洗黑錢的嫌疑。然後,告訴學生這筆錢需要進行調查,以幫助證明他們的家人的清白。為了防止留學生和家人聯繫令他們的騙局曝光,犯罪分子會要求留學生不要與家人聯繫,以防「串供」,留學生也因此不敢與家人聯繫。因為這些留學生通常都有室友同住,犯罪分子還會以不確定留學生是否會通過室友和家人「串供」為由,要求他們離開原本的住處,以證明清白。

「寒江獨釣僧」說,在另一種「話術」里,犯罪分子會告訴該留學生這筆錢已經被犯罪集團盯上,留學生在國內的家人也已經被盯上,並且被公安部門轉移走了進行保護。他們建議留學生不要和國內的家人聯繫,防止盯着的犯罪集團知道家人的位置,對家人不利。同時,也以保護他們的安全為理由讓他們離開自己的住處。

「這兩套話術殊途同歸,最後都讓留學生出於對於在國內家人的保護,主動切斷與家人的聯繫,也讓家人因為聯繫不到孩子,而相信自己孩子可能被綁架。」「寒江獨釣僧」說。

在「寒江獨釣僧」接觸的四起案例中,留學生都去了酒店或者汽車旅館居住,並且在與家人斷聯的同時和犯罪分子保持聯繫,被犯罪分子的「話術」操控。他說,他不清楚為什麼莊凱會一個人在外露營,也許這是另外一種新的「話術」。

「寒江獨釣僧」的說法得到美國聯邦調查局(FBI)的證實。聯邦調查局給美國之音發來的郵件中包含了他們於1月3日發出的警告,該警告表示「犯罪分子冒充中國警察詐騙美國華人社區,特別是在美國大學就讀的中國學生」。

聯邦調查局總結出該類騙局的四個階段:冒充為美國企業或中國大使館/領事館進行初步接觸;冒充為中國警察(通常為省級警察局)實行恐嚇,甚至會威脅逮捕受害者;犯罪分子藉由調查的敏感性或者為了證明受害者清白等理由,讓受害者同意接受視頻和音頻監控;進行勒索,將大筆資金匯入犯罪分子在中國的銀行賬戶中。

根據美國聯邦調查局的郵件內容,這類案件的核心做法是操縱受害者,讓他們相信自己或他們的親人已經被綁架或者有被綁架的風險,旨在向受害者快速勒索贖金。被綁架的受害者被操縱,他們「不離開自己的位置、關閉手機、拒絕聯繫家人或執法部門、並同意為自己或其他受害者拍照」的行為無意中為犯罪集團提供了便利。

犯罪分子利用了中國民眾對警察的恐懼?

「寒江獨釣僧」認為針對中國留學生的「虛擬綁架」也利用了華人對美國警察的天生害怕,和在中國的父母因為對美國警方不信任,從而不太願意報案的心理。

他說,中國的媒體和自媒體中有許多關於美國警察的負面報道,諸如美國警察不像中國公安那麼盡責,不會受理這類案件,或者表示美國警察在執法時比較暴力。因此,這些家長不太信任美國警察,反而找到他本人尋求幫助。他說:「他們想不通過警察自己把這個孩子找回來,所以才找到我們這些他們認為可以幫他們的人。」

他還指出,語言障礙也是這些家長的一個難關,「他們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麼樣去報案,怎麼樣地處理這方面的案件,而且,他們報了案之後,也不知道怎麼樣和警察保持聯繫。」

他後來建議這些家長委託在美國的律師,由律師負責跟進。在他的建議下,這幾位家長也和中國在美國的領事館取得了聯繫。雖然領事館並未派人直接幫助家長跟進並解決問題,但也對這些案件表示了關注。

特里薩·佩頓(Theresa Payton)2006年至2008年擔任美國總統執行辦公室(EOP)的白宮首席信息官(CIO),目前為私人和公共組織提供安全、風險和欺詐諮詢服務。她認為,中國政府與中國公民之間的複雜關係讓從事「虛擬綁架」的全球性犯罪團伙看到了機會,認為在海外留學中國年輕人更容易受騙,淪為這種犯罪行為的犧牲品。

她說:「中國政府引入了社會信用體系,希望以此促進積極行為並阻止被認為對社會有害的行為。存在的潛在風險的是,犯罪集團可能會冒充中國政府當局,利用這一系統,謊稱年輕人面臨與政府相關的問題,並以給其家人帶來後果的威脅來強迫他們遵守。」

她還補充道:「這些犯罪集團表現出對人類行為的深刻理解,可能利用恐懼策略來操縱個人遵守規定並操縱其家人進行付款。他們的目標人群是所有人群,但趨勢似乎表明他們更青睞在海外留學的中國交換生。」

「理想受害人」--不願意報警,還有點「宅」?

網絡安全技術專家,網絡安全技術供應商SecureMySocial公司的行政總裁約瑟夫·斯坦伯格(Joseph Steinberg)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表示:「(犯罪集團)通常會尋找理想的受害者。因此,當這些事情開始時,他們通常會針對那些不太可能報警的人。」

他還表示,隨着社交媒體的發達,如果有人發帖說要去旅行、去露營或者要坐飛機,他們就會有一段時間不能和外界聯繫,犯罪集團也可以利用這一點。他也提到了美國與中國在語言,溝通方式,獲取新聞的渠道等方面的差異給了犯罪分子可乘之機。

他說,類似的虛擬詐騙曾經發生在美國說西班牙語的社群中,聯邦調查局也發佈過公告,但是在中國的留學生家長很可能不知道這些類型的騙局,也沒有閱讀過相關資料。

斯坦伯格同時認為,在專制國家生活的人們可能會對在小事情上找執法人員介入有所牴觸,因為他們不想和執法人員有任何交集。他在採訪中說,在這類國家,「執法人員的目標可能更多的是保護政府和當權者」,「這可能會導致人們不太願意在早期讓執法人員介入,即使人們有擔心的事情」。

他表示,如果一個在美國長大的大學生被類似的話術威脅,他們不太可能相信打電話的一方有那麼大的權力實施這樣的威脅。

「寒江獨釣僧」告訴記者,自己所幫助的四個案子中的留學生,有些在美國東岸,有些在加州,並沒有特別多的相似之處。但其中三位都比較「宅」。「社交不廣,因此,他們失蹤幾天也沒有人知道。」他說。

此類針對中國留學生的綁架事件在全球發生

美國之音詢問了中國駐美國大使館是否注意到了針對中國在美國留學生的虛擬詐騙案例的增加,以及這類案件在挑選受害者時是否有規律可循,截至發稿時,尚未收到回復。

就在莊凱被「虛擬綁架」後不久,1月4日,澳大利亞墨爾本總領事館發表公告,表示領區內一名中國留學生捲入了一起典型的「虛擬綁架」詐騙案。去年10月,澳大利亞政府的教育部們亦發出警告,表示「最近,詐騙者使用威脅、恐嚇和盜竊中國學生的手段有所增加。」

針對中國留學生的「虛擬綁架」也在日本發生過。根據日本警視廳的數據,截至去年8月的兩個月內,東京都內已有6名中國留日女學生成為了虛擬綁架詐騙案的受害者,詐騙分子均冒充為中國公安局或上海警察等,又要求受害者在自導自演在日本被綁架。警視廳因此發佈了「請警惕冒充中國公安局、中國大使館的詐騙電話」的中文海報。駐日本使館於去年8月4日發出通告提醒中國公民謹防此類詐騙。

去年9月,英國南約克郡警方的欺詐協調小組發出警告,敦促前往謝菲爾德開始或返回完成學業的國際學生對欺詐者保持警惕。警告表示,已知的詐騙主要針對在英國各地大學和學院學習的中國學生,詐騙者聲稱來自中國大使館、移民局或海關總署等眾多官方組織之一、中國警察或皇家郵政。

網絡安全技術專家斯坦伯格認為很難就究竟有多少這類案件發生給出一個準確的數字,因為有相當一部分受害者不會報案,特別是那些金錢損失比較少的。

不過,根據「寒江獨釣僧」個人的經驗,「虛擬」詐騙在2021年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他推測「可能和兩國疫情時間交流減少有關」,而他個人接觸到的案例,最近反而有所減少。

斯坦伯格還提到,隨着人工智能的不斷發展,這樣的騙術可能會不斷升級。他說,現在人工智能已經可以模仿聲音了,最終,人工智能可以模仿一個人的聲音和他所說的語言以及說話的方式。網上有許多的視頻可以幫助人工智能來模仿一個人的聲音。

「你知道,到TikTok上面,觀看並下載某人的視頻,獲取他的聲音,提供給人工智能並進行訓練」,他說。他擔心家長無法分辨自己孩子和人工智能冒充的自己的孩子的聲音之間的差別。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美國之音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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